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江水
“嗯,外面有些吵闹。”江暮笑道,语气也如平时一样温温柔柔。
许千阑那惊惧之心消散,带着疑惑回道:“今晚婚宴,他们大抵要早起准备,那咱们起吗?”
“起吧。”江暮慢慢坐起来,“在人家这里做客,总不好赖床。”
两人很快起床,许千阑很自然地来帮他梳头。
一面梳头,他一面思及昨晚之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圣君昨晚不大对劲儿,便试探着问:“您昨晚的眼神和语气……为何跟平日很不一样啊?”
“额……”江暮以为不提就能糊弄过去,但对方还是要问,他轻咳了一下,“没有不一样吧,我平时不就这样吗?”
“哪里就这样了,您昨天明明很凌厉的样子。”
“那个,我只是困了,想早点睡,又想看看幻形虎,故而说话低沉了一些,眼神……我困得眼睛睁不开,努力撑着硬睁,可能看上去有些严肃了,你不要想那么多。”
“都这么困了还要看啊?”
“当然了,机不可失么。”
许千阑蹙眉,这机会又不难得,他们不是日日都能见面吗?
“那……那您还压着我,捏着我下巴,束着我手不让我动,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又问。
江暮再咳了两声:“这个……”
这该如何编呢?
他思量了须臾,以十分淡然的语气道:“这个床比较窄,我束着你是怕你掉下去了,压着你也是啊,怕你睡觉乱动,我……是想帮你固定好睡姿就挪开的。”
“那捏我下巴怎么说,难道你还担心我睡觉的时候头掉下去?”
“这个……”江暮继续轻咳,“那个……”
半晌过去了,还是编不出来。
身后人不催他,微眯眼睛,抱拳看镜子里他的面容,就等着看他能找出什么理由。
又挪逾了会儿,江暮道:“你昨晚为何骂我?”
“啊?”许千阑一怔,“这……我,你欺负我,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我不是解释过了吗,我是为你想啊,你就算误会我欺负你,也犯不着那样骂我吧,你为何骂我是淫/贼?”
“我……”身后人脸「腾」地红了,“你那样的姿势与动作,我以为你要对我……”
“对你怎样?”
“对我……”许千阑红透了脸,紧紧攥着梳子,就是说不出口他当时设想的情景,他咬了咬牙,又跺了一下脚,将梳子一丢,转身跑了出去。
江暮愣了一会儿,起身追上去。
他在一片枫林中找到了许千阑,遍地粉色晶石,树上红叶如火,蓝衣人揪着一片叶子,嘴里嘀嘀咕咕:“什么怕我掉下去,当我是傻子吗?”
“他昨晚就是反常,还不承认,仙人……仙人又怎样!”
“我是看在他是我敬仰的仙人份上,一再容忍他,其实……他就是个事儿精,毛病一大堆。”他一把揪掉叶梗,这话说出来,那些抱怨就如洪水倾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也就我能忍,换个人早就发火了……”
这句话他说得有点心虚,要是没记错,他是第一个发火的,不,他是唯一一个发火的。
“反正……就是娇气,他幸好成仙了,要真是普通人类,就那样早晚得饿死。”
“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他一起出门了,再一起我就是小狗,哼。”
“……”
江暮负手站在树下,含笑听着这些话,看他已久揪烂第十片叶子了,犹不解气,又想去拽叶子。
他将手中的枫叶递过去。
对方顺手接了,拿在手里时才发现不对,赫然转身,面上一惊,忙不迭后退几步:“圣……师叔,您什么时候来的?”
他往后退,江暮就往前走:“从你说我当你是傻子的时候。”
第50章 婚宴
许千阑脸上白了几分, 那不就是他刚抱怨第一句的时候就来了?
这后面的话都听到了吧!
“我……”他羞愧低头,手里的叶子已被捏成了一团,怎么解释怎么解释, 后面可是还说了他是事儿精,娇气又毛病一大堆。
江暮笑向他走近:“是我不对, 你不生气了, 好不好?”
“啊?”许千阑陡然抬头, 怎么反而是他跟我道歉了,他没生气我刚刚说他?
江暮抬起手, 递过去一朵由枫叶卷成的玫瑰花:“好不好啊?”
对方愣了愣, 没有动。
“不够啊。”江暮抬起另一只手,那是一大束枫叶玫瑰花, 娇艳明媚,衬着对方的面颊也如明艳的花, “这回不生气了,好不好?”
许千阑迟疑地接过花:“我没……没生气了,但您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额……就是为了怕你掉下去啊。”
“……”许千阑抱着花转身就走。
“等等我。”江暮加快脚步, “说好了不生气的。”
那人哼了一声,不理他,继续走。
清早林间陆续来了些观赏之人,江暮停下脚步没再追他,只是在其身后悠长叹息:“我的头发你还没梳完就跑了,你看看我的样子,披头散发的, 被人看见了可太影响微明宗的形象了。”
“你自己梳。”前面的人虽这般说着, 但已经停下了脚步。
“我不会梳。”他委委屈屈道。
那人回过头来, 白了他一眼。
见这表情, 江暮就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笑眯眯地递上梳子。
对方冷哼着接过梳子,左右一看:“去那边石头上坐着。”
一缕风吹过林间,红叶飞舞,落在束发之人的肩,那搁在石头旁边的枫叶花束随风微微晃动,一坐一立的二人,发丝亦轻动。
许千阑将他的发束好,看游览之人离得远,俯身贴耳畔问道:“长明烛在哪里,我要不要提前封印?”
“这个无法提前。”江暮笑道,“它只会在特定时候出现。”
“在什么时候?”
“那要看用它的人与他交换了什么条件,我也不知道,且等着吧。”
二人又在这岛上逛了一逛,稍作休息,到日暮便差不多要进喜堂了,那是岛上最奢华的一个大殿,前殿宴宾客,后殿是洞房,红毯一路从外延伸至内,大红桌椅,拐角处都包了金边。
几人落座,婚宴还没开始,众人伴着桌上糕点果脯闲谈着,不免有人称赞一番岛主对这位夫人可真是厚爱,也有人小声说,他先前那位夫人,可没这么大阵仗,成婚只不过是岛上相熟之人聚一聚罢了,这次竟请了那么多人来,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笑谈之中,诸多侍从掌灯而来,众人止声,看那些明灯照亮大殿,岛主携新娘缓缓走来,这里的婚俗效仿人间,新娘着凤冠霞帔,戴红盖头,红丝履鞋踩在红毯上,每一步,身后自动浮起一朵灵力凝结的红色莲花,正是步步生莲。
待二人行至高堂前,但听三拜,天地高堂与彼此,礼成,周围掌声如雷,再次响起喧嚣之声。
新娘送往后殿,新郎任由人们嬉闹,陆续有侍从鱼贯而入,摆上各色美食佳肴,山珍海味。
许千阑看这琳琅满目的菜品,轻问身边人:“有没有可以吃的?”
“大多都可以吃。”
这倒是让许千阑一怔,什么时候他不挑食了?
江暮笑道:“仙莱岛在菜品上很用心,食材都精细。”
许千阑又往桌上看看,果真见大多数食材都是十分难得的,做得也清淡:“看来这里的口味与您符合。”他说着,端起一个杯盏。
谁知这杯盏还没到嘴边,被江暮抬手按住。
江暮按住他的手,另一手将杯子从他手中拿下:“这是酒,你不可以喝。”
“还好吧,闻上去酒气不重,喝一杯应该没事儿。”
“不。”江暮将那杯子推得远远的,“你不怕喝醉了吗?”
“一杯怎么可能醉,何况,一点点醉也不要紧,这里人那么多,你还担心我出危险吗?”
江暮抬眼看过来,目光在他面上流连:“正因为人多,才更不可以。”
“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可以。”他夹起一道菜放到许千阑碗中,“好好吃饭。”
对方闷闷点了点头,低头吃菜,小声嘀咕:“自己事儿多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开始管我了?”
“我听得到。”江暮也夹起一道菜。
旁边嘀咕之声立即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吃饭声。
婚宴总是要闹上一番,没那么快散场。
殿外,言小白刚解决完内急,回来时,左转右转,找不到路了。
他向来不认路,这屋舍又都长得差不多,他走来走去,却是越走人越少,四方红色楼阁,屋檐下有铃铛轻动,庭柱间皆绑了红绸,是喜殿的布置。
可这岛上的楼舍都是这样布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走进了哪一个,有心想找个人问问,但这院中灯火幽暗,却不见人影。
那四面十来个房间,唯有正殿是亮着灯的,他慢慢走过去,想要扣门,然而门没上锁,他只是一碰,但听「吱呀」一声,那门就开了一个缝隙。
他方要道声抱歉,顺便问个路,然而透过缝隙,一眼瞥见那明丽红影,让他怔了怔,又不禁震惊:“这是新娘子啊。”
那挂满璎珞翡翠的凤冠霞帔太惹眼,他想认不出都难,新娘还盖着红盖头,安安静静坐在堂前的座椅上,在她旁边,一张方桌,另一边也是座椅,方桌后的墙壁挂着一副写了百年好合的字。
桌上摆了一对杯子,一盘染了红颜料的花生,以及红枣桂圆,还有个錾金的灯座,可是上面没有红烛,这屋内的烛光是两旁次座的蜡烛带来的。
“我怎么闯人家洞房来了。”言小白蹙眉,这路还问不问啊,问新娘子不太好吧,他四处看,“还是找个丫鬟什么的问一下吧。”
然后四处打量,又发现,自打他进来,就没看过这里还有其他人。
这是新婚之夜的洞房,新娘的盖头还没掀,坐在堂内静静等待她的新郎,然而,这洞房四周如此沉寂幽暗,除了那屋内的人,和几点灯火,再没有其他人与光亮了。
好生奇怪。
他心里莫名发毛,不不,还是自己找路吧,不问了。
他想往后退,又思量着,是否要把门上推开的缝隙给阖上,屋里的新娘还没发现有人来,是不是不要留下痕迹的好?
他再抬手碰上门框,忽而间,那屋檐下铃铛叮咚轻响,他一哆嗦,赫然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