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吾九殿
与此同时,还有一系列列出的已执行观察项目。
最后一项,是:
[时间1074.2.14 11.30 p.m. ]
[项目A30€€071 情感模拟:等待]
[状态:已执行]
钟柏坐着,垂着眼,始终没说话,衬衫在光里,雪一样透明,苍白。
许久,他伸出手,拖动[样本观察]的项目,一行一行看过去。项目建立时间很早,从他们正式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所有事项,一一记录在内。以新元1073.7.2早晨为分界线,[样本观察]项目,增加[情感模拟]项目。
问问题、鸢尾花、上床、礼物……
“求出来了?”
钟柏的手指停在[鸢尾花]上,轻而干涩地问。
“嗯。”律若轻轻地应。
他将一本研究日志推给钟柏。他穿着实验室白大褂,领口还带着昨天晚上留下的吻痕。手腕被白大褂的袖口束得很清瘦,指节修长€€€€钟柏记得它们抓住枕头时,关节泅开的苍白与血色。
“谢谢。”
咬字很轻,认认真真。
以往每次从钟柏手里接过书一样。
让人有种,还在学生时代,面对面坐在图书馆的错觉。
钟柏翻开研究日志。
律若做什么都一丝不苟,他的研究日志也不像许多研究员,潦草杂乱,只有自己看得懂。他的字很秀丽,分布整齐,透着他这个人特有的缜密,严谨。手写的研究日志,记录了律若的实验过程和思路。
钟柏没多久,就翻到了实验成功的转折点。
[植入检测器,建立同调情感模拟模块]
“植入检测器?”
钟柏的指尖停留在这一行。
“嗯。Mobius植入式检测器,只需要修改编程,做一定改造,就可以实现医疗纳米机器的功能,进行精准到细胞的微量药物注射。”
钟柏看向桌面。
律若的手搁在桌面,肌肤表面没有象征植入纳米检测器的淡蓝荧光。
“我将它的荧光警示拆除了。”律若说。
钟柏没有再说话。
他坐在纷飞的金尘里看律若的研究日志,微低的侧脸黑发如墨玉。他看得很认真,一页一页慢慢翻过去,尾指的古银族戒反射亮光,衬得指关节越发苍白。钟柏为律若选修过许多高等生化理论,看得懂实验设计的基本原理。
律若的思路是算法。
星际科学已经证明,人体就是由无数个生物系统组成的算法。
那么感情也可以是另一种算法。
普通人情绪激动时,影响神经递质的产生,刺激激素的分泌。如果将这个过程倒推回去,通过调整激素的分泌,控制神经递质的产生,只要足够精密准确,就可以使一个人产生相应的情感变化。
律若给自己的中枢神经植入医疗级别的纳米控制器。
他一直在根据钟柏的情绪数据,以药物刺激自己的神经系统,产生和钟柏类似的神经递质。
实验日志中,律若将它命名为“同调实验”。
钟柏的手指久久地停在“同调实验”中[植入视网膜光谱检测器]这一项。
他们做的时候,不论是第一次开灯,还是昨晚第一次回答他,律若的目光始终落在虚空。时至今日,钟柏终于明了€€€€律若是在读特殊光谱呈现出的数据。
心率、呼吸、血液循环、脑电波、激素分泌……
人会因为情绪,做出种种非理性行为。
律若不会。
他是100%脑域开发者,他永远精准,永不故障。
€€€€他只是定期注入纳米胶囊药物,暂时拆毁某些思维逻辑,将自己与他同调,成为他想要的恋人。
根据他的情绪,根据他的欲望,根据他的数据百分百同步率的完美恋人。
“研究结束了。”律若说。
“若若,你要求这个数,如果……”钟柏低垂着眼,看面前的研究日志,声音哑得自己都不认识,“如果是别人€€€€别的样本,你也会这么做吗?”
“嗯。”
“包括[情感模块]?”
“嗯。”
“包括和别人上床、接吻、拥抱、药物模拟情绪?”钟柏尽量和平时一样。
律若水银色的虹膜,像冷金属打造的高精科学仪器,轻轻地:“嗯。”
钟柏合上研究日志,手指苍白:“抱歉……稍等我一会。”
律若没再说话,坐在对面,光框浮在他身边,他身上的白大褂和他在温室,抱着蓝鸢尾往回走时一模一样,被光照得几乎透明。对戒盒在大衣内烙着肋骨和心脏,钟柏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钟柏轻声说:“若若,过来。”
律若站起身,刚走近,就被环住腰,压进怀里。
钟柏的手,死死按住律若的后颈。
律若的银发垂在颈窝,细细的,呼吸很轻€€€€他没有任何防备,钟柏的手指搭在他的领口,[基因天赋 控制],只要一瞬间就可以激发。
“若若……”钟柏仰起头,视野中,光束里有金粉般的细尘,在飞舞。
若若、若若,他的律若。
空气,和其他无声的,无望的东西,一起灌了进来。
许久,许久。
钟柏的指尖缓缓移开,落在律若的发上。
他将脸颊贴在律若发顶。
律若,若若,他照顾了十二年律若。
“拆掉吧,”天光里,钟柏唇边依旧带笑。他笑着,移开手指,摸了摸律若的脸颊,“光谱检测器和纳米药物携带,都拆掉吧……你是唯一的脑域100%开发者,谁也不知道那些药物对你有什么副作用。”
“拆掉吧。”他笑着。重复。
第24章 失踪
律若和平时一样, 说好。
钟柏还是笑,定定看他,律若的银发没扎起来, 散在肩头, 擦过手背,带些许凉意,阳光洒进, 在律若的发梢,睫沿泛开淡淡的失真般的透明光晕, 仿佛他只是什么精致的全息投影。一触即碎。
钟柏的手指穿过律若的银发。
“我要一点实验报酬,可以吗?”他问。
“好。”律若说。
钟柏的唇弯了弯,笑容还是和以往一般温润。
只是空洞的、巨大的、无声的东西,充斥满了咽喉, 生锈一样, 又沉又滞。他抱着律若, 用力得指尖苍白。
他说什么,律若都说好。他要什么,律若都不拒绝。
律若……
律若只是不会爱而已。
不爱自己,不爱一切,也……不爱他。
€€€€€€€€€€€€
钟柏位于联盟军事战略指挥中心的休息室只开了一盏台灯。
台灯开在办公桌边,档数很低,光线很暗, 像夜里的一小团烛火,照不亮整个房间, 甚至照不亮不远处的床铺。小小一团光只能模模糊糊, 照出床上重合在一起的轮廓。研究员的银发散在枕面。
每次被拉起, 或者覆没时, 都略微反光。
拆除检测器后的律若,只会溢出泪水,不会说疼,也不会喊。
没有声音。
钟柏反常的沉默。
他亲吻,拥抱,索要,却始终不说一句话,只将律若死死罩在自己投下的气息和身影中,用力得仿佛想要就此将清瘦的研究员彻底嵌进自己的怀里,变成他的一根肋骨,一块血肉,或者其他的什么。
光影变幻,银发散在床头时,灯的开关被无意间碰到。
比台灯更亮的床头灯洒了下来。
灯光在极近的距离,照亮律若的脸。
他被迫靠在床头,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焦距,银色的虹膜浸了水后冷淡被冲散,呈现出茫然又迷离的易碎。
钟柏以领带蒙住律若的眼睛,说了第一句话:
“若若,别哭。”
若若,别哭,也别看我。
律若抓着床头的被单,在他的怀里微微颤着,薄薄的红唇因无声承受而有些苍白,蒙在眼睛上的领带被泪水浸湿,吸了水的布料勾勒出眼睛的轮廓。
“若若,能不能说一句爱我?”钟柏拨开他的头发,将唇印在他的额头。
律若的眼睛蒙在领带下。
钟柏看不见他的眸光,只看得见他薄而美丽的唇。
“就一句,若若,”钟柏低哑又绝望,“说你爱我。”
“我……”
第二个音节发出来前,钟柏忽然颤抖着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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