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吻万千
“啊好,谢谢你……”突然他发现哪里不对,“等会儿,你管我叫啥?”
“毛哥哥啊。”
“谁告诉你我姓毛的?”
“我奶奶。”小男孩收起那副乖乖的样子,朝他做了个鬼脸,“她说你是个老毛子!”
其他男孩也笑开了,一口一个“老毛子”的喊着。路峻竹还在那边笑嘻嘻地看热闹,下一秒火就烧到了他身上。
“哥哥,你是不是肾虚啊,我爷爷说男的肾不好才会少白头。”
一个少白头一个老毛子,谁也没捞到好。江屿澈算是明白了,他们的到来虽然面上在村里没有激起一丝水花,实际上背地里都不知道被议论多少回了。现在借着小孩子的嘴说出来还能落得个“童言无忌”的名号,无伤大雅。
路峻竹的笑意不改,甚至还伸出手揉了揉男孩的头。
“你爷爷懂得可真多,回去告诉你爷爷,我身体好着呢,不劳他老人家费心,倒是他老人家要多注意些呢。”
墙外鞭炮炸得震天响,江屿澈转过头去,原来是接着新娘满街走的竹席回来了,大概是吉时已到,喜宴马上就要开席了。
在鞭炮的余声之间竹席已经抬进了院内,瞬间院内气氛就推向了高潮,那群小孩更是手舞足蹈,唯独刚刚说话的男孩剧烈咳嗽起来。
趁着这个机会江屿澈往路峻竹身边凑了凑,“你刚刚摸那个孩子的头不是在下咒吧?”
路峻竹侧过头来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答:“被你发现了。”
“你玩真的?”
“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我不过是略微惩戒一下让他们家人嗓子哑几天,叫他们管好自己少操心其他人罢了。”
新娘下竹席进了屋,这边菜也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可惜筷子还没上来,大概是防止有人不到时候就开吃。
其中有道菜是凉拌茼蒿,绿油油一片,江屿澈不知道为什么喜宴上会准备这样一道菜。
一个男孩看到这菜眼前一亮,直接伸手从盘子里拿出一根茼蒿展示给其他男孩,“你们看,这菜像不像新娘子的腿。”
熊孩子,典型的熊孩子。江屿澈发誓自己不会碰这道菜了。
其他男孩附和道:“哎呀!真像啊!”
部分地区都有去洞房看新娘的习俗,江屿澈只当他们是在夸新娘的腿细,并没当回事。
“是吧是吧,绿了吧唧的,和那红衣服放一起,红配绿赛狗屁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听着,江屿澈心头漫过一丝寒意,鬼魂不是一般都没有腿吗?那什么东西的腿会是绿色的呢?
路峻竹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敲锣打鼓声给打断了。
“请灰仙咯€€€€”
吆喝的人声音洪亮,久久不息,缭绕不断,神色恭敬地捧出一幅画卷,将它悬挂在架子上。
画卷上正是仙家楼里的那尊灰仙像。看来仓才村供奉灰仙的习俗深入骨髓,连结婚都落不下。
村长站在宴席中央,先是说了一大套场面话,然后点燃三根香,最终引出了新人的入场。
二瘸子应声牵着新娘子喜气洋洋地走了出来,他似乎比任何一天都激动,连声喊着感谢灰仙,接着从村长手里接过了香,准备插在灰仙画卷前的香炉上,结果刚拿在手里三根香就齐齐地断了两根。
那两根断裂的香飘着烟火落在了他崭新的衣服上,在场宾客先是怔愣沉默片刻,随即炸开了锅。上香的时候香断了的确挺不吉利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
二瘸子黑着一张脸,不知所措。村长也只得草草地打了个圆场,估计他心里也在暗叹“晦气”吧。
经此一遭,这场简单的婚礼也算结束了,村长宣布正式开席,可是筷子依旧没上来。江屿澈看了看其他桌子也是如此,不过他们似乎都不着急,仍是说说笑笑。
正想着,上菜的人从院外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进来,当那个东西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了席。
那是一碗米饭,先不论吃席是否应该有米饭的问题,光是这米饭被压得严严实实,在碗口处平平一层就很怪了,更怪的是米饭上插着一双筷子。
从小他就被教育不能把筷子插在饭里,因为这样的饭都是祭拜死人的。可是他看所有人都面无异色地取下筷子,停止交谈,纷纷低头吃起饭来,就连那几个吵闹的孩子都是如此。
席间一时陷入沉默,沉默地令人发毛。江屿澈盯着面前的米饭,小声说:“这是啥习俗啊?叫人咋吃饭?”
路峻竹替他拿下了筷子,塞到他手里,“别说话,吃就是了。”
这场窒息的沉默最终是被敬酒打破的,院内再度恢复了热闹,江屿澈松了口气,却听路峻竹说:“阿澈,把手给我。”
“干啥?”他虽不解却仍是放下筷子伸出了右手。
“另一只。”
原来路峻竹说的是有纹身的那只,他依言伸了过去,路峻竹将杯中的饮料撒了一点在桌子上,然后蘸在手指上。
“我在你手心上画个符,等二瘸子过来敬酒的时候你就想办法把符按在他身上随便哪个位置上,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说着他在江屿澈的手心上一阵写写画画,透明的液体居然真的显了形,虽只有短短一瞬但江屿澈还是震惊了一下,看来这死鬼还是有些善心的。
等画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你为啥不画自己手上啊?”
路峻竹单手托腮,弯起嘴角,轻快地回答:“你说呢?”
那边二瘸子刚刚敬完了隔壁桌的酒,看都没看小孩这桌,完全忽视,径直就要往回走,江屿澈刚想叫住他,却不想有人比他还快。
站在中央的新娘还盖着红盖头,理应是看不到周围的事物,却在此时准确无误地指着江屿澈所在的方向。
二瘸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落了人,拎着酒杯转身又回来了,“哎呀,你们两个怎么坐这儿了?差点给忘了。”
他利落地倒了两杯酒推到两人面前,路峻竹没有接过来的意思,而是把鼻尖抵在了江屿澈的肩膀处,显然是连酒味都不想闻。
江屿澈趁机蹭过二瘸子的手腕,接过了他手里的酒,“不好意思啊叔,他喝不了酒,这杯我替了。”
说罢与他碰了杯,将两杯酒一饮而尽。令他没想到的是二瘸子并没有喝下那杯酒,而是当着他的面把酒撒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江屿澈:我寻思路峻竹酒量这么差下次还是和狗一桌吧
第12章 灰€€一拜天地
江屿澈一口酒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如果刚才插在饭碗里的筷子勉强解释为村里的习俗,那这祭奠死人的敬酒方式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打了个哆嗦,一口酒“咕噜”一声就咽了下去。
“多谢款待,新婚快乐。”路峻竹收回放在江屿澈后背上的手,鼻尖也离开了他的肩膀。
得到这样的回答后二瘸子挥了挥手中的空酒杯,笑着离开了。眼见他走远,江屿澈转身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干啥要把酒撒地上?”
路峻竹耸耸肩,“习俗呗,没看见他给其他人敬酒也这样吗?”
这样的理由江屿澈已经不肯接受,“谁家喜宴习俗和祭拜死人的习俗一模一样啊?”
因为刚才路峻竹靠在他肩膀上的缘故,转过身后两人离得非常近,近到他的呼吸都能尽数抚到路峻竹的脸上。江屿澈目光灼灼盯着他,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得到些什么,结果路峻竹睫毛颤了颤,直接倒在了他怀里。
“呀,我喝醉了。”
江屿澈看着自己怀里的银色发顶一脸懵,也顾不上彻骨的寒冷,一把扳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开,“那杯酒可是我替的,一滴都没进你肚子里,喝多了?你当我der呢?”
路峻竹双手死死抓住江屿澈的肩膀,脸凑到他的面前,甚至比刚才更近,面颊微红,神色迷离。
“你呼吸之间有酒的味道。”
说完就又把脸埋回到江屿澈的颈窝中,还轻缓地蹭了蹭,江屿澈被他蹭得发痒,又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啊,这赤是真的坠啦。”
好家伙,见过醉酒的人嘴硬着说自己没醉,还没见过滴酒未沾的人硬说自己喝醉了的呢。脸红眼飘大舌头,该有样子应有尽有,江屿澈不知是该感叹他演技超群还是感叹居然有人闻到酒气就会醉倒,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在怀里哼哼唧唧,江屿澈也没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恰好村长这时转过头来,他挥挥手,又指了指怀里的路峻竹示意他喝醉了。
村长显然也没少喝,往他这边看了好一会才会意,随即笑着点点头随他们去了。
“还醒着吗?”
他拍了拍路峻竹,当然是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他尝试着再把路峻竹拽起来结果却失败了€€€€他的手就像粘在了自己肩膀上一样。
无奈之下江屿澈只能打横将他抱起。这死鬼倒是轻飘飘的,如此也不费什么力气。
他正要跨出大门,突然感觉身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就与红盖头打了个照面,给他吓了一跳。
“二瘸子好福气,看看这新娘子多像样,客人走了还知道出来送送。”
旁边宾客欢声笑语,称赞不断,江屿澈只觉心生诡异之感。红盖头蒙住了她的脸,他自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可他总觉得在那盖头之下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而她的嘴角也正呈现着弯曲的弧度。
在这样的“目送”下江屿澈抱着路峻竹回到了村长家,刚把他放在床上还没歇一口气,就见一人破门而入。
她满面倦容,额头的血勉强止住,只余一片淤青。动作生涩僵直,仿佛浑身麻木动弹不得,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声音微弱嘶哑。
“大仙,是我不好,有眼不识泰山,我早该听你的话把那害人的长命锁扔掉的,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指条明路吧,我不能失去我的儿子,求求你了。”
这人正是刚刚痛失爱子的张家媳妇。江屿澈见她这副样子也心生怜悯,忽然想起路峻竹在离开张家时说了一句“等他们情绪稳定后会知道怎么做的”,看来就是指会来找他解决问题了。
他拍了拍路峻竹,“行了,起来吧。”
路峻竹不为所动,甚至还翻了个身。江屿澈无语至极,只能对张家媳妇说:“你先起来把,他现在的状况不太能帮你,要不你回家再等等,一会再来呢?”
“大仙是不是还在怪我?是我糊涂,是我愚蠢。”
说着张家媳妇抬起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幸而江屿澈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了他。她的眼泪如决堤洪水般倾斜而下,“我等不了了,一刻都等不了了,只要一回家我满脑子都是我那可怜的孩子浑身青紫的模样,我的孩子……”
如此看来让她回家这一计策是行不通了,江屿澈只能先稳住他,暗自祈祷路峻竹赶紧醒过来。
他把女人扶了起来,清清嗓子摆出了一副大仙的派头,“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做的错事吧,你和李家儿媳的恩恩怨怨也不必掩藏了。”
提起李家儿媳,她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似乎无比恐惧,江屿澈更加笃定姜杉的死与她有关。
“不肯说吗?那我没办法帮你了。”
“说,我说。”张家媳妇长叹口气,仿佛做了极大的心理建设,才将那段全村人都闭口不谈的一年前发生的李家惨案叙述出来。
“这事还得从村里的习俗说起。”
在仓才村有这样一个习俗。女人怀孕八个月时可以去仙家楼测算孩子的性别,若铜钱为阳面便是男孩,为阴面便是女孩。
若是家中有了男孩,那么抛出阴面也无妨,但仓才村还有一个说法,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就绝对不可以让她活下来,因为这样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女孩。
这就衍生了所谓的“求子术”€€€€人们将“夭折”的女孩剁成三段放在后山的山洞里祭拜灰仙,灰仙会保佑他多子多福。
一年前她刚刚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在她产后清醒之时被告知孩子已经在她昏迷的时候被献祭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落得那样的下场,在她的家乡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恶劣习俗,她歇斯底里地闹,然后她男人给了她一耳光。
那段时间家里陆陆续续地来了好些人,所有人都劝她村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要入乡随俗,要适应,要挺过来。
挺过来的人现在自然就坐在她的面前劝她,没挺过来的人或许成了失心疯,或许在井里,或许在后山。
她挺过来了,因为某一个夜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只灰色的老鼠,双爪捧着一枚铜币,口吐人言:“你命里该有一个儿子。但你运势不好,有一个女人,她怀了一个孩子,转了你儿子的性别,如果那个孩子没生下来,你的儿子就会回来的。”
她从梦里惊醒,朦胧之中盘算着村里谁家女人怀了孩子,想来想去只有李家儿媳姜杉一人,她恰好怀孕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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