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巫喵幽暗
“我允许你删去‘站在我的床头’这几个字。”
拉法尔嘴角上挑，但眉头没有完全舒展，神色也是敛起来的。
“被击碎核心的星龙还可能活着？”他声音中有一丝疑惑。
“从未有这个先例。”V同样感到奇怪，“也许它体型格外庞大，击碎核心没能彻底消耗掉它的惯性行动力。”
“可如果这么解释，运送回来的途中它就该有些动静了。应该是阿刻罗号上的某些事物刺激了这头龙，才让它重新动起来耗完最后的力量。”这是拉法尔的见解，他由此思考起星龙抛弃其他目标向他爬来的原因。
“我还没来得及听当时现场的报告，具体发生了什么？”指挥官回想特丽萨的汇报，筛去其中多余的部分，直接还原出来龙去脉，“星龙捕捉到来自你的敌意更强，你用这种方式将它引向自己这边么。”
“应该是。”拉法尔现在只能这么想。
V本该也说上几句这么做的危险之处，但质疑眼前这名天才的后果应该很严重，纯粹表现出担心都不行，所以他就此作罢，继续道：“如果今天你不在，这起事故不会这么容易收场。”
他们等于把还有战斗能力的敌人直接带进大本营，凭借皇后级星龙的破坏力，没酿成惨剧算他们运气好。
而对拉法尔来说，没发生的事用不着追究责任，根本没用，要看能从中得到什么。
“之前，法拉契还没病的时候，你们对星龙的研究到哪个层面了？”拉法尔言外之意，是想知道这些人对星空造物“真正”的了解。
V想了想，有些娓娓而谈的意思：“进入深空后补给成了问题，阿刻罗号对能源以及动力的需求非常高。对于星龙，比起弄清它是什么，我们那时更在乎它蕴藏的光铱该怎样利用，为此花费了很长时间攻克它。”
“从使用魔能储存模块和魔晶矿，到完全利用光铱，大学院的教科书里简化了这一段，但实际上光是更换所有设备的驱动方式这一点就极为耗费心血。”
那些成果几句话就能总结得出，可永远不像上下嘴皮一碰那么简单。人类都为适应星空改造了自己，这艘船上的所有自然也都脱胎换骨，毕竟，两种能源间的切换不是插个导管改个接口形状可以达成的。
“这里面也包含整个法术体系的变革，星空上使用的光铱说到底是一种新式魔力，和由魔晶矿渗透到地表的魔法因子不是同种。”光是这两件事就占据了这艘船学者大量时间予以实验和论证，它和人类自体改造并行，直到人们发现考验的存在，循环航行中如何猎得更多星龙又成了新的重中之重。
拉法尔抬起眼：“你们是怎么知道考验的具体内容的？”
“第一次通过大回廊时，阿刻罗号来到本该有星空门的坐标处，我们‘听’到了声音，它直接反映在我们脑海。”过程相当玄妙，V只能把它类比为曾经旧世界神灵对信徒下达神谕的那种感受，只不过后者是猜测。
“旧世界也有许多法则，正如死去的人无法复生、过去的事不能改变。星空的法则同样，这便是其中一条，我们只能遵从它。”
拉法尔算是听懂了：“所以得知这地方有这样的法则后，你们要一边维持人类仍是人类的假象，一边向着真正的目标迈进。过去人们不在乎星龙的本质，因为无论如何，只需要剥除它们身上的力量装进篮子就够了。我看到的研究进度就是真正的进度。”
V略一点头：“我看了格林顿提交的成立第二研究室的报告，你也赞同那个假说？”
拉法尔叹息一声，面上故作深沉，却还是轻佻地眨了下眼睛：“以我的聪明才智，原本的路没走通必然不是我的能力问题，而是前人给的方向有错。所以这回，我预感另辟蹊径是正确的。”
身为学生的拉法尔不沉闷但倨傲，身为首席的他更是冷漠又刻薄，所以此刻出现在他身上的那点鲜活到可算作“活泼”的气息自然而然吸引住V的目光。它太难得了，让本就沉迷眼前这个人的指挥官忍不住把本来准备过后再说的惊喜提前泄露。
“我从大学院负责人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关于宿舍分配隐患的。”V语气里含着笑，但说的确实是正经事，“你魅力太大，而这件事苗头不太好，所以我要把你摘出来，首席。”
新航程开始后，指挥官走的路线就不是和蔼可亲路线，现在横眉立目惯了，就连拉法尔都到近距离观察才能记起这人脸上的笑纹具体在哪个经纬。他听对方提宿舍分配，就想起罗修跟他说过的“混宿”，挑起眉。
总归来说，原本双人宿舍制就是为了让性格比较契合的学生互相照应所设置，跟成绩的相关度并不大，分配算法全都是学生们自己推测，以往也从来不会因为谁和谁住在一起让负责人头疼。
可自从这学期新规定实施，拉法尔的室友却没变，几个自认成为候选人的优等生有点不依不饶，甚至出现了一点私底下的摩擦。
“如果我没过问，这件事学院会自己处理。”V另一层意思就是，既然我知道了，怎么能不物尽其用呢。
“为了大学院学生的良性竞争，不让这场宿舍争夺战升级为更严重的问题，我会亲自、单独‘看管’你。”
指挥官通过终端把一份规矩工整的制式文件传给拉法尔，后者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监护人委任书”，上面签着V的名字。
整个过程完全不需要他同意，连写确认函的选项都没有，也就是根本无法拒绝。
“我成为了你的监护人。十八岁的拉法尔小朋友。”V露出笑容，觉得自己用不着多此一举把它翻译成“我们要住在一起了”。
大学院的监护人规则拉法尔有所耳闻，可这个规定上面应该已经蒙了一码厚的灰，原因是从来没有院生糟糕到需要被监护的地步。
因为过于优秀而拥有一名监护人应该会成为阿刻罗号历史上独一份。
“罗修怎么办。”
“看他的意愿。如果不愿意有新室友，那间宿舍就归我们未来的工程部长自己了。”V低头亲吻拉法尔的手指尖，“需要回去收拾东西，跟他道个别吗。”
拉法尔却在他手背上用力敲了一下：“你这样不经过我同意，根据我的‘一贯作风’，是不是该表演一个誓不罢休？”
他从“写一个陈情书控诉指挥官侵犯自由”到“让指挥官脸上挂点彩视为他激烈反抗的证据”，谋划半天，最后还是舍不得。
拉法尔把那些给别人看的假模假式随手一丢，勾下V的脖子强吻他，故意咬在对方唇上的痕迹像打架擦破了一样。
金发男人悉数收下，舔舔嘴唇：“我去处理回收舱那边的后续。”
“那我去收拾我的行李，准备寄人篱下。”拉法尔把人一推，让他们都做各自做该做的事去了。
指挥官决定一出，消息通畅的大学院基本两个小时就能传遍。大家可能不知道回收舱出了事故，但拉法尔被指挥官拎出去单独住已经人尽皆知，拉法尔回宿舍的途中就已经收获无数纷至沓来的目光。
宿舍里，提前下课回来的罗修盘腿坐在椅子上，指指拉法尔床上被他提前收拾好的东西，非但没有舍不得，还以精神损失费为由敲诈他零食饮料，末了满意地说了句：“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们两个百分之八十的课都是重叠的，你大概率中午也都要跟我吃饭，我依然可以吸引无数嫉恨的目光哦。”
好兄弟把自己珍藏的绝版糖果也塞到拉法尔的行李里，感叹道：“指挥官亲自当你的监护人！前途无量啊拉法尔，有没有就此畅想未来的职业？”
拉法尔还真的顺着想了，说道：“你觉得当V的副官怎么样。”
罗修绝望大喊：“那你不出一天就会因为脾气太差被解雇！”
那可不一定。弯起嘴角的拉法尔在心里说道，嚼着室友给的糖离开了宿舍。
拉法尔的东西很少，几套衣服几本书还有他的小风铃，而指挥官住所这边故作姿态的成分更大，胖墩墩的魔像顶着门在给一楼的空房间安装新床，欲盖弥彰地非要给记录添上一笔“他们不睡一张床”的标识。拉法尔无奈摇头，进门放下东西当起监工，可是没想到目送魔像离开后又有新的运输机过来，里面冷气很足地封着不少……蔬菜？
观察它们半分钟，拉法尔睁大眼睛，意识到这是真正人类食用的蔬菜。
看着包装上“生态温室”字眼的出品标识，他领悟精髓，知道了V平时吃的“特制”食物出自哪里，看样子温室里的观赏花草都是幌子，花很大精力维持那里的生态主要是为种植指挥官这个唯一人类所需的食物。
想到漂亮的花圃附近藏有菜园，拉法尔饶有兴趣地想去参观一下了。
“为什么没做好就拿过来了。”
拉法尔脑筋很快，刚自语完就弄清答案����V要亲自下厨。
因为今天值得庆祝么。
拉法尔只能这么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他想把嘴角挑起的笑容藏住，可效果很差，在把包装袋转移到酒柜里的时候都显得兴致勃勃。
他很清楚这是V为了营造同居实感的诡计，谁能拒绝“只为你而做”的前缀？拉法尔非常吃这一套，就算是甜蜜的陷阱也非要进去转两圈。
V把工作处理完回到住所，就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餐垫和餐巾，盘子酒杯刀叉无一不备，用着随时都能开餐的帝国贵族式摆放，某人着实做了很多功课。
而做出这番布置的人正窝在沙发上看书，双眼从书本上方抬起直逼玄关处的男人，气势汹汹地说：“如果你打算告诉我，这一餐不是要为我做，或者回收舱那边非要我去帮忙，就请你走出门重新进来组织语言，直到我满意为止。”
“不是。我是没想到运输机来得这么快，害我的惊喜少了一环。”指挥官脱了鞋和外套，卷起袖口就走进小厨房，不让拉法尔挑出一点自己不积极的毛病出来。
为了应景，本来平时只有酒柜会运作的小厨房里竟然还有围裙，伟大的指挥官系上它，摇身一变为能干的煮夫，开始处理那些珍贵的蔬菜。
“我会的不多，这里食材也有限，只能做什么就吃什么，不保证味道很好。”V不忘提前声明。因为在他印象中，拉法尔平时吃饭与其说从一而终，不如说十分挑嘴，落在“乐意赏脸品尝”区间内的屈指可数，让他满意的难度是拯救世界级别的。
“没关系，保证全是赞美。”
转眼间，声音已经从沙发来到男人身后，V感觉到有胳膊箍在他腰上，但他备菜的手没停，愉快地感受背后而来的暖意。
没人说话，切菜的哒哒声蹦跳在小厨房里，直到V把切好的土豆煮熟，将碗交给拉法尔：“首席，参与进来，帮我捣碎它。”
还在后边抱着人不放的拉法尔没拘泥于所有工序不都是V来完成这点小瑕疵，手指一圈，土豆泥就捣好了，指挥官把碗收回来，没说他偷懒。
即使全是蔬菜没有肉类，V也竭尽全力地把它们做得有模有样。有前菜有冷盘，有汤和用蘑菇做成的以假乱真的主菜，不过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不太有氛围，因为每做完一道根本没有上桌的空间，两个人就你一口我一口在厨房里吃完了。
“味道怎么样。”下厨的男人此时希望获得赞美。
拉法尔吃完这套蔬菜全宴，不知该怎么说，要是直观讲，他会给出“有点奇怪”的评价，因为这是他从未吃过的调味方式。
后勤部的中央厨房制作欺骗味觉的合成品，严格遵照口味用料，同一道菜永远不会变，而V的出品更有层次，每一次咀嚼都有不同食材混合碰撞的余音留在齿间。
拉法尔还吃了V亲手做的蔬菜冻，尤其美味。
他知道这些反应是身体在给出“好吃”的讯号。
“虽然很好吃，但别太骄傲，我没有那么容易被满足。”拉法尔把扫光的盘子叠放在一边，给出一个自认为是安慰奖的大奖杯。
这对V来说已经是最高的褒奖。他正专攻甜品，本着最后一道必须在餐桌享用的底线，他想挣脱拉法尔的怀抱，告诉他该挪地方了，可对方却有点按捺不住的另外心思。
“V，你觉得围裙算衣服吗。”他问。
“算。”
“那围裙里为什么还要穿别的衣服呢。”
“……”V无可奈何地笑了，饭还没吃完根本不是干这事的时候，就告诉他，“别乱摸。”
这句话不说不要紧，下一秒，V发现自己上身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拉法尔的手也已经伸进围裙里来到他的胸口。
在挣扎未果后，为了不让拉法尔得逞，V用一副讨教的口吻问：“你看的那些娱乐资料，最喜欢的是哪部？”
聊这个拉法尔十分有兴致，有一下没一下在V身上揉掐之余迅速回应：“《战争之路》。你看过吗？”
“看过。无论是否有限制级内容，那都是经典电影，我很早之前就看过。”V在做奶油装饰，要很小心才不会因为拉法尔的抚摸把它搞砸，间歇中问，“为什么喜欢那部？”
“因为电影里那名军官扮演者的眼神有点像你。”拉法尔似乎没觉得用这类电影里的演员类比V有什么不妥，语气很认真。
金发指挥官却因这句话身体一僵。
这部影片讲述的故事杜撰了不存在国家的某场战役，主角是一名医生和被俘的军官。他们曾经相识，但后来因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再见面时一个成为出色的研究人员，一个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
电影制作精良，布景台词包括镜头语言都十足专业，压抑的剧情中夹杂大段带有凌辱元素的“肢体互动”，可如果把它当消遣观赏那就小看导演的野心了。
影片行至中段，剧情却出现转折，原来医生这么做是为救下军官，用做禁脔的理由留在自己身边好过被送往研究所当实验材料，他们之间隐藏的情愫就此慢慢暴露出来。
一番符合神代潮流的艳情戏码和另一番更为艰辛的抗争过后，两人最后离开了那个国家，平静地生活在一起����在那个时代遍地虐恋悲剧结局的电影里，这部片子可谓一股清流。
“我能看到特埃眼中不屈的光，和罗尔医生藏在心底的热爱。”有条影评是这么写的，特埃和罗尔就是主角的名字。
V低声问：“你拿我和他比较？”
拉法尔不是没看出指挥官变了脸色，不解道：“根据记载，那名军官扮演者沃伊��勒姆依靠这部影片拿过无数大奖，广受赞誉，你是觉得他饰演的内容伤风败俗吗，这是旧世界的价值观？”
“不。因为他真的是一名被俘的军官。而饰演医生的那个，也确实是个医生。我们曾经的世界喜欢搞这种所谓‘沉浸式’的演绎，美其名曰饰演自己，而关于真相的报道却消失了。”
V给拉法尔讲了一个他所听到的版本，比之前的那些故事要残酷一点。
浩劫来临之前的军人如果没在战争的绞肉机中身死，通常结局就是被俘虏后送入某个研究机构当人体实验品。故事里的军官也是同样，但他有一个战胜国的友人，这名医生千方百计想救他出来，给他一个摆脱战犯之身的新身份。
一个资助这家研究机构的娱乐产业负责人找到了他，提出拍一部电影，如果能达到预期，就给他们想要的，赦免书、身份证明、大笔钱财，什么都有。
“听着很美好，但想达成条件很难。他们是朋友，不是情侣，电影想要表现出的那些不屈和抗争都很成功，可是烈火废墟中的爱意却不在他们眼中。”
通往自由之门的倒计时就要归零，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医生没有办法，选择给自己和军官都用了药，产生“爱情”的药。
因为爱是可以用激素刺激出来的，给颅脑以愉悦，给予瞬时的、短效的、长期的、半永久的……直至奏效到生命尽头的药物，人类能爱上任何人、任何生物或者不是生物的东西。
拍摄很成功，所得远远大于投入，负责人信守承诺，给军官一个国民待遇的新身份，但他有一个条件，他们不能让真相败露，他们的感情不能让人看出是假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他们已经相当出名，每时每刻都暴露在公众视野中，只能把虚假的自己和相爱的彼此演下去，为了活命和“自由”。
V讲完这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微微耸肩：“不过，说不定我看过的报道也是假的，这里面可信的只有他们并非专业演员这一件事，剩下的真实性就不可考了。”
“你认识他们吗。”拉法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