作者:胡言乱鱼
这座高塔共有六层,他的卧室在五层,楼上是存放杂物的阁楼,顺着台阶往楼下走,则依次是藏书室、餐厅、会议室,以及一楼的会客厅。
虽然不知道塔的外部是什么样子,但自从尤利斯有记忆、能跑会跳以来,他就一直在这座高塔里生活,几乎把塔里的每一寸空间都逛遍了。
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菲诺国王走进会客厅左手边的储藏室,摸到房间西北角,搬开立在那里的装满了卷轴的瓷瓶,掀开地上活动的门板,率先钻了进去。
“尤利斯!”菲诺国王惊慌地喊了一声。
“父亲,这里台阶有些滑,您慢一些,我先去点灯。”尤利斯顶着木板,冒出半个脑袋。
尤利斯举着烛台,把墙壁上的蜡烛都点燃,那幽深的甬道终于被昏黄的光线填满。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其中,只有哒哒的脚步声在不断回响。
第一个分叉口,左拐。
第二个分叉口,右拐……
尤利斯默默回忆着最开始遇到绅士朋友时走过的路,在遇到第五个分叉口时,他坚定地选择了向左走。
然而,在甬道的尽头,他只看到了一堵石砖砌成的墙。
“绅士先生……去哪里了?”
尤利斯托着烛台,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是不是走错路了?”老国王摸着他的头顶问。
尤利斯在心中回忆着刚才的路,左、右、右、左、左,不可能走错的。
他的记忆力从来没出过错。
一种被朋友抛弃的失落与惶恐忽然侵袭了他的胸腔。尤利斯觉得喉咙发堵,就连举着烛台的左手也开始酸软无力。
他的身体像是被巨石反复碾压过,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都被无力与疼痛侵占了。
“尤利斯,怎么了?”老国王在身后呼唤他,但是声音却越来越轻。
尤利斯想要回过头告诉父亲他没有骗人他真的见过那位绅士先生,却发现身体忽然变得僵硬,怎么也动弹不了。
“不,绅士先生,我见过他……”
尤利斯睁着被水雾模糊的眼睛,摇曳的烛火忽然扑扑两下灭了,浓密的黑暗挤压着他,让他近乎窒息。
他双手向前胡乱摸索,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绅士先生……”
他执拗地呼喊着,试图回忆起绅士先生的名字。那熟悉的音节就在舌尖,但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尤利斯用力地抱着头,好像只要他呼唤起这个名字,那个人就会从黑暗中,从厚实的墙面里钻出来一样。
“尤利斯。”
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在耳边想起,紧接着,尤利斯抬起的手被一片冰凉握住,“我在这里,不要害怕。我的尤利斯,Mimo Lange.”
不知为什么,尤利斯从那低沉的声音中听出浓厚的深情,让他连灵魂也跟着刺痛、颤抖。
他感觉自己被一个并不柔软却十分坚实的怀抱拥住,他闻到了一缕并不属于高塔里的铁锈气味。
“索帝里亚……”僵硬的舌头自然而然地弹出这个名字。
可在他喊出契约骑士名讳的同时,尤利斯感觉自己的视野迅速变高,幼小的手脚抽条似的变长、变宽,现出成年人的线条。
而他身后老国王的脸孔也瞬间烟雾般溃散。
“不,别乱动。”
在尤利斯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下意识想要挣扎着醒过来时,梦境里从后面轻轻拥住他的索帝里亚却制止了他。
“不要动。你的身上满是伤,随意乱动会加重伤势。”
背后传来真实的触感与温度,在这寒冷的夜里,却让尤利斯感到难言的燥意。
或许,在床榻上索帝里亚也是这样抱着他的。
他不由自主地想。
但尤利斯随即被那似有若无的铁腥气味唤回了神。
是血,他后知后觉。
索帝里亚身上为什么会有血的味道?
“索帝里亚,你在做什么?让我醒来,我睡了太久,我要觐见国王……”
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不受控,尤利斯喊道。
“国王已经把你带回宫廷,你的计划成功了。他还命仆人为你整理出一间屋子,让你好好休息,算作对你的奖赏。所以……”
索帝里亚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哄骗,“这是个美梦,我们一起做完它好吗?”
美梦……
尤利斯像是被蛊惑一样点点头,他眼前的黑暗随即窸窣退去,菲诺国王巨大宽厚的身影重新把他笼罩在影子底下。
他又变回了那个六岁的小王子。
小尤利斯举着烛台,那三根蜡烛燃得正旺,像是不曾熄灭过。
老国王看见他在发呆,温热的大手又在他的头上揉了揉:
“探险结束了,我的尤利斯,仆人们已经备好晚餐,不如先填饱肚子,再继续下一段冒险?”
尤利斯看着老国王脸上纵横的皱纹,那比羊皮画卷里描绘的龟裂的土地还要深刻。
当国王弯下腰想把他抱起来,他踮起脚,在那粗糙的长满胡须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爱您,父亲。”
第15章 骑士 2
尤利斯睁开眼。
在看见白色的如纱般柔软垂落的帷幔后,下意识地叫了声“伊凡”。
那是他在奥东白鸽城堡的贴身侍从。
但回应他的是一只温度很低的手,修长的手指握住了他抬在半空的手腕:
“你的嗓子哑着,喝点水。”
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尤利斯的后背被一只有力的手推起,他靠在那人冰凉的胸膛,就着杯沿,润湿了嘴唇。
看着那个离奇腾空的杯子,随着记忆恢复,他心头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也熄灭了:
“索帝里亚,我睡了几天?”
“三天。”
索帝里亚熟练地用湿方巾为他擦拭脸颊和脖子,“凯尔对你很是好奇。听宫廷里的侍臣们议论,他派来为你诊治的几位医生,医术都是帝国数一数二的。”
尤利斯这才发现左边的视野黑漆漆一片,他下意识抬手去揉,却被一股力量阻止。
“我的眼睛……”他牵起嘴角,“一只眼睛换取进宫的机会,值得。”
他尝试着弯曲自己的左手手指,在剧痛的侵袭下,终于满头是汗地成功抬起了手。
还好,没有完全变成废人。
紧接着,尤利斯又屈起左腿,试图活动脚腕。
但他终于在钝痛与酸软中败下阵来。
仅仅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全身就被汗珠浸湿了。尤利斯想要擦汗,才发现除了伤处缠着布,他身上其他地方竟然不着片缕。
而他,竟然这样躺在索帝里亚的怀里!
“先别忙着折腾自己,你这几天几乎没吃东西。”
索帝里亚的手搭在他左腿缠着夹板的地方,冰凉恰到好处地为他缓解了疼痛,然后把轻薄的纱毯盖在他的腰间。
他的骑士先生,似乎已经对于他的尴尬境地见怪不怪。
不需要猜也能知道,他昏迷的这几天必然都是索帝里亚在照顾。
尤利斯看着索帝里亚端起巴掌大的精致瓷碗,从里面舀了一勺乳白的汤汁,想要喂他。
他摇摇头:“万一稍后仆人出现,看见空中飘着勺子,一定会以为我是魔鬼。”
尤利斯抬手把索帝里亚放在桌边的茶杯碰倒,瓷器砸到厚实的地毯上,发出并不清脆的“咚”的声音。
索帝里亚笑着踢了一脚,茶杯这才滚到地板上,叮叮当当地转着圈。
几乎是下一刻,门外守候的仆人就打开了门,少年看见已经坐起来的尤利斯,发出惊喜的欢呼,和同伴说了几句话,一溜烟跑走了。
“请原谅他,死亡使者。”
门外另一个男孩走了进来,他的声音雌雄莫辩,但语调柔软,让人觉得安静。
尤利斯看向男孩的脸,发现他正是比赛那天跪在国王身边的那个侍臣。
他的目光滑向男孩的手臂,现在那双细瘦的小臂上,只有青绿色的痕迹,并没有新添的伤痕。
“我是哈桑,刚刚急着跑去叫医生的,是阿布。他是我的弟弟。”
似乎并不习惯于被人审视,男孩白皙的脸颊飘上绯色。
他跪在尤利斯床边的地毯上,捡起地上的茶杯放回原处,接着捧起刚刚被索帝里亚端过的瓷碗,用汤勺轻轻搅动着乳白色的浓汁:“您喜欢羊奶羹?”
尤利斯这才反应过来,在之前,那勺子肯定是放在托盘上的,可现在却在碗里。他看了一眼索帝里亚,后者耸耸肩膀:“这个小鬼观察力太惊人。”
哈桑仍然侧头看着尤利斯。
他端着碗,舀了一勺汤,凑到尤利斯的嘴边:“已经有些凉了。”
尤利斯抿着勺子里还带着温热的汤羹。
“您恢复得真快,医生都在感叹您的身体素质。他们不敢相信,这样瘦弱的身体竟然有这么惊人的恢复力。”
哈桑轻声细语地说着。就算是在尤利斯这个毫无身份的人面前,他的用词依旧足够恭谨。
“是医生的医术高明。”
在跑走的男孩带着三名拎着药箱匆匆赶进来的医生露面时,尤利斯也恰巧说出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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