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也
沈怀君:“......”
他一言难尽地扶着额头,今早起来脑后隐隐作痛,见少年穿着这件花里胡哨的衣服,头更痛了。
少年性子执拗,定然不会听劝,沈怀君干脆走到角落里取出一件青白的衣衫,递给少年:“穿上,你若不穿,我就不带你去清霄门。”
墨砚寒满脸的委屈:“你这人怎能言而无信?逼迫我穿衣服?”
沈怀君像逗猫般晃了晃衣衫:“去,或是不去?”
最终这位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一代鬼主受到威胁,放弃尽显鬼主威严的服制,被迫穿上款式俗套的青白衣衫,蔫蔫地站在沈怀君身后。
墨砚寒不忿,恼火地低声道:“沈怀君,这世间也就只有你一人能威胁我了。”
沈怀君结完账,转身笑眯眯地拍拍他肩膀。
“本仙君甚是荣幸。”
通向清霄门的山路上挤满了人,显贵的修真世家皆有名帖,乘坐仙舟前来,有专门的弟子接待,而一些小门小户便都挤在山路上挨个报名,运气好能得到场下的一个位置,听修仙大能在台上辩论讲道。
天气炎热,渐渐清霄门的守门弟子也没了耐心,言语冷漠,场面充斥着焦灼,仿佛随意的一根火苗便能引爆暴躁的情绪。
身侧有人等得无聊,上前搭话,沈怀君没理他,冷眼瞧着着一切,沉默不语。
终于轮到了两人,守门弟子还未开口,沈怀君便率先开口问:“为何不遵循祖制,在山下办法会?”
这道声音清清冷冷的,恍如竹林屋舍间终年凝聚不散的清爽,守门弟子感受到威压,下意识答道:“一切皆由白笙仙君定下......等等,你谁呀?我允许你进门了么?”
守门弟子将剑横在二人面前,疾言厉色:“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想蒙混过关到仙门里去?报上名讳和师承!”
而那人未答,帷帽下伸出一只手,那手指润如白玉,皓白的腕子上系着一截红绳,衬得手腕白皙诱人。
这只手撩起帷帽,蒙面人露出一角惊艳的面容,双眸冷冷撇了他一眼,旋即白纱又落下。
“你你你你你!”守门弟子大惊失色,活向见到鬼似的跌坐到地上,身体抖得像筛子。
沈怀君移开视线,手牵起身侧的少年,拾级而上,一步步走上山路。
而此刻青坞城的某间裁缝铺里,一位紫金道袍的修者站在柜台前,指节点了点柜台。
他冷声道:“我这人不爱说废话,方才有一位仙君来到了此店,告诉我他的事。”
店家不敢招惹,尽数托盘而出:“那白衣翩翩的仙君戴着帷帽,来给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买衣服。”
高灵曜眼睛一眯:“少年?两人什么关系?”
店家回想了方才的场景,猜测道:“少年很听话,许是仙君的兄弟,亦或是......徒弟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鬼主的审美从来没变过~
非常感谢大家小天使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8章
徒弟。
高灵曜的目光骤然一冷,他乃修符道晋升的真君境界,只差半步便是仙君,真君一怒,周遭空气无风自动,店内成衣哗啦啦被吹起,真君威压强大,大有掀开房顶盖的架势。
店主苦着脸,连连哀求:“小的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瞧着那白衣仙君为少年选衣服,关系亲密罢了!”
身后的侍从也走上前来悄声提醒:“真君,这是青坞城,大家都知道您的身份,何况您还是高家嫡子。”
狂风缓下来,高灵曜的桃花眼眯了又眯,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缓,冷笑着走出裁缝铺。
“是少年不假,收作徒弟?不可能,自嘉禧年后,他便不再亲自收徒。”高灵曜悠悠道。
两位侍从面面相觑,很是疑惑,一人小心地试探:“那秦门主?”
修仙界皆知,这秦明彻可是沈怀君的二弟子,至今收徒名册都挂在仙门才俊榜上呢。
高灵曜不屑:“秦明彻?呵,和朝庭一样,是上赶着跑来清霄门拜师,顶多算是收留。”
“我可是他沈怀君唯一亲自焚香沐浴拜谢清霄群山、正儿八经选中的大弟子。”
*
清霄门自山路向上走,绕过几处亭台,跨过高高的吊桥,沈怀君带着少年来到一处静谧的院落前,厚重的灵力壁封住了院子,他伸手轻轻一点,灵力壁大开,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归来。
院落的一杯一茶都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模样,不染纤尘,连茶壶里的水还温热着。
沈怀君走到正厅,摘下帷帽,单手扶着桌子轻轻喘匀气息。
他修为跌落到谷底,一路从青坞山登上清霄门,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少年好奇地去想看药圃,他挥挥手,只道随便。
他以手支头,眼睛微阖,不知不觉进入了梦境。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沈怀君见门外有一道白影冲进了屋内,扑通一声又伏在他膝上,凄凄惨惨高喊:“师兄!”
这嗓子一嚎,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呢。
沈怀君被这一嗓子喊精神了,猛地睁开双眸,一张无辜柔弱的小脸泪水涟涟,哀怯地仰望着他。
“师兄,你竟然没有身陨,我就知道,你有上天庇佑,定不会身死。”白笙欣喜至极,眼角流下一滴欢喜的泪滴。
随着白笙的冲入,院落里呼啦啦有围上了好多人,墨砚寒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兴奋不已,趴在门口看热闹。
而墨砚寒听到白笙的话,若有所思:“咦,仙门不是有本命星灯么?白笙仙君近日没去看?”
“......”白笙一噎,旋即又抱住沈怀君双膝呜呜痛哭,转移话题:“天知道我这几日寝食难安,每每想到咱们师兄弟好好的三人,忽而成了两人,心中都一阵绞痛,恨不得以身殉你!下辈子你做师弟,我做师兄,以报沈师兄多年的教导之恩!”
“师兄,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啊!”
这话说得凄凄惨惨戚戚,又情真意切,闻着无不摇头扼腕,更有心软者流下泪来,偷偷擦眼角。
而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此打断了满场唏嘘。
“所以,这么多天,你也没殉啊。”墨砚寒皱眉道,这人活蹦乱跳的,来前像是刚吃了三碗大米饭,面色红润健康极了。
“......”
室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扭头看向这个被沈怀君带回来的少年,心里想着哪里来的乡野之徒,真不知天高地厚,人家是堂堂的白笙仙君,还真想人死啊?
而白笙却扬起头,捂着心口问:“师兄,你多日不回清霄门,可是在怪我?”
沈怀君面无表情,如多年前那般,他的手轻轻托起白笙的小脸,指腹擦过白笙薄唇边的一角伤疤,目光悠远。
清霄门上一代的门主是灵虚仙尊,灵虚仙尊坐下有三位弟子,他排列第二,而白笙排列第三,是师尊到外云游捡回来的小乞丐。
白笙作为乞丐体弱多病,加之又是小师弟,他和大师兄极尽宠爱,即便师尊定下死任务,要求他们必须修习九转囚龙大阵,他二人不忍心白笙受苦,成倍修炼好代替白笙布阵。
他这般无条件宠爱小师弟,可白笙转头却抢了他的徒弟,夺了他的清名,若不是天雷的讲述,他到现在也不肯相信。
这样可怜、心地善良,喜欢伏在他膝头的师弟,心里竟然日日夜夜盼着他名声尽毁、早早死掉,只为了清霄仙君的名号。
沈怀君心中一叹,淡淡对白笙道:“我知道了。”说罢放开手指,淡漠地移开了目光。
白笙愣了愣,一直以来他的撒娇有求必应,只要他哭沈怀君必然会心疼不已,可如今似乎不抵用了。
他没想太多,权当沈怀君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心态改变。
“师兄。”白笙再度仰起头:“你既死里逃生,何必这般大张旗鼓地回来?你罪名缠身,眼下我可怎么护住你!”
还未等他掩面呜呜呜地哭泣,一道沉稳的声音便自门外传来。
“白笙仙君不可妄言,沈怀君无罪。”
来者是位身着灰衫的小童子,八九岁的可爱模样,正是清霄门初入门的弟子年纪,然而当他进入屋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微微垂头不语,不敢直视。
沈怀君见他后轻轻颔首:“柳斋。”
柳斋孩童身形,脸庞好似年画娃娃般讨人喜欢,却时时刻刻绷着小脸,颠着碎步到正座前向所有人宣布:“沈怀君无罪,清霄门上下不可妄议,违者按门规处置。”
白笙愕然,眼角的泪还来不及擦,急急忙忙捉住小童的衣角:“当真……没罪?”
“是,毁仙池虽能搅碎神魂,但七百年前也曾出现放罪人出池的情况,后来证明,此人无罪。”柳斋朗声道:“今遵循旧例,判沈怀君无罪。”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院内的弟子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不服气者,嘴巴里嘟囔着太轻率,可任谁都没敢出列反驳。
半晌后,白笙才轻声道:“可外边的修仙世家怎么办?尤其金溪杜家,全家灭门死在沈怀君手里……”
“杜家若找上门来,我亲自去说。”柳斋不屑地哼了一声:“本尊不信,这天底下竟有比我学识还广博之人!”
这柳斋话里已无转圜的余地,白笙一听彻底住嘴,转而脸色一变,又泪眼婆娑窝在沈怀君怀里。
“太好了,真真是上天怜我命途多舛,留下了师兄陪我!”
“……”
沈怀君满脸漠然:“你回去吧,我累了。”
白笙用力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告别,好似仍然是当年那个站在山头、对师兄依依不舍的小师弟,众弟子也依次离开小院,半盏茶的功夫,小院又变得寂静安宁。
柳斋见状,跳上座椅,小胖手在口袋里摸啊摸,掏出一瓶丹药递上去。
沈怀君见是修复灵脉的灵药,一挑眉:“你不探脉,怎知我修为已毁?”
“书库中记载,七百年前那位修者从毁仙池里出来后,经脉皆被天雷震碎。”柳斋凉凉道:“拿着吧,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和你客套客套罢了。”
沈怀君一笑,接过瓷瓶,翻手时脉搏处是一道明显的红痕,这是白笙留下的。
连他第一眼看到白笙时,还是不肯相信小师弟是心机阴毒之人,直到这人看似抱他哭诉,实则死死掐着他的脉搏探修为,他也清晰瞧见白笙脸上一闪而过的欣喜。
知道他修为尽毁,白笙怕是高兴坏了吧?
“话说,你回来干嘛?来清霄门受气吗?”柳斋直截了当:“照你这人的心性,不该隐居避世、一辈子都不回来么?”
沈怀君抬头见墨砚寒在远处的莲池撩水玩,便打算直言鬼主出世之事,可刚欲开口,话却生生噎在喉咙里。
“到底怎么了?”柳斋催促。
沈怀君垂下手,指尖轻轻抚着鸦羽大氅边缘的金色纹路,过了好久才回道:“我惦记大师兄,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柳斋满脸写着不相信,却也认真地想了想:“那厮和你师尊云游,估计呆在哪个秘境里,秘境那种地方也不便传消息。”
沈怀君眉头蹙起,凝神思索,脸色愈发苍白。
“到底什么事,要将你师兄那厮唤回来?”
沈怀君对于追问,轻轻地撇开目光:“这件事我说过,可你们都不相信,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
沈怀君走到院门口将柳斋送走,转身却见墨砚寒凑了上来,一双墨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柳斋的背影,目光兴奋,像是一头饿狼在凝视着猎物。
他忽然想到少年怼白笙的场景,问:“你好像很讨厌白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