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江水
“不必客气。”里面听到说话声就会回应, 但只会这几句。
江暮:“……”
许千阑冷哼一声,一脚踹开门,见桌边坐着一人,俨然是师叔的模样,只是神情木讷。
江暮手指抬了抬,那桌边人恢复本来样貌,一个白色布条扎制的娃娃,方伯浇水很勤快,这才没多久,那头上已经长了不少花花草草,像是炸毛的头发,配着龇牙咧嘴的笑,看上去……很欠揍。
江暮扶了一下额,他是随意找了一物幻化的,只消跟人比较像就是了,没长花之前,他也不知道娃娃是这个样子。
许千阑咬着牙,围绕那娃娃转:“你好呀。”
“很好。”娃娃还在说话。
“你的样子好特别啊。”
“你说的我已知悉,但今日有些困倦,回头再议吧。”
许千阑慢悠悠地挽袖子:“让人特别地想揍,你觉得我说得对吧?”
“嗯。”
“我要把你揍到九霄云外去,怎么样?”
“我便不送了,走好。”
“走好。”许千阑一把薅住那头上的草,把娃娃提起来,噼里啪啦一通拳打脚踢,再往外一甩。
大头娃娃如白日流星一般在天际闪烁了一下,还留下最后一句:“再见……”
江暮:“……”
就是说,这娃娃怎么惹到他了?
他见过吗?
对方打完后浑身舒爽,甩甩衣袖,回头看。
江暮无奈一笑,缓缓转身,阳光透进云层,迎面照来,他抬手挡住,有一点刺眼。
许千阑把歪倒的桌椅拉起来,一步一步往他身边走。
走着走着,脚步一顿,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阳光之下抬袖的人,缓缓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双腿发软,险些要走不好路,忙不迭越过去,扶住那人:“你怎么了?”
怀中人脸色苍白,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
许千阑忽然想起,在戍边时,他的脸色就已然这么苍白了。
他微微发抖,手忙脚乱将人扶到床上,连忙去喊人,把所有的医修都叫来,还有修巫医的,种医植的,凡是跟医有关,都喊来。
所有人都探不出原因,仙人是修者飞升,按理说体质构造与人类相同,生病也可用人类的方法来医,可这些人都探不出他的脉,只觉他好像与人类又不大一样。
许千阑愣了一愣,是了,他不是仙人,他是神,天地而生,不是人类。
他自己也用意识探入,还把那控魂邪术拿出来试了试,然而又忘记师叔是神,没有魂魄。
师叔昏迷的第一天,他心焦力竭,宗门内外担忧不已。
第二天,各宗门都举荐了医修过来。
第五天,所有的医修们都没找出缘由,叹气离开。
第十天,许千阑带着他回了一趟水天之幕,师叔不在,那里没有水形人了,他搂着人在一望无际的昏暗里静静待了七天,怀中人还是没醒。
第十八天,他又将人带了回来,仍然放到床上躺着,他没能力在水天之幕幻化出亭台楼阁,那就还是回去吧,至少躺在床上舒服一些,而且,微明宗人多,想要什么随时可以准备。
这些天,他每每在想,自己遇到所有伤,所有痛,都有师叔为他修复,为他抵挡,而这一次,到了他需要照拂师叔的时候,他却全然无措。
他已经依赖惯了。
桌边一灯如豆,入夏的天气,院中几片飞花,流水哗然。
这第十八天的晚上,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许千阑恍了一下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小心翼翼问:“你醒了?”
江暮轻轻点头。
床边整个人松懈下来,连日来紧绷的神思终于舒展,悬着的心落回,喜悦之际反而想落泪,一开口,声音也呜咽:“你怎么了?”
江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说什么?”
“我问你怎么了?”许千阑不敢大声,也不太敢碰他。
江暮依然静静看着他,似乎仍没听到。
许千阑好奇地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江暮拉住他的手,稍稍用力,将人拉入怀中,翻身便压下。
许千阑天旋地转:“你才刚醒,身体能行吗?”
“能不能行,你试试便知啊。”
“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江暮手指抵住他的唇,止住他的话语,俯身吻上。
“不是,你先等等,你到底……”许千阑扭着头避开他,“你告诉我啊,是不是又是那些声音在吵你,那是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江暮蹙蹙眉,捏住他下巴,将他固定,再吻上。
许千阑想躲,可是被捏得紧紧的,挣脱不开。
过了会儿,他的神思也迷迷离离,想问的话都淹没在一层层涟漪之中,什么也不记得了。
天明后,圣君醒来的事传出去,各宗门来了不少人祝贺,流霜殿的大门紧闭,江暮抱着怀中人不放。
那敲门之声此起彼伏,许千阑羞得脸红到脖子:“放开我吧,万一被他们听到了可太丢脸了。”
“不管他们。”江暮再吻下来。
可身下人听着敲门与请安声实在不好意思:“不行,先起来。”
江暮皱皱眉,眼中微暗,手一抬,水流缓缓浮起,拴住那人的手腕:“专心一点。”
“我……”许千阑挣脱不得,只好强压住颤抖的声音,回复门外,“圣君身体尚虚,需静养。”
“好好好,那就不要打扰了。”外面这才消停,而院中一声轻吟,飘出窗外,幸而散落在庭中清风里,没有越过门槛去。
屋内人红着脸,动了动手腕:“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江暮撑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而手一抬,却是又两道水流,缠绕住他的脚腕。
“你……”
“嘘……”江暮勾嘴一笑,再抵住他的唇,俯身轻碰他的耳畔。
自圣君醒来,流霜殿已经紧闭三日了。
第四日的午后,寝殿的门终于打开,屋内人也的确该休息一下了。
江暮起得比身边人早,静静坐在那庭院中的蒲垫上,看前面的水榭。
初来时,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人静静看着水榭。
他抬起手,划过一片水流,又从指端消散,顺着水流消失方向,他抬眸看去。
天上飘着几点淡粉色的,若小小花瓣一般的云烟,无声无息地浮荡着。
身边有脚步声,他的眼眯了一下。
许千阑站在他身边,抬手去接那粉色:“这是什么花吗?”云烟落在掌心就消失,仿佛融化在了手中,他惊愕,“不是花。”
天上飞的还有,他又接住一朵,依然是入手就消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那漫天粉色如飞花一般浮荡,还挺好看。
这晚上,许千阑抽空叫上凌鲲鹏,一起去找君若时,帮他梳理了一下门中要事。
谈完出门后,看那天际又飘了不少粉色花瓣。
另两人也走出来:“这花瓣飘了三天了,不是真的花,入手既消失,只像是烟,据弟子汇报,山下城镇上空也飘了不少这花瓣。”
“呜呜呜……我今天少练了几招剑。”说话间,忽听有人哭泣,几人回头,看一个小弟子捂着脸哭。
另有一弟子跑过来:“少练了几招就补上么,又没人责备你,哭什么啊?”
“我就哭,我伤心,我的计划没完成。”
“嘿,我好心安慰你你还不领情,算了,不管你了,气死我了。”
这两人挥散落一些花瓣,一个哭着,一个愤怒着跑走了。
“那是入门没多久的外门弟子。”君若时道。
“嗯。”看衣着能看出来,许千阑摇头,“也太娇贵了些,这点事哭什么。”
“没完成任务有愧疚之心,也算不错,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凌鲲鹏道。
三人闲谈几句,许千阑思量片刻,不知为何有种异样的直觉,他道:“这花瓣出现得奇怪,先告知各宗门,设个结界,暂别让他们飘进来,然后多派些弟子去城镇观察一下民间可有异常。”
“是。”君若时立即道。
第126章 离思
流霜殿内帷幔浮荡, 又是接连几天大门紧闭。
众人心照不宣不打扰,但有时候也会遇到些事情。
和风泉鸣,明月当空。
敲门的声音有点急促:“师尊, 出去探查的弟子回来汇报,那花瓣真的有问题。”
许千阑一怔, 连忙要坐起, 而被身上人按住。
他只好道:“怎么了, 你就在外说。”
君若时道:“弟子们下山观测多日,只见人们沾染了这些花瓣, 便易悲易怒, 爱哭的人更爱哭,生气的人脾气更大, 在吵架的人会变成打架,总之……好像人类的一些悲伤愤怒怨恨等情绪都被放大了, 虽然现在是没什么影响,打架的人被人从旁劝诫,尚能止住, 可是,这花瓣日益增多,难免会让人们的那些负面情绪也增多,以后……就无法保证没影响了。”
倘若人们变得易悲易怒,易憎易躁,人间会很快不太平,打杀征战必不可少。
若这是人们自己的情绪变化, 那就是天运如此, 人间该有兴衰, 但这是有人蓄意为之, 是那些花瓣激惹了他们的情绪。
微明宗必须得管,修者们其实也受影响,但有修为灵力在,影响甚微,只有昨日那几个才入门还没什么修为的小弟子有了那么一点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