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江水
这个石像,他非常精通微明宗的高阶术法。
他来不及细细想,只愣了须臾,继续跟上,跟至那些墓碑前,石像停了,回头看着他。
他也停了,在这一番场景中顿然思量,石像里面,是不是封印了微明宗某一位前辈的神魂?
要不然如何这般熟悉微明宗灵决,也或许,那亲和感因此而来?
但,若真封印了神魂,那必然是十分明显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而且,被封印之魂若都到了可以使出灵决的地步,又怎会被那一对母子控制呢?
再有,这石像明明还有若隐若现的魔气,那是解开控制之后仍然存在的,之前许千阑以为是那对怨灵手握红莲簪,控制石像导致石像也有魔气,可是那二人并没有,如此来看,莫非,红莲簪其实就是在石像身上?
红莲簪不能蛊惑没有思想的东西,所以,应该是有谁的神魂被封印进石像了吧,但无法探测出,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倘若这石像才是手拿红莲簪的,那么他从红莲簪汲取的力量,也足够他脱离封印,更加不会被怨灵掌控啊。
许千阑一时想不明白,又看这些墓碑,这石像将他往这里带,是与墓碑有关吗,倘若里面真的是微明宗哪一位前辈的神魂,那么,是不是有可能,这些墓碑就是他立的?
从长留术失效来看,这位前辈至少是三百年前就在微明宗了,那时候,他们这一代的仙尊多数都还没入门。
三百年前,会仙门高阶灵决的,姓张的仙尊,应是上一代或者上上代,那些仙尊们大多数已在山林避世清修,不过问世事,故去也不会再知会世人,许千阑实在想不出是谁。
虽知问了也是白问,但他满心疑惑,还是不经意问出口,料想能从一些反应中,也能得到些蛛丝马迹。
他道:“您是微明宗前辈?”
果不其然,石像并不回应,只立在墓碑前,怔怔不动。
许千阑继续问:“这些人是不是被烧死的,跟……微明宗有关?”
那石像陡然抬头,周遭忽而阴风四起,浮光流转,将他与墓碑团团围住。
许千阑施展灵决,破开浮光,而紧接着又是流光拂过,挡住他出去的路。
虽然出路被挡,但刚刚破开之际,他愕然发现,这石像虽然会微明宗高阶术法,但本身能力并不强,打在它身上它能化解,而它若用来袭击旁人,力量就有所减弱。
这又让许千阑疑惑了,既是仙门前辈,怎么可能灵力不强呢?
但此时无暇细思,他再破开流光,那周遭灵决又一次将他围住,白色浮光之中隐约透红,夹杂着丝丝魔气,而那屏障也变得更为莫测,幽幽浮荡若丝丝缕缕诡异的鲜血。
许千阑震惊,他感到自己的灵力正在被压制,无法再使出强大的灵决。
以微明宗术法袭击他人的力量会减弱,但这个力量,不是术法之力。
慢慢地,他只觉小灵决也无法使出,这感觉异常熟悉,被限制的灵决,漂浮如血的红光,那是魔物的痕迹。
幽冥灯的最后一个,红莲簪,一定就在这石像里面!
这周围屏障已不是微明宗的灵决而成,有红莲簪的助力,而他的灵力被压制,根本无从脱离。
石像慢慢走近,他不禁攥紧了剑。
第76章 旧事
许千阑以剑挡在面前, 在浮浮沉沉的流光之中与他对视。
走进来的石像抬手,直接握住他的剑刃,剑身被折, 发出嗡嗡嗡铮鸣,然那剑非凡品, 是江暮以灵力锻造, 又岂能轻易折断?
石像一折未断, 似是十足惊愕,周身浮起红光, 又是一道灵决袭来, 许千阑被这灵决击中,身体一时不支, 后退几步栽倒在地。
而那石像呆呆看着他的剑,若陷入沉思之中, 那看不清面容的脸上,眼眸流转,竟似乎滚落了几行泪, 流在满是污垢的面上,若一条条血痕。
好一会儿后,它走过来,巨大身躯遮挡了光,投落一片阴影,那双手臂慢慢抬起。
许千阑惊愕抬眼,见那手臂在自己头发划过, 巨大沉重的双臂并没有砸下来。
石像心口处泛起点点红光, 许千阑无法辨认那是红莲簪亦或者其他的东西, 只觉这红光带着某种力量, 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无法挪过视线,神思不由地跟着那光浮荡。
天色忽暗,阴风阵阵,流光转动,四海山川都从眼前掠过,芸芸众生里,耄耋老翁变成了稚齿孩童,高山成流水,沧海化桑田,时光在这流光之中倒回。
他知道自己进入了幻境,像是一个旁观者,却又清楚地听见簌簌灵决催动的嗡鸣,邪物的嘶吼狂叫,还有,来自于人类的求救声,呼叫声。
他四处望,这地方有些眼熟,这个时候,林子还只有杂草,没有树木,也还没有墓碑。
村落里的屋舍还没有成排成排地建,那个庙宇,它已经在了,那豪绅的旧宅,也是在的,但看上去都很陈旧了。
庙里的神像,它也在,安安静静地立在庙中台上,污垢满身,无人来祭。
旁边的梁柱没有晃动,怨灵还未苏醒。
村口有一群人刚刚把那个石头放好,提着红色的颜料,正准备写字。
那石头是三百年前搬来的。
那么,此时倒回的时光,是三百年前么?
庙宇已经被荒废七百年了,旧宅也已几经易主后又空置了。
这个时候许千阑还没出生,他师兄们都还没出生,微明宗的宗主是师祖,师尊是他唯一的弟子,已修为有成。
但也是这个差不多的时候,师祖羽化了,并留下天降福瑞将为宗门挡住一劫的勘测,之后师尊继任宗主。
而村落附近的魔渊,它与印象中的一致,天地而成,千年万载,也不会有改变。
一群妖魔被赶到魔渊附近,追赶他们的人,全都是修者,看上去有上百人,身着各种衣衫,偶有一致的,料想是同门,一眼望去,若按人数多少来推测宗门规格,那么这些大大小小的宗门应当有十来个。
许千阑一眼认出数人身上的蓝衣,那是微明宗的统一着装。
那里面有些是面熟的,微明宗那几位,有些没见过,而有些已退隐山府,总之如今都已不在仙门。
被驱赶的妖魔徘徊在魔渊附近,自是不肯往里跳,修者们从四面将他们围住,彼此都很狼狈。
“咱们一路将他们打到此处,实在是太累了,这些妖魔是瘟疫中出来的,由瘟入魔,根本就打不死,死了就又活过来,还不能让他们沾到人类,太难对付了。”
“可不是么,什么办法都用尽了,火烧不灭,水浇不死,便是丢进铸剑炉里,照样能活过来。”
“所以咱们这么辛苦将他们赶到魔渊,总算可以大功告成了。”相比之下,妖魔出现之地离魔渊最近,四方上清门都要远一些,赶来此处是最佳选择。
但其实也并没有很近,他们一路上要打,要守,要防着妖魔跑出去碰到人类,当真是十足辛苦,赶到了这里,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将他们赶到魔渊里,就会被封印了,打不死又怎样,任你有天大本领,进了魔渊,断不会再能出得来。
这些妖魔带有瘟疫,即便他们也是不敢碰的,又拴不住逮不住,这一路他们都是限制着妖魔的行踪,在固定的范围内看守着,此时也是一样,他们围在魔渊四周,将妖魔包围在附近,只消一步步缩小包围的范围,就能够将他们逼落魔渊。
这妖魔怎样都不死,但比较畏惧一样东西,火,他们虽烧了之后还能活,可不喜欢那火光,见到了火总要躲,众人也是以火将其驱赶至此。
“点火。”有人高喊。
于是众人手中覆灵决,点点火星汇聚,不能靠得太近,但以火逼他们落魔渊没问题。
那火星在每个人手指上慢慢放大,逐渐升起,于魔渊上空汇聚,倏然火光大盛,绽放成光圈,落定在四方夫人熊熊烈火成为屏障,将这其中一方区域隔绝,那些妖魔全被围困其中。
光圈在缩小,要逼着妖魔们往魔渊退。
很快,妖魔脚下也会有大火蔓延,那魔渊只有修者能看到暗涌的灵决术法,妖邪看不到,他们不会感应到魔渊的危险,若躲避火,他们会往里跳。
光圈继续缩小,妖魔们慢慢往魔渊靠近,修者们都松了一口气,连日来以命相搏,终于即将大功告成。
却忽而,有几声惊叫自火中传来。
众人震惊,妖魔是不会发出声响的,魔渊里没有还能够出声的活物。
这声音……更像是人类。
透过大火灼烈燃烧的屏障,竟见数十人从那一个凹陷的土槽里往外爬,他们着粗布短襟,手里都拿着铁锹,像是附近的村民,一个个慌乱地跑:“怎么回事,怎么起火了?”
“快跑快跑,啊……周围全都是火,出不去啊……”
大火蔓延,逼近魔渊,一层层火圈形成了数道屏障。
修者们惊愕互看:“怎么会有人?”
“要放他们出来吧。”
“要止息这火势,就得收拢灵决,那火圈消散,一时半会儿难以再聚,我们好不容易抓住的妖魔就会跑了,前功尽弃,怕是要一切重来。”有人道。
“外面好像是仙尊们啊,怎么回事,快让我们出去啊……”村民们在那火墙边打转,捂着嘴拼命地咳嗽,“我们不是故意在这魔渊附近啊,我们是来做好事的,怕有人不小心闯进来,今儿约好了一起来给这四周弄个栅栏呢。”
他们刚挖好了槽,要铺半人高的砖瓦,再在上面扎上竹子树枝。
他们看不见环绕在身边的妖魔,可是能看见火光之外的修者,高声求助:“仙尊们你们误会了,我们真是好心啊,求求你们快放我们出去吧……”
“熄灭火势,放他们出来吧。”外面有人道。
“可……放他们出来,妖魔必然也会逃出,他们身上沾有瘟疫,若是害了更多的人怎么办?”有人不同意。
最后,大家齐齐看向微明宗:“您这边是仙门之首,您来拿主意。”
他们看的是一位蓝衣白冠的仙尊,许千阑没见过他,可能隐世后没再回过微明宗,也可能已经不在了。
这位仙尊紧锁眉头,下令:“灭火,救人。”
周围还有异议,众人没有立刻收起灵决:“要不要再想想,说不定有万全之策呢?”
而这位仙尊没有催促,他的确在犹豫着。
那火中的人们呼喊声越来越大,大火翻滚浓浓黑烟,他们剧烈地咳嗽,有的已经瘫倒在地。
这个时候,又如何能等?
这仙尊咬咬牙,再下令:“灭火!”
话还未落,却见那些妖魔们流窜到村民们身边,村民们是看不见他们的,他们也听不见人们的说话声,可是他们会本能地向人类靠近,传开瘟疫。
他们与这些人被困在一处,于是缠绕在人们的身边,从他们身躯里穿过又走出。
“糟了!”修者们大喊,“他们要染上瘟疫了。”
“快救人……”
“如何还能救?”
这一声问话让那嘈杂之声乍然止息。
不用多言,大家都已清楚,这些人不能放了。
放他们出来,不单单是连同妖魔一起被放出来,而他们身上的瘟疫,也会被带出来,那时候,也许死的是更多的人。
众人再次看向那微明宗的仙尊。
这仙尊闭了闭眼,神色悲凉又沉重,缓声下令:“继续烧。”
火圈再收拢,继续往中间逼近。
大火一下掠过一个瘫倒的村民身上,他错愕地瞪大眼睛,还来不及看清什么,在接连惨叫声中,很快化为了灰烬。
但在这样的逼迫下,已经有妖魔开始往魔渊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