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山有段云
阿€€抿着嘴不说话,闷头解扣子,解到最后一个扣子,低头含混的说话,“你做什么赶我走。”
宗朔又仰面坐了回去,不言语。
阿€€已然解完甲,只等宗朔起身便能换下来,男人却不动了。于是阿€€有了点小心思,自以为鬼精精的探话,“那你把我的坠子还给我,我就走了。”
男人再没说话,也没动,阿€€伸着手指敲了敲他未脱的甲胄。宗朔才抬起一臂,任由少年把沉重的血铠从自己身上剥离。
阿€€见他不说话,便抱着铠甲出帐去洗了。昭城内有一条外城河流的支干流经城内,外城河流水位低时,城内基本没什么水流,可如今因为作战,营兵刚在河流上游开了坝,所以连带着城中的干枯支流也涨起水。
不少从战中归来的兵将都在河边洗甲,河水清澈的流进来,浅红的流出去。
阿€€抱着大将军的飞云甲,大伙都给他让出路,叫他去最上游清水处去洗,阿€€点头,恰巧看见一直跟在宗朔身边的萧冉也在上游洗甲,阿€€蹲在了他身边,看着他搓那双护指。
“咱们是输了还是赢了。”
萧冉转脸看因为抱着甲,而染了一身血的阿€€,“你不怕么。”
见少年摇头,萧冉才又说,“应该是赢了。”
“那,为什么宗朔不开心。”
“天生的,他爹也这样。”
“什么?”阿€€不太明白,就见萧冉边洗边说,“仁者之心,却要做杀伐之举。”
阿€€好像懂了,便不再问,低头用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洗濯着飞云甲。
流水浮波,金甲映光,少年的眼神清澈的像净潭,碎发落下来,贴着他轮廓柔和的面颊。
他轻轻柔柔的掬水淋着甲,像一朵天边干净的云,一阵林间清透的风,擦拭吹拂掉所有生死之间的不甘与罪孽。
少年此刻很漂亮,又让人平静,河边的士兵都在看他。
“他会喜欢的。”
阿€€闻言一抬头,“什么,谁?”
萧冉解释道,“你给他洗甲。”
最后阿€€连自己沾着血的外衣都洗了,回到帐中,就见宗朔已经坐在书案旁看刚刚上报的战损与各营功劳,他还要整理一番,而后写一份奏折呈报朝廷。
此次虽然胜了,但对如今草原的形式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齐格只派遣了部族中的先锋骑兵,剩下的,都是各处搜罗来凑数的。
等宗朔带兵去追击后,先锋骑兵舍了坠在后边的杂兵,用他们挡刀,自己侧策马往戈壁深处跑去,他们熟悉地形,能够轻易在干燥的戈壁滩中甩脱宗朔的追兵。
只是宗朔是有机会全歼那只先锋骑兵的,只要他带着骁骑营冲刺即刻。但他是清醒的,多年噩梦与药物的折磨,并没有让他迷失在杀戮中。
宗朔勒马往戈壁滩远处的天空望去,浓云密布,暗沉阴郁,恐怕即将要刮起沙暴。前面蛮族的先锋骑兵就像是诱饵,近在咫尺的引诱着濒临疯狂、杀意蓬勃的人。
但显然,宗朔并不是,他勒令收拾残局,击鼓退兵。
只是上呈的战报,就要思量着墨了。
宗朔正心思辗转,就见他那小亲卫干干净净的抱着盔甲回来了,自己也脱的只剩一件贴身的奇怪小砍袖,露着修长秀颀的脖颈,还有丰润光洁的双臂。
宗朔停笔,“衣服呢。”
阿€€站住,“洗了。”
于是男人看着帐外来来往往、血气方刚的兵卒,回手将自己的外袍扯下来,扔过去,罩到了阿€€头上。
“穿上,不冷么。”
“呜,大夏天的冷什么。”阿€€想说,在东山温泉喷发的季节里,他还光溜溜的去泡过泉呢,如今严严实实穿这些层,已经是很克制了!
但最后还是没受得过男人一直盯着他,便不情愿的把宗朔的外袍披上了,只是太长了太大了。阿€€挽着袖子,措着小步走到宗朔面前,忽而“啪”的将袖子甩出去,又恰巧子打到男人之前收回来。
“小生给这位将军唱一段吧!”
定平府里的那个戏楼子就有不少甩着袖子唱戏的,阿€€期初还十分惊艳与那一身身华袍,如今正好演一回,叫这个什么大将军的开开眼!
宗朔差点被袖子弹起灰迷了眼睛,但依旧放下了手中的折子,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朝阿€€一仰下巴,示意,“唱吧。”
阿€€嘿嘿一笑,两个小梨涡甜蜜蜜的,而后便胡乱的挥起袖子,学着当时记住的鼓点,嘴里念念有词的瞎说一通,什么呛呛嚓,呛呛嚓,小生今年二十有八,谁料娶了个婆娘是个哑巴,呜呼哀哉,呛呛嚓……
宗朔就笑了,他皱眉冷脸惯了,这令好多人都忘了,他少年时如何风流倜傥,潇洒不拘。
阿€€转头之间,不防备看到了一张笑意融融的英俊面颊,于是一时间竟忘词卡壳了。
宗,宗朔,他可真好看……
第二十五章 来不来
初战后的昭城军营巡守严密, 深夜寂静,唯有营卫的步伐与些微的刀枪轻碰之声。
阿€€尚且还穿着宗朔的大外袍,便团在书案旁睡熟了。他言而有信, 说十张大字, 就是十张!奈何实在拿起笔就困,来回昏昏沉沉的点了半天的脑袋, 最后还是一头扎在软垫子上, 人事不省。
宗朔还在总结战损,并润色奏折,两人并排分了一个书案,桌子上一半是军情机要,一半是白纸黑字的鬼画符。
男人低头,看着撅着屁股, 大头朝下团在一起, 还打着小呼噜的阿€€, 便放下羊毫毛笔,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回小榻上去睡。”
拍了好几下, 根本叫不醒这人!宗朔便停了手, 打量着他这睡姿奇异的亲卫, 说实话,颇像只小狗。
于是大将军也不写折子了,但依旧拿起饱墨的毛笔, 扯过一张少年写字的宣纸,抬起手, 几笔下去, 少年撅着腚的睡姿便跃然于纸上, 男人顿笔, 最后又在小圆屁股上,补了一条卷起的狗尾巴,这才满意的点头。
画完,便将画纸用镇纸压上,稳妥的在阿€€的那半张桌子上展开,只等少年一醒,便能饱览自己那奇绝的身姿。
但仿佛是动纸的声音,牵动了阿€€那根因写字而苦难异常的神经,于是他便猛然一抖脚,蛄蛄蛹蛹的展开了身躯,往旁边一倒,寻觅了半天舒服的所在,最后将脑袋搁在宗朔盘着的长腿上,不动了。
宗朔却一直注视着阿€€,看着他半醒,看着他挪动,看着他逐渐挨上自己,枕着自己。
少年那比寻常人都灼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熨贴在自己的腿上,在他的身躯触感间,化开了。
但他依旧丝毫没动,放任。
许是身心俱疲,他杀了一天的人,懒得再动。许是刚才小孩儿唱的那乱七八糟的曲不错,体谅他花了功夫。也或许,只是今日夜色深沉,外头寂静无声而已……
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宵禁夜里,营中依旧有人在隐蔽的走动。骁骑营的统领萧冉今夜没睡。他守在一处城边的清澈水池旁,倚着身后的粗树干,很克制的不往池中看。
月色下,一个洁白细腻的背影,倒映在水池中央,纤长的手臂掬起一捧水,淅沥沥浇在光滑的肩头,那一头乌黑的长发终于被放下来,叫池水打湿了,蜿蜒的贴在玲珑的脊背上。
两人隔着树,背对着背,一个尚且不知有人就在背后,一个躲在树干的阴影后,不知如何开口。
水声哗啦啦的响着,水中的人在月光之下,白的像在发光,他终于拧干了头发,打算趁着夜色回到营帐中。
却不料身后突然有人咳了一声。
阿云一惊,紧忙再次没入水中,拧干的头发又落了水,浮在水面上。
“谁!”
树后的人不自在的一动,“我。”
阿云一时也怔住了,但转念间,伸手就要去岸边摸衣服。
“你,你怎么来了!我,我没穿衣服!”
“打完了仗,到处走走。”萧冉没想到真的能碰上,他看到阿云来,本要上前,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刚要开口,就见那人开始脱衣服,而后光着进了水。
于是,这骁骑营的大统帅,便下意识的闪身躲在树后,没敢吱声。如今眼见人要走,这才没按捺住。只是他有些不会挑时机,如今阿云衣服在岸边,人却在水里,眼下不上不下,有些尴尬。
阿云半天也摸不到衣服,就只能竟自往池水中沉了沉,不叫肌肤露出来。
“咳,多谢你的指套。”
“你不是已经谢过了,小事而已,不值您伤药的恩情。”
“伤,如何了。”
“好了,药效很快。”
几句干巴巴的寒暄后,萧冉便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他从来不擅长这个。
倒是阿云在池水中已然有些冷了,见那人确实是有些没眼力,便打了个寒战后说,“将军能将岸边的衣物递给我么?”他只怕自己出了池,叫他看见太过不雅。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那日他看到了自己卸下伪装后,眉间的孕痣了。自此,阿云便在这个寡言的男人面前,有了羞耻心,极强的羞耻心。
既不愿意叫他看轻自己,又不愿意示弱。
树后的人一听叫自己拿衣服,这才闪身出来,将岸边石头上一套干净的辎重营服远远递给了阿云。看着对方伸出水面的洁白手臂,萧冉又是一闪神,紧忙别开了眼。
只是见他还在岸边站着,阿云这才又羞恼的说,“我,我要穿衣服!”
萧冉急忙转身,黑夜遮掩了大统领的窘迫。
不看人,萧冉才将思索了挺久的话说出口,“你,如此在营中,还是有些不方便,军令如山,一经查实哥儿参军,死罪。”
阿云脸色发白,“或杀或流放,自然我自己承担,将军若要执行军法,那就。”
萧冉一听阿云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便急忙磕磕绊绊的找补,“我是说,不如,不如你到我帐中来。”
而后又顿了顿,“我帐里没人。”他是想说,总好过你混迹在男人堆里,岂不是迟早露馅。况且洗个澡还得宵禁的时候跑到寒潭里,不方便。
但不善言辞的大统领明显没意识到,他这几句话有多暧昧。
阿云脸色又变了变,他看着柔弱,但有些倔,又要强,否则不会只身入了军营,也不会每日拼命的营训大比。
“你,你把我当什么人!”
萧冉一听就更没词了,这怎么说?他实在没有大将军那样,能黑白颠倒的口舌与沉渐刚克的心智。
阿云穿好了衣裳转身就走,却不料自己被人一把拽住了,他回过身,两人便双目相视。
寡言的统领不会解释,但浑身气势斐然,眼神深刻而郑重。
清风微拂,吹起阿云只干了一小缕的青丝,萧冉带着指套的大手握着人家有些冰凉的手臂。他只说了三个字。
“来不来。”
两人眼神交错,心绪鲜明。
……
次日一早,宗朔的帅帐中有些吵闹。盖因为,阿€€本就有点起床气,睁开眼睛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而后在书案旁打完哈欠一低头,一幅“撅腚晃尾夏睡图”赫然出现在阿€€眼前。
少年一时间恼羞成怒,蹦起来老高,扑着宗朔就要动手,宗朔边轻松躲闪,边吃着早餐。于是阿€€炸着毛闻着小厨房朝食的小茴香馄饨味儿,便渐渐不打了,撅着嘴坐到宗朔身旁,理直气壮的大喊了一句。
“给我吃一口!”
萧冉进帐,就见他们大将军正在给自己的亲卫盛混沌,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
宗朔抬目瞥了他一眼,“有事?”
见萧冉站了半天也没说话,宗朔就一挑眉,“赶紧说。”心道这小子还是小时候的脾性,十棒子也打不出一个屁,当初师傅都只叫他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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