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柏杨以南
徐翠翠和张月推开了四楼玻璃门。
留在四楼的人蠢蠢欲动，徐翠翠在他们眼中是聪明人，此刻她也离开了，不少人站起来也离开了。
秦风低头，无声笑了。
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人又分散各处了。
他感到手臂一紧，眼珠一移，白丰年五指攥着他胳膊上的布料。他嘴角的笑在口罩下收敛，朝白丰年青筋毕露的手背轻轻一拍，权作一场无声的安慰。
外面起了风，将白雾往大楼里赶。
白雾穿过缝隙，一步步爬行，刚走近玻璃门的人骇得捂紧口鼻往回跑。
走廊的灯照得白雾像仙气腾腾的天宫一景。
众人没有欣赏的心情，只要一想到白雾里藏着会吃人血肉的怪物，在白雾靠近时，既惊恐又厌恶地挥手企图拍散。
冯赠在后面的房间里找了一块有弹性的花布，将食物放在布上，然后抓着两端围绕腰间缠绕几圈，而后打了一个死结。如果有人要偷食物，总得花费一番功夫，不想浪费时间，只能找另外一人下手。
白雾扑在脸上，意识有点模糊，眼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久，秦风感到手臂上的力道一松，连忙一抬手，将晕厥的白丰年捞到腿上。
他看着白雾笼罩着一个人。
鼻尖有阵阵香甜的气息。
他感到数以万计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邀请他用餐，他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咔嚓……”
饱餐一顿，白雾毫不留恋地离去，露出一个胖胖的身影。
视野恢复后，秦风轻轻放下白丰年，漫步在众人间，选取几个幸运儿的包裹，推开玻璃门，推开窗，将包裹丢了下去。
……
还有食物，还要还要还要……
它们发着人类听不见的呓语。
刚吃完一人的白雾朝六楼涌去，只是来得迟，那里已有一只体量削瘦的大怪物垂着脑袋哼哼哧哧。
白雾停在它周围，不敢上前，闻着味，又不肯离开。
吃得肚饱，怪物缓慢爬到王照身前，脑袋垂在他脸上，冰冷的瞳孔一瞬不瞬盯着他。它尖牙上的鲜红还温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王照脸上。
它从鼻孔里喷出一道愤怒的气息，才慢慢爬走。路过地上一张像蛇皮袋般皱巴巴的皮囊，它没有停顿地离开。
它不要‘宋明’的身份了，它要重新找个皮囊。
有一团白雾刚刚才爬上来，一定是在下面停留吃了人。
路过楼梯间的窗户，它人立起来，伸出爪子关上窗。墙面上有几道浅浅的爪印，它金黄色的竖瞳盯了几眼，突然用力一撞，墙灰扑烁烁地落下。
怪物慢慢下楼。
来到四楼，秦风有所感应，睁开眼看到它抵开了玻璃门，接着一路嗅闻，停在郑晶晶身旁，它伸出爪子轻轻一碰，郑晶晶立马瘪了。瘪下去的皮比正常人体还要宽，轻飘飘的手臂落下去，遮住身旁郑富的眼睛。
它小心翼翼捻着那张皮囊，轻轻抖动，立马从衣服堆里脱离。指尖在肚皮上一划，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它动作缓慢地穿起“衣服”。
秦风手边没有武器，况且它应该留下痕迹，不方便铲除。他目睹它变成了她。
她拨弄着散落的头发，侧头与秦风对视，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道：“晚上好。”
秦风说：“晚上好。你从哪里进来的？”
她垂下眼帘，避开秦风的视线，小声说：“从窗户爬进来的。”
“你就是宋明？”
她微微摇头，脸上依旧是微笑：“不，我现在是……她叫什么名字？”
“郑晶晶。”
“哦，谢谢。我是郑晶晶。”
秦风摇头，“你笑得不像她，会露馅。”
郑晶晶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不笑的她，没有那副和气生财的气质，显露出独属于宋明的阴郁。她请教道：“我该怎么做？”
秦风指指睡得无知无觉的郑富，“宠着那个小胖子，将他当作你唯一的亲儿子。”
郑晶晶闻言，有些茫然道：“郑晶晶的儿子好像不是他，是那个皮肤白白的男孩。”
“就当作是吧。”
郑晶晶沉默了一会儿，“我当时想去给那个男孩收尸，没有找到他。”
秦风再次闭上眼，真的要睡了，“不用找，他现在很好。你有空不如清扫一下你留下的痕迹。他们如今内斗着，发现有一个外敌，一定用尽全身力气都要逮住你。”
他可不想，他们又团结起来。
郑晶晶点点头，还要请教，却见他发出一阵鼾声，睡是不可能立马睡的，只是委婉让她不要再打搅。
她只好怏怏着，动身返回六楼，去清理痕迹。
她提步上楼，猛然想起，秦风与白丰年合力杀死一只同类的事。顿时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楼梯。
如今回想他刚才那番话，竟有威胁之意！
不要怕，不要怕！
她抚着胸，对自己说道：“你是来复仇的，不要被他唬到，既然他提点你，便没有恶意。”
郑晶晶收拾好窗户下的墙灰，一路仔细看过去，有无爪印的痕迹，一旦有，便想办法清除。
接着她来到六楼，仔细将吃剩的残肢衣物尽数扔出窗外，还拿了抹布擦拭地上的痕迹。最后，她盯着王照那张脸，狠狠擦去他脸上的血迹。
原本属于自己的皮囊，她没有收拾。一张无用的皮囊既能狠狠吓唬王照一顿，又不会引起大家的异样，只当宋明被小怪物吃空了。
她恨杀掉她的王照，不想他好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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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复活与假象
今晚, 在某些人角度上是沸腾的。
但在这里，静谧始终不改。
孟忍搭积木的糖果都被女人搜刮走了, 只余下两颗, 看似成双成对，其实跟缺了一颗棋子的象棋没什么两样。失去了玩乐的兴趣总要找其它替补，否则一个长长的白天该多么难熬。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一只木偶人, 但弄不明白的事, 他不会一直放在心上。
以孟忍如今十厘米的身高，重新探索这间房, 别有趣味。他钻到柜子底下竟然找到一支不知遗落多久的红色水彩笔。儿童专用的水彩笔，身躯胖胖的, 孟忍抱住它，在记忆里挖掘它出现在这里的真相。
好像是一次幼儿园放学，他被接到叔叔的公司，匍匐在地毯上作画时, 一支红色的水彩笔偷偷滚走了。爸妈来接他时，他说：水彩笔在跟我捉迷藏，我还没找到它, 我不走！
这段记忆应该是童真有趣，让年岁渐长的孟忍一想到就会忍俊不禁的。
但事实上, 孟忍的第一想法是不真实。
充满了虚幻。
所谓的爸爸妈妈的面孔边界模糊, 五官虚浮，笑容扭曲。
孟忍摆摆头，木质的头颅与脖颈的连接处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似乎很习惯这具身躯。
普通人变成木偶人，适应不来, 突然听到这种声音, 恐怕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的脖子断了。
而他不会！他弯着线条嘴, 玻璃眼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左扭一圈，右扭一圈，不断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他有趣地笑出声。
随后，他收住笑声，抱住水彩笔，走到沙发下。他仰头，又发出咔咔声，这一次他没有笑，眼神专注地望着头顶的手。
白瑞雪垂下来的手，没有用上一点力气，每一根手指都是自然的弧度。末尾的指头最为上翘。
孟忍举起水彩笔，在他小拇指的指甲上作画，一不小心涂出去，便不含诚意地呀一声。
小拇指被施加了外力，每当水彩笔触碰上去，它就会往里一缩。但有弹性，缩了还会回弹，依然是那副最自然的弧度。
孟忍将白瑞雪的小拇指涂成红色，放下水彩笔稍作休息，一边窃喜地弯弯嘴巴。
突然看到，那纤细白净的尾指猛地往上一弹。
紧接着，食指、中指、无名指、大拇指都往上一弹，五指全都张开，再用力回缩，曲着骨节，像是梦中人醒转后要抓住一场空白的梦。
孟忍一怔，不知作何表情。
他醒了？
眼睛往上一眺。
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小片光洁的皮肤。他丢下水彩笔，屈膝一跳，蹦上去，踩在柔软的海绵宝宝头上，软得身体一斜，差点功亏一篑地掉下去。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一抬头，就撞入一双乌墨的眼瞳里，像一面镜子，他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有点滑稽，连忙摆正自己每一处肢体。
白瑞雪像大病初愈，肌肤苍白，唇上无光，眉峰轻轻向中心簇拥，有点忧郁、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一刹那，孟忍失去了表达能力。
他不知该说什么。
是晚上好？
是你醒了？
用什么样的语气迎接他的新生？
白瑞雪看着眼前的小木偶人，它呆呆地，一动未动，头顶一朵黄色绒花激动地跳着舞。
白瑞雪慢慢抬起手，想捉住这朵花。
孟忍触电般一个滑铲，逃离他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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