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把装在衣服内袋的读碟机拿出来,闭上眼,再度摁下播放键。
女声回荡在房间中,像一罐温凉的银油,缓缓倾倒,漫过地板上的出水口、漫过烟盒和啤酒罐、漫过海绵床垫和洗碗池、漫过狗、漫过猫、漫过人。
这一刻,房间里仿佛有了月光。
“Fly me to the moon……”
赵不叫突然转了过来,它弓起身,张开嘴,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变成竖瞳的猫眼倒映着房间€€€€床单皱成一团,大狗撕扯着枕头,已经有填充物飞了出来,毯子堆在墙边,形状尚未散开,仿佛刚刚还盖在谁的身上。
床垫上空无一人。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赵没有几乎被剧烈的阳光刺得流泪。
他花了一点时间来搞懂状况,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房间里€€€€狗跑了进来,他睡不着觉,然后决定听歌€€€€
所以这是哪?赵没有巡视一圈,这是一处空地,四周都是裸露着钢筋水泥板的大楼,看起来像工程建了一半,但是没有人。
这是被绑架了?赵没有看看身上的拘束带,他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手法很专业。他得罪过的人可不少,用排除法估计要花点时间。
慢着。
赵没有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里,居然能看到太阳。
蓝天,白云,太阳。
天虽不是很蓝,仿佛罩着一层薄灰,但是赵没有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全息投影。这里大概也不是中层区或者上层区,因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干燥味儿,好似石灰混着扬尘,吸入肺中有颗粒感,像稀薄的二手烟。
中层区和上层区但凡能看到阳光的地方,必然配有空气循环系统,什么好闻的味儿都有,什么水生调森林感,总之绝对不可能这么廉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谁把他弄过来的?怎么弄的?要知道他的敏锐度已经到了刁禅在心里骂他都会察觉的地步了。
空地外突然驶来一辆车,几个蒙着面的人从车上下来,为首的提着一个箱子,明显是冲他来的。赵没有看着这人先是掏出注射器给他来了一针,随即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接着对方拿出一把电锯。
虽然触感消失了,但是从流到脸上的血和空中的焦香味看来,赵没有觉得这人应该是锯开了他的天灵盖。
而且只打开了头骨没有伤到脑子,这电锯的功率可不小,是个精细活儿,手艺不错。
赵没有在此时此刻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判断,不是因为精神病院医师的专业素养,而是因为他被惊住了,思维脱节开始信马由缰€€€€
赵没有在心里骂了一万句操,那辆车,这堆蒙面孙子开来的那辆车。
他不懂车,但是刁禅精通一切纨绔格调,大学的时候桌子上就堆满了轿车模型,从最新款到古董车,会飞的隐形的核动力的什么都有,拜此所赐赵没有对车型也算半个行家。
因此他能看出来,不远处的那辆轿车是几百年前的那种款式,可能比刁禅最老的收藏还要老,这玩意儿甚至还在烧汽油。
那股怪味儿他也闻出来了,大量碳排放造成雾霾,重度污染时空气就是这个味道。
再看看四周造型独特的烂尾楼,还有蒙面人不知猴年马月的衣着款式。
赵没有突然想起数日前他妹的那句话:“这不是真正的现实,我们在一个巨大的虚拟世界里。”
那台读碟机。
他正是听着读碟机里的光盘睡着的。
“兄弟。”赵没有开口:“打听个事儿,现在是几几年?”
对方动作一停,片刻后道:“1999。”
赵没有:“……”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一旁打下手的蒙面人开口,“平时的肉票到了这一步,早就吓得哭爹喊娘了,你居然第一句是问几几年?”
“说不定是个傻的,不傻也疯。”为首的蒙面人放下电锯,从箱子里掏出一样东西。
居然是一把勺子。
为首的人看着赵没有,顿了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没有心里万马狂奔而过,人在理智被拷问的时候往往会听从本能,这就导致胃的反应常常会快于头脑一步€€€€
他忙了一天的急诊,陪台柱喝到半夜一口饭也没捞上,此时此刻头顶蛋白质燃烧的焦香传来,赵没有实在是受不了了,张口便道:
“脑花能分我一口吗?”
第3章 考古学家
为首的蒙面人:“……”
他转过身,朝其余同伙点了点头,确认似的,“这是个疯子。”
赵没有的肚子“咕噜”响了一下。
蒙面人:“……这是饿疯了吧。”
“疯的还不轻。”
“真可怜。”
“要不脑花分他一口?”
不是吧。赵没有心说。这帮孙子还真要吃他脑花?
到底谁疯啊?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上次病院收治食人倾向者是在猴年马月,以及主治医师是怎么处理的€€€€想起来了,没处理,那玩意儿进来第二天就想强暴一个女护士,直接被他打成了瘫痪。
结果主治医师以什么“缺觉暴怒症”将他在禁闭室关了一周。
赵没有一直觉得那个食人者的思路就挺离谱,会有人想要和食物交媾吗?让刁禅和黄瓜三明治盖上被子困觉?不过这是谁上谁啊?
在他走神的瞬息之间,只见为首的蒙面人已经将他的脑子用勺子囫囵个挖了出来,接着其中一人像开盒盖似的,打开了自己的头盖骨。
他拿出了自己的脑子。
继而将赵没有的脑子换了进去。
最后揭掉脸上的面罩。
赵没有看到,这人长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换了你的脑子,就可以变成你的脸。”为首的蒙面人还为他解释了一下,接着开始掏箱子,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分别是芥末酱,番茄酱,蛋黄酱还有草莓酱。
蒙面人把刚刚换出来的脑子端到他面前,“你要用哪种酱蘸着吃?”
赵没有:“……没有辣椒和孜然吗?”
蒙面人像是被恶心到了:“吃辣椒的人都是邪种!”
其余蒙面人:“邪种应该被烧死!”
赵没有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个刚刚换走他脑子的人,“他现在才是我,要烧烧他。”
对方惊恐:“我不是我没有!”
赵没有:“那你把脑子还我。”
“还你就还你。”蒙面人还真把自己的脑子给他扣了进去。
“我说的是我原本的脑子!”赵没有怒。
“不行!”对方更加惊恐,真不知道谁才是被绑票的那一个,“你的脑子已经夺走了我的头盖骨的贞操!”
“不行我演不下去了。”赵没有忍无可忍道:“你们他妈都是一群疯子吧?”
没跑了,现实中没人可能没了脑子还能像他这么思考,他绝对是在做梦,比刁禅和黄瓜三明治上床还离谱的那种梦。
梦中所思即所得,下一秒他还真的听到了刁禅的声音:“赵没有!”
赵没有一扭头,果然对方正站在不远处,那还有个门,“貂蝉你可算来了!”赵没有扯着嗓子道:“没耽误你和黄瓜相亲相爱吧?”
刁禅一脸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的表情看着他,随即咔咔的上膛声响起,赵没有身边的蒙面人全举起了枪。
既然这是我的梦。赵没有心想。梦啊,让他们的鸡巴从枪膛里飞出来吧。
下一秒枪声响起,什么东西飞了出来!肉色的!好!赵没有在心里叫了一声好,扭头朝旁边看去,期待这帮人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结果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梦是潜意识的投射。”赵没有表情有点复杂,“……我可能真得去心理科找个人看看了。”他潜意识里都是些什么稀烂玩意儿。
呻吟未完,对面突然也传来砰砰砰几声枪响€€€€是刁禅,他手里居然也拿着枪。
和赵没有这头的肉棍飞射不同,刁禅那边显然是真枪实弹,准头还挺好,几个蒙面人的脑袋都炸成了花。
“没事吧?”刁禅朝他快步跑来,拍拍他的脸,“赵莫得?西施?真吓傻了?”
赵没有:“你先把我的拘束带解开。”
刁禅有点惊讶:“这你都忘了?上回你被关禁闭的时候三秒解开拘束衣直接密室逃脱,年会表演你还靠这个拿了第一啊!”
赵没有:“这他妈是1999年古董版!我熟悉的那款拘束衣的祖宗十八代!”
“哦,有道理。”刁禅研究半天,好不容易把他腿上的带子解开,“上半身我不太能给你解……”
“够了。”赵没有戴着椅子站起身,直接朝刁禅踹了过去。
刁禅没能躲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赵莫得你终于疯了?”
赵没有又是一脚,“你他娘的刚刚把老子的脑子崩了!”
待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刁禅十分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啊。”
“算了。”赵没有坐了回去,“对不起有用要精神病院干啥。”
刁禅看着地上的一滩红白,有点犹豫,“这收拾收拾还能给你塞回去吗?”
“掉地上的东西超过三秒不能吃,这是常识。”赵没有道:“你这都过去多少秒了。”
“也是。”刁禅点点头,蹲下来和他对视,“对不起啊西施。”
赵没有啧了一声:“说了算了怎么还道歉……”
“因为我还得崩你一次。”刁禅举枪对准他的脑袋。
赵没有:“啥?”
不等他反应过来,枪声响起,血花飞溅。
被爆头的刹那,赵没有最后一个想法是,子弹打烂脸的感觉还挺带劲儿,最起码比电锯吭哧吭哧开颅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