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言乱鱼
他仿佛被那冰凉刺痛了,小幅度地哆嗦了一下,铁链的哗啦声随之响起,紧接着是齿轮嘎嘎的转动,紧扣着手腕的锁链将他的身体向相反方向死死拉扯。
“别动,亲爱的尤利斯,这种捆绑艺术的精髓在于平衡。只要你不试图挣扎,就不会感到痛苦。”
凯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热流涌进耳朵,脸颊像针扎似的发麻,犹如毒蛇的獠牙。
滴滴,咚。
直到尤利斯的身体被锁链扯着即将腾空,仅有大脚趾堪堪接触到地面,承受着身体全部的重量,那让人头皮发麻的齿轮转动声才不甘心地停止。
他渐渐地适应了被撕扯的剧痛,断断续续地喘息。
“告诉我,圣域的那些老家伙,值得你这样为他们卖命吗?”凯尔耐心地问道。
他的声音显得空旷飘忽,像极了上次在关押斯普鲁三世的牢笼中。
“我并非为了神使。凯尔,你杀了我的父亲,屠戮了奥东整座城镇,你放任士兵奸淫掳掠,将奥东骑士的尸体挂在城墙上……你践踏生命……”
尤利斯睁开眼睛,入目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有那有节奏的水声在告诉着他:他的确被囚禁在斯坦尼的水牢中。
他被抓住了。
或许会像尼斯王子一样……
恐惧犹如蔓延到脚踝的冰水,一点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甩甩头,冷静勉强回归,他并非像尼斯王子一样孤身一人,他还有索帝里亚,以及托特神使的支持。
斯坦尼一定会被攻陷,所有无辜的民众将被释放,而在此之前,他只需要坚持住自己的内心。
恐慌转瞬即逝,尤利斯冷静道:“你尊重伽曼公民的权利,却将其他公国的子民视为奴隶、杂种……”
“省省你的口舌吧。”凯尔粗暴地打断了他,“你们这些无聊的信徒,连骂人的话都如出一辙。我听过的咒骂比你们能想象到的难听百倍千倍,但死去的是他们,不朽的将是我凯尔·穆德。”
尤利斯的下巴被冰凉的手指捏住,他被迫垂下头。这个动作牵扯到脖颈的锁链,嘎嘎声中,他的身体终于完全悬空。
“尤利斯,正视你的内心吧,你是因为私人恩怨才想向我复仇,而不是什么高贵的理想。”凯尔的指腹在他的嘴唇上狠狠摩擦,“承认吧,在得知奥东沦陷时,你如此信奉、尊崇的神却没有任何表现,难道你不曾有过半分怀疑、迷惑?”
“尤利斯,你经历了奥东的灭亡,目睹了尼斯的陷落,你的神如此仁慈博爱,可他为什么抛弃了奥东和尼斯?”
滴,咚。
水珠再次砸向尤利斯的后颈,刺骨的冷意浸透了他的全身。
“凯尔,你的双眼被仇恨蒙蔽,你将所有人都视为你的假想敌……”
“不,尤利斯,我曾信任你,完全地、毫无保留地信任。但这又为我带来了什么呢?一次刻骨铭心的背叛。尤利斯,你真是命运为我安排的意想不到的惊喜。”凯尔疯狂地大笑,冰凉的嘴唇吻着尤利斯的眉骨和眼睛,“但这没关系,我的骑士。你终将会是我的,独一无二的骑士。”
尤利斯的身体被凯尔拽着不由向下,铁链越绞越紧,在四肢撕裂的剧痛中,他终于闷哼着昏了过去。
滴滴,咚。
那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
尤利斯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虚掩着房门的会议室前。奇怪的是除了会议室,其他的地方都隐在黑暗中,让他看不出来身处何方。
他试探着伸出手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双肉乎乎白嫩嫩的小手,他把掌心贴在橡木门上,那冰凉潮湿的感觉一下子让他回到了十年前。
他几乎瞬间意识到——
这是他生活了十余年的高塔。
刻意压低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有些发闷,尤利斯立刻反应过来,父亲应该在这里和大臣们在讨论政事。他下意识要跑开,但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去看看。”
尤利斯一怔。
“去看看。”那个声音又催促道,“他们发现不了你,你难道不想听听看,你的父亲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如果能够早些接触奥东的政事,你就可以早点帮他解决这些麻烦。”
在那个让他觉得颇为熟悉的声音的蛊惑下,尤利斯并没有挣扎太久就推开了那道橡木大门。就像那声音说的一样,议事厅中父亲正和大臣围坐在圆桌边,吵得面红耳赤,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出现。
“梅丽达是我一生挚爱,尤利斯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不能,我不能让‘祂’的诡计得逞,我要让我的儿子堂堂正正继承奥东。没人能阻止我!”虬髯的国王大吼着,满面通红,显然愤怒至极。
“殿下当之无愧是您的继承人。但是陛下,您难不成打算让王子一直活在阴影中?伊凡现在是王子的替身,可等他长大,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又如何肯受人摆布?”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毫无惧色地质问着国王,“您年轻时因鲁莽轻易许下承诺,可当愿望达成后,却又想要毁约……”
“愿望达成?!”菲诺国王用力一拍桌子,“我的妻子还是死了,这也算愿望达成?‘祂’根本就无心遵守承诺,却想把我的继承人也一并抢走!”
那个粗声粗气的男人也一掌拍在桌面,将茶具拍的叮当直响:“就是因为您想毁约。许下的承诺必须要达成,不然会有更大的报应,陛下,这连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您为什么不懂!王子的红发,就是‘祂’留下的烙印,与其让殿下这样痛苦,您不如将他主动送给‘祂’……”
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从那粗壮如熊的后背,尤利斯就知道说话的人正是骑士长劳里。
同在议事厅的,还有教过他剑术艾德老师、文学与艺术的斯塔老师、神学史的伊赫神使。
菲诺国王最为信任的大臣以及圣庭在奥东的最高代表全聚于此,却各个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不可能。”菲诺国王冷静地否定道,“奥东不能没有继承人,我也不能失去梅丽达用生命为我诞下的儿子。旧世界就要死了,我不会亲手把尤利斯送进坟墓。”
“说到底还是尤利斯的红发。可笑,就因为在旧世界,红色代表着灿烂热烈的爱,奥神教就要反着来,将其定为诅咒?”菲诺国王忽然嗤笑道,“愚蠢至极!若我以后当了那所谓的神之代言人,是不是也可以再次宣布红色是神圣的?”
“菲诺国王,请注意您的言辞。”伊赫神使的脸色并不好看,冷淡着语气打断了菲诺国王的话,“您必须知道,奥神的教义绝不是儿戏。”
“得了吧。”剑术老师艾德蹭了蹭下巴的胡须,“伊赫神使,我们都知道奥神教为何突然兴盛。红色曾经和蓝色一样,在旧世界代表志高无上的神圣,这在最新发掘的旧神遗迹中能够证明。你们可以随意创造传说,但却不能彻底抹掉历史。”
“您想要说什么,艾德阁下?”伊赫问道。
“圣庭曾经以财富为筹码,想要获得白鸽家族的支持不是吗?但现在我们的王子却因为可笑的红发无法出现在民众面前,克莱斯家族的财富若是无人继承,这并不能算作圣庭完成了承诺。”艾德语带戏谑地说道。
“有话直说!”菲诺国王怒吼道。
艾德轻咳一声:“如果你们不愿意替我们想出合适的解决办法,我想我们大可以转而重新倡导信奉旧神,毕竟我们曾经……”
“够了,闭上你的嘴。”菲诺国王烦躁地扯掉会议桌布,桌面上的蜡烛与茶具哗啦啦掉落一地。
气氛在这时忽然沉重。众大臣互相瞧了几眼,全都垂头不语。
片刻之后,伊赫神使出声打断了沉寂:“圣庭无意插手奥东王族和旧神曾经的交易,阿波菲斯是个拥有神圣力量的神族,以圣庭目前的状况,无法帮助陛下解除你们之间的承诺。
“换言之,我们可爱的殿下在诞生前已经被陛下许给了阿波菲斯,那么他终将成为阿波菲斯的伴侣,无论是死是活。世界靠法则运行,而法则是自然之母的创造,不可能被打破。”
菲诺国王紧紧攥住了拳头。
“但是,我们却可以尽可能地将阿波菲斯讨要殿下的时间延后……”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伊赫神使站起身来,走到菲诺国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另外,如果你们觉得红发是王子继承奥东王座的阻碍,我们也可以制造另一个完全相反的传说。”
菲诺国王的眉毛拧在一起。
点到为止,伊赫神使在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继续解释,反而沉稳地看向众人,温和地笑了起来:“圣庭可以答应帮助,但我们不会参与这其中的谋划。请允许我失陪,我只需要知道你们的讨论结果。”
伊赫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黑暗中,但议事厅的众人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全都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个呼吸间,文学与艺术的斯塔老师忽然开口:“我们可以制造神迹。”
“信仰是苦难中的精神支撑。”斯塔面色不变,继续道,“多亏了我们优越的地势条件,奥东的领土一直风调雨顺,在这种情况下,信仰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我敢问各位,最初促使你们向虚无的存在寻求帮助的契机又是什么?”
斯塔看向国王:“是爱侣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
接着转头看着劳里骑士长:“是成婚多年没有子嗣?”
最后看向剑术师:“还是因体弱多病饱受讥笑,想要给那些小看你的人一些颜色看看?”
被点到的人脸色愈发难看。
不过斯塔见好就收,立刻转移话题:“这些事实都证明,我们往往在有需要的时候,会更倾向于相信那些高于自己的存在。需求越紧急,就越容易相信那些救我们于苦海的、虚幻缥缈的……”
“你想说什么?”劳里骑士长直截了当问道。
“圣庭制造了许多神迹,当然这也少不了我们的帮助。正是这些神迹让民众对奥神深信不疑。”斯塔笑道,“既然圣庭答应帮助我们,那不如在奥神故事中增加一个小小的角色。多神教中有位救世主叫什么来着?”
“弥撒亚。”菲诺国王眼光发亮,他似乎也知道了斯塔接下来想要说的内容,声音发沉,脸部的肌肉却不可遏止地抖动起来。
斯塔点头:“上古语叫做Messiah,我们也可以创造一位与众不同的、从未现身的救世之人,他饱受信民误解,却始终宽容、仁慈。我们可以叫他……”
“Hessiam.”凯尔的声音忽然响起,如一记重锤,砸碎了这虚幻的梦境。
滴滴,咚。
尤利斯在这单调无聊的水声中沉默,只有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
“亲爱的尤利斯,原来你竟是阿波菲斯的命运之子,红发,怪不得……”
凯尔的声音染上笑意。
“新历181年,红海支流尔玛河水患,奥东边境三城被淹,数十万人流离失所。唔,老菲诺第二年把那几座城赔给我了,可真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新历183年,奥东西南干旱,同年东南发生蝗灾。新历184年,极寒席卷半个奥东,冻死、饿死流民数万。不过,没过几年这些土地也都归伽曼所有……”
凯尔话音里的笑意越发明显,“老菲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些灾祸引导为奥神降下的预言,昭示伽曼的暴政。但是在救济那些灾民的同时,一并散播Hessiam的传说。”
滴,咚。
冰凉的水珠钻进尤利斯的脊背,寒意一寸寸地从脚底爬上全身。应该已经过去很久了,在最初醒来的时候,只有脚底能够感到冰凉,但现在他的双膝却已经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之中。
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小腿了,既不疼,也不痒,像是麻木,或者根本就不复存在。
“父亲已经死在伽曼的弯刀下,你现在大可随意抹黑他。这段记忆……”
“这段记忆存在于你的脑海深处,被刻意封存了。尤利斯,你猜,除了你的父亲,还会有谁担心一个孩童知道他们的密谋呢?屠戮敌人的城池,与残杀本国的子民,究竟谁更像是人间的恶魔?”
凯尔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像是恶魔的蛊惑:“如果杀了人就是恶魔,尤利斯,我们都早已堕落。”
尤利斯的呼吸带上了不可遏止的颤抖。
是啊……
如果凯尔是堕落者,为了私欲剥夺他人生命的——
为什么不是恶魔?
滴滴,咚。
“睡吧,尤利斯,你的一切痛苦,我都会帮你忘记。”
凯尔的声音伴随着水声,逐渐变得渺远,尤利斯像是被柔软的棉花托起,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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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长的一章
引入了一个新概念:命运之子
解释了一个老疑问:Hessi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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