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鹤夫人
厄喀德纳纵容地说:“好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总是遵守你的意愿的。”
得到了承诺,谢凝长长地吸进一口气,又把它吐出去,开始回忆最初的事。
“总之,你已经知道了,那个誓言就是为了欺骗你的,奥林匹斯神在你走后,马上就给我喂了永生的神酒,让你的刑期变得没有尽头……”谢凝慢慢地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事,就是想去找你,但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去塔尔塔罗斯啊,我就激着阿波罗,让他跟我打了个赌。”
厄喀德纳紧张地问:“什么赌?”
“现在想想,也没什么。”谢凝笑了笑,“不过是个比赛,我和他比谁画得好,三局两胜,我赢了,他就护送我十八年,让我跟你团聚;我输了,他把我变成一株蒲公英,把我扎在火河旁边,只能永远看着你……”
厄喀德纳没有动,然而庞然的怒火已经开始在他的胸膛中暴沸,他的獠牙孳生,汹涌的毒液亦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我答应了!”谢凝轻快地说,“反正,我那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开始跟他比赛。第一局有阿佛洛狄忒帮我,加上他没把我当回事,大意轻敌,让我拿下了首胜。对了,第一局的时候,我画的是你。”
想起身处于塔尔塔罗斯时感到的悸动,厄喀德纳缓和神色,温柔地探出蛇信,舔舐谢凝的面颊。
“我知道。”
谢凝愉快地“哼”了一声,继续说:“到了第二局,他就开始认真了。我们当时的赛题是‘葡萄’,我下了苦工,不过画了个葡萄种植园,他倒好,画中画,画了一杯酒能够倒映出的众生,又在酒里画了他们的出生和死亡,一个终极的循环。这我怎么赢?”
“我不是天才,他呢,是掌管天才的神,你就想想这其中的差距吧。总之,我当时直接崩溃了,回去之后,哭了很久很久……”说到这,谢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开口,“我觉得我赢不了了,哪怕花上一百年、两百年,恐怕比不过艺术的神。第三局,我自暴自弃,随便画了一副就交差了。当时我想的就是,大不了真让他变成蒲公英,就隔着一条河跟你相望,又能怎么样呢?”
厄喀德纳抱着他的手臂紧紧地收缩,他很想说什么,但他害怕自己就此纵容了脾气,喊出的尽是些理智全无的疯话,喊完了,又要冲去奥林匹斯,重重地杀伤福玻斯€€阿波罗。因此,他仍旧抿着嘴唇,只字未出。
谢凝叹了口气:“不等看阿波罗在第三关的画,我就跑了,跑出奥林匹斯的神殿,阿佛洛狄忒追着我出来,大概是看我太可怜,她也忍不住了,把内幕全都告诉了我。唉,我那时候真恨啊,恨得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只知道跑回去,把我摸鱼的画撕得粉碎。我要求重画,还要宙斯给我永远不会损坏,不会用完的画具颜料,因为我说,我要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作品,跟阿波罗对抗。”
“哈哈,或许他们是太得意忘形了,居然答应我的要求,还发了誓,在我画完那张画之前,任何生灵都不能打扰我。所以说,做人真是不能太得意……”
厄喀德纳紧张地问:“后来呢,多洛斯?你是如何胜过一个神,并且还要€€们让一个神位给你的?”
一想到多洛斯受苦的时候,他却因为中了诡计,还在深渊中沉睡,厄喀德纳的心里就闷闷地难过。
“后来,我找到了盖亚。”谢凝说,“多亏永生强化了我的记忆力,我已经想起来,在普罗米修斯的预言里,宙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结合,生下的孩子会推翻他的王位。我就在想,我要怎么实现这个预言?后来,我想了个大胆的主意:因为我是现代人,我见证了神€€消亡的时代,所以,我要借了盖亚的眼睛,以此画出所有的神,包括宙斯与忒提斯的结合。”
厄喀德纳睁圆双目,大为震惊。
“正因如此,€€们才称你为‘记叙与见证者多洛斯’……”他喃喃道,“啊,你已然替代了命运女神的神职,却要比那三位姐妹更加高傲,因为在你的画里,€€们也是要被囊括进去的!多洛斯,你……你为了救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
这时候,闷闷的难过,已经转化成了剧烈的痛苦,厄喀德纳颤声说:“是我连累了你吗,多洛斯?倘若我不是那样的不聪慧,你本不必吃这些苦楚,孤独潦倒的生活……”
魔神伤心地流着眼泪,为他饱受磨难的爱人。谢凝急忙转过头,捧着他的脸,在对方的嘴唇上连连亲了好多下。
“你想到哪儿去了?”他半是安慰,半是责备地说,“这又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这样讲,那我也可以说,假如我忍住诱惑,不出去跟人喝酒赴宴,那你完全不用被关到深渊里受苦受难,至于后面遭的罪,全是我咎由自取了?”
他假意伤心地说:“哇,那我罪过这么大,我现在就要去投河!”
谢凝说着,马上打算从厄喀德纳身上滚下去,吓得蛇魔急忙捞着他,把他重新牢牢贴回自己胸前。
“不要去,不要去!”厄喀德纳连声叫唤,“你不要走,我再也不这么说了……”
此刻他抱着多洛斯,仿佛浑身淹泡在滚热妥帖的酥油里,骨头缝儿都浸透了餍足的快活。这种时候,哪怕只是分离一小下,都会有胆颤不安的寒气,顺着心尖阴险地吹进来。
安抚成功,谢凝安安稳稳,趴回他的胸膛,旋即问道:“光忙着说我了,你呢?你在塔尔塔罗斯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那里不是还关着其他神,他们有没有找你麻烦?”
厄喀德纳老实地摇摇头:“没有,我在那里只是沉睡。塔尔塔罗斯是吞噬万物的深渊,凡是到了那里的神€€,都知道不能随意地妄动,越是挣扎,€€吞噬你的速度就越快。除了提丰,€€毕竟是深渊与盖亚的亲生子,在生父面前,总要有点特权。”
“那你不害怕吗?”谢凝很心疼,“这不是等于一直在吸收你的生命力吗?”
“不怕,”厄喀德纳坦然地说,“我能感觉到你,每一次,你触及我的灵魂,都在为我注入全新的勇气和幸福……我怎么会害怕深渊的牢狱?我只害怕你孤身一人在世上,而众神不肯很好地贯彻€€们的誓言,仍叫你受着苦毒的折磨;抑或你受着€€们的欺辱,却没有人肯照顾你,保护你……”
他说到这里,就哑了嗓子,只能靠落在谢凝嘴唇和面颊上的细密亲吻,来缓解自己难以缓解的心痛。
不管怎么说,阔别了二十年,他们总算重逢在了一起。原先的屋顶不见了,他们不能老这么开着天窗睡,谢凝就把房顶用蔓藤覆盖好。这个封闭的空间,便如一湾小小的山洞,容纳着一对冬眠的情人。
起先的一段时日,除了亲密地说着悄悄话,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静谧地相互依偎在一块之外,他们睁开眼睛,就是在床上来回翻滚。厄喀德纳的蛇尾百般纠缠着他,打着圈地环绕着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贴得更紧、更近。他恨不得张大蛇口,把谢凝一点点地咽进肚子才好。
如此滚了一个月,哪怕谢凝已经成了神,全身上下的骨头,还是像被彻底拆开、重组过好几遍。
他终于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可以了!”他狼狈地推着厄喀德纳的脸,试图终止对方粘人的亲吻,但亲不到嘴唇,魔神分叉的长舌又开始在他的指头缝儿间游走,“是时候找个新家了!我们……我们总不好一直待在这里吧?”
哦,是正事。
厄喀德纳眨着眼睛,说:“你有什么想法呢?你知道,我是只听从你的。”
好不容易,谢凝得到喘息的时机,他抓紧问:“你还想在阿里马待吗?”
厄喀德纳想了想,嘶嘶地吐信道:“这里是我们过去的家,但它也是囚禁了我无数年岁的地方,它承载我最幸福的时光,同样见证着我的狼狈和屈辱。啊,我对它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所以,我只看你的意见。”
“那我们就往好山好水的地方搬!”谢凝当即敲定,“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他一拍板,厄喀德纳便欣然忙碌起来。
倒塌的地宫里,尚且埋着许多珍贵的念想。龙牙已经洒光了,厄喀德纳便拔了几枚身上的鳞片,埋进盖亚的土壤,种出十几名蛇鳞巨人,来帮着清理废墟的遗迹。
除了大量珠玉财宝,他们还发掘了黑夜倪克斯赠给厄喀德纳的神镜,拖出了他给谢凝亲手做的小床,挖到了谢凝过去花费许多心血,又装盛在金盒里的画作€€€€以及那本金册,那本穿越时空,落在现代的金册。
厄喀德纳问:“要把这个也带走吗?”
谢凝思索片刻,笑了。
他摇摇头,回答道:“不用了,就把它埋在这里吧。”
带上大大的行囊,他们离开了这个古老的平原,曾经为关押魔神厄喀德纳而存在的牢狱之地,前往崭新的家园。
“去伊利斯?”谢凝问。
厄喀德纳挑剔地摇头:“那里是昔日为赫拉克勒斯征服的地方,我不喜欢那里的牛棚。”
“去克里特?”
“那儿除了关押过米诺斯的迷宫,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克里特的国王,更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君主。”
对着地图,他俩挑来挑去,最后,谢凝问:“那西西里怎么样?”
厄喀德纳沉思半晌,点头了:“西西里是火神的属地,那里固然喷发着火山,可也有许多地热的泉水,我想,那是你会喜欢的。我们可以去西西里。”
就这样,他们慢悠悠地启程。坐在厄喀德纳背上,谢凝非常高兴,这趟旅途,总不至于像过去那么孤寂了,他打开话匣子,叽叽咕咕地跟蛇魔说他之前途中的所见所闻。
抵达西西里之后,厄喀德纳唤来麾下的魔怪,很快在人迹罕至的荒原上挑中了一块地方。它们齐力建造着地下的行宫,大兴土木,搬来坚固的青铜与黑铜,打通陆地深处的灼热泉水,只花了十个日夜的时间,就修筑好了一座更大、更宏伟的宫室。
蛇魔再运用神力,将盖亚的土地移来这里。他悉心地打造他与多洛斯的爱巢,像要弥补爱侣过去十几年的清苦,他把巢室修缮得绮丽奢靡,犹如兽皮和丝绸堆出来的华丽殿堂。
既然安顿了下来,谢凝就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米虫。厄喀德纳什么都不让他做,连喝水吃饭这种事,他也要亲自递到谢凝手边€€€€尽管神€€不会饥饿,但还是可以尽情地享受美酒,还有丰盛的饕宴。
“你多可怜呀,我的多洛斯,”魔神爱怜地抱着他,在他耳畔轻声细语,“你成了如此伟大的一个神,却连信徒也没有,服侍你的人也没有。那我便当了你的信徒,以及服侍你的奴仆罢!毕竟,这完全是一件叫我心甘情愿的快活事。”
谢凝不由低低地笑,他抱着他的脖颈,手指头也一下下地梳在魔神漆黑的长发里,悄声咬他的耳朵:“你这样,不怕别人笑话你?”
“谁敢笑我,我就要……”话说到一半,厄喀德纳若有所思,沉吟须臾,“算了,倘若众神要在背后嘲笑我,那就随€€们去罢!正相反,我还要大大地嘲笑€€们,没有像我这样深爱着一个人。”
第172章 法利赛之蛇(三十八)
听了他说的话,谢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又觉动人。百感交集之下,只能环住厄喀德纳的后背,与他耳鬓厮磨,久久得一言不发。
就这样,他们在西西里定居下来,过着几乎是与世无争的生活。
谢凝信守与普罗米修斯的诺言,慢吞吞地在画布上收录着一个又一个神明,不画画的日子,他也会跟厄喀德纳到人间四处闲逛。因为厄喀德纳是剧毒与悖逆的魔神,他们很少亲自进入人类的城邦,多数时候,只是站在山头,遥遥地望着凡尘俗世的百态。
有喜欢在强光下活动的蛇,却没有喜欢在强光下行走的蛇魔。即便福玻斯€€阿波罗已经在深渊服满了二百三十年的苦役,厄喀德纳仍旧对他抱有亘古长存的憎恨。
有好多次,他趁谢凝不注意,就想悄悄溜到太阳神的金宫,趁着对方神力衰弱,要给太阳神一个凶残且难以忘怀的教训,但那些复仇的计划却全都失败了。究其原因,有一半的次数,是厄喀德纳在离开西西里不远后,心中便油然升起对爱人的不舍与思念,又忍不住唾弃起自己的没事找事€€€€为什么要平白浪费了与多洛斯依偎的时光,去做那些没有名堂的勾当?
剩下一半次数,便是他自己不严谨地泄露了行踪和企图,被谢凝抓着教训€€€€反正,他是从来不能在多洛斯面前掩饰秘密的。
时间失去意义,黑夜与白昼的轮转更是不值一提,谢凝终于意识到,在更改的命运里,即便是普罗米修斯,亦无法准确地预言后事。他尚未画完全部的神明,只是在宙斯的王座旁边加上了忒提斯的身影,数千年后,宙斯在一次忘我的寻欢作乐中,已然与大洋的神女拥有了夫妻之实。
惊醒的神王跳起来,他跳起来,大声怒骂命运的善变与无情,他更想诅咒见证与记叙者多洛斯,诅咒那压制着万神的神。但当务之急,是故技重施,像对待孕育了雅典娜的原初智慧女神那样,将孕育了未来神王的忒提斯也吞进腹中,使她和那罪孽的后代再也不能见到日光。
然而,大洋的神€€一齐联合,他们藏匿了忒提斯,向天空喷薄着篡权的野望。三千个海洋的神女,与三千位河流的神€€,皆在震逾雷霆的风暴与海啸中呼号:“正如世界的权柄是怎样从大地转移上天空,如今,也该是大海的洋流主宰天上地下,一切的万物与生灵了!”
神€€的内战轰轰烈烈地开打,正模仿松鼠,在巢穴里冬眠小睡的谢凝和厄喀德纳同时被剧烈的响动吵醒。他们赶紧跑出来,望着那翻天覆地的浩大的阵仗,两两懵圈,相顾无言。
“我觉得……我还没睡醒。”谢凝喃喃道。
眼见一个大浪要挟着倾颓的山峰撞过来,厄喀德纳当机立断,蛇尾劈出,一下便将山峰击打成无数飞溅的碎片,消弭在汹涌的浪花中央。
“……好了我睡醒了!”谢凝抓着头发,马上陷入抓狂状态,“怎么这么快就打起来了!嗨别搁那玩你的水了,快救人、救人!”
尽管都是老夫老妻了,厄喀德纳还是把谢凝黏得不得了,听到他这么说,只好把缠在人腰上的尾巴一圈一圈地解下来,跃入海水,去援救人类的王国。
普罗米修斯同时从高加索山上站起,他行走在波涛之上,如履平地,将蒙受了海难的土地一块块地抬到高处。看到他们,一些不愿参战,不想选边站的神€€,总算有了借故逃避战争的借口,赶忙去支援陆地上的生灵。
神权更迭的战争持续了数百年,卡俄斯懒散地睁开一只眼,盖亚也在梦中不悦地翻了个身。直到人类已经习惯了漂移游荡的日子,认为过去在坚实大地上的生活,乃是遥远不实的传说时,命运终于拨至正轨,得到了预期的结果。
€€€€作为神王的宙斯落败,第五代诸神也如过去的古老神€€一样,开始逐步退出历史的舞台。作为第六代的神王,忒提斯之子在大海中建立了自己的政权。
先代唯一没有离去的主神就是阿佛洛狄忒,她与她的儿女仍是手握神职的强力神明,因为见证与记叙者的承诺,她的确得到了优渥的回报:哪怕忒提斯之子也被自身的后代推翻,她依旧会是爱与美的永恒具象化,在所有神€€中,她是最后逝去的那个。
尘埃落定之后,普罗米修斯专门来拜访了谢凝。
“多洛斯呀,”泰坦神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终结这一代的神权呢?依照我对你的了解,你总不会真的想要众神一代接一代地更迭下去,你仍是想要回家的。”
谢凝这时候也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了,神的寿命无穷无尽,他能确定的,也只有为他们安排一个命中注定的灭亡结局,至于那个结局什么时候能来,那就是他无法控制的变量了。假使第六代的神王还像宙斯一样,统治个几万年的时光,他真的不会再有那个耐心,看着停滞不变的世界耗下去。
“我不知道,”谢凝头疼地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普罗米修斯笑了,纵然宙斯已经从统治者的王位上黯然退隐,流放至混沌的帷幕,他依然戴着双手的镣铐,作为曾经被绑缚在高加索山上受刑的象征。
“我确实有一个办法,倘若你信任我,就请听我说。”他蘸着杯中的酒,在桌子上划出一道,“你不必在画布上添加自己的样貌,因为你乃是意外来到这个时代的过客,在你成神之前,命运女神亦无法断言你的未来;你只需要在画布上增添雌性厄喀德纳的样貌,因为初代的厄喀德纳已然死于百眼巨人之手,在她之后的怪物始祖,不过是宙斯延长王权的畸变结果。”
他这么说,就等于在“众神注定终结”的命运中,摘除了谢凝与厄喀德纳。
谢凝心中困惑,表面则不动声色地问:“然后……?”
“然后,等到第六代的新神也记录其中,你就可以结束自己的职责了,”普罗米修斯低声说,“因为原始神明已经做出决定,我们将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新的时空开辟疆土。”
谢凝:“……啊?”
厄喀德纳吐出蛇信,嘶嘶地道:“你们终于下了决心。”
普罗米修斯点点头:“不会再有神王能够逃避被推翻的命运,神明在这里的一切痕迹,都将逐日远去,成为不切实际的谣言妄语€€€€多洛斯,你的到来,正是向我们证实了这种结局的真实性。今后的世界便是人类的世界了!终有一日,他们会不再依靠祷告祈求帮助的力量,转而挖掘自身深处的潜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因为神€€已然从这个世界离开,编织命运的织机,也被你片片地震碎。”
听到这话,谢凝的第一反应是怀疑。
“你们走了,我和厄喀德纳可就是仅剩的两个神了,你们真能舍得抛下这里吗?”
“正是由于你的愤怒,终结了众神的权柄,我没什么可以抱怨的。”普罗米修斯轻松地耸了耸肩,“但对另一些神€€来说,倘若什么也不做,就得年复一年地厮杀夺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更强力的子女推翻€€€€陷入这种可悲的轮回,下场又比寿命短暂的凡人强到了哪去?还不如前往新的时空,到那里寻求新的命运启迪。”
“那太阳月亮,时序更迭呢?”
普罗米修斯说:“自有新规代替神的操纵,不会叫它们轻易地崩塌损毁。”
谢凝想了很久,最后,他点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到了众神离去的那个时刻,谢凝合上永无止境的画布,与旧日的神明告别,他看到晚霞泛着如血的辉光,流星从天空下到地面,又从大地升至苍穹,如此持续了七天七夜。人们惊叹于这样的奇迹,纷纷离开家门,走到一望无际的旷野,观赏那壮丽幻渺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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