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尾文字鱼
齐流木移开手,模糊的视野中是一团淡淡的粉色。他擦了擦眼睛,仔细看去,那竟是一朵小小的花。
淡绿色的花茎,粉到莹白的花瓣,轻轻的舒展着,有生命一般,在逐渐暗下去的天色中散发着淡淡的光。
它那么美,那么娇嫩,是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唯一的亮色。
很快,更多的花苞拱了出来,舒展着柔软的花瓣,伸着长长的懒腰,簇拥成团团锦绣,飞快的向远处蔓延开来。梨花飘雪,桃花灼灼,海棠春睡初醒,满目暗香疏影,旖旎葳蕤。一片美的梦境似的花海子出现在了夜幕中,开的漫山遍野,枝繁叶茂,用烂漫的美好为伤痕累累的大地披上红妆。远处,有一座朦胧庙宇拔地而起,长阶巍然,背后古树参天,红影绰绰。在那繁花锦簇中,还有荧光点点,仿佛万千星光垂落人间,长夜星河触手可及。
齐流木呆呆的看着这美的惊人的景色,花瓣打着旋儿的拂过他的发间,荧光照亮了他泪痕未干的脸。
“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团结缓步上前,在他面前蹲下。
“这片花海子,就是你为他们种下的。你找的姻缘庙和相思树,也在这里。从此,他们的灵魂都能得到永生,他们的牺牲会被这片大地记住。”
“这个,”他抬起手指,上面落了一个翅尖透明的小虫,“叫做班纳若虫。在傈西语中,他们是灵魂的使者。他们会载着灵魂,飞到天上去。”
他指尖一震,小虫扑簌簌飞走了,和那千万点星光一样,自由而轻巧的飞入花海子中。
齐流木的目光随着那小虫飞远了,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得到解脱的灵魂。
一只温暖的大掌托住了他的脸,拇指稍显用力的拭去了他的泪水。
“只要我一日不死,这花海子就会存在于世间一日。也就是说,它永远都会在这里。比日月星辰更长久,比一个真正的誓言还牢固。”
那双眼形优美,精光内敛的眸子,平时充满了邪佞和嘲笑,此时却深深的看着他,漆黑漂亮的眼瞳满满的倒映着一个人。
“所以,”他用低沉的,磁性的,诱哄又好似温柔的声音说,“别哭了,嗯?”
齐流木闭了闭眼睛,那些痛苦的,不甘的面孔在他脑海里淡去了,他们微笑着对着他招手,所有往事都随着班纳若虫一起飘上了广阔的苍穹。花海子深深的扎根在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上,他们的灵魂永远留在了家乡。
他在莫大的痛苦中感到了一丝平静和安慰。
他咽下了苦涩的泪水,抬起手,覆在了捧着自己脸颊的手上。
温暖从那只手上源源不断的传过来,从那凶兽的怀抱中,从他终于看清的真心中。
他的声音微弱但诚挚:“……谢谢。”
祁景睁开了眼睛。
他猛得坐了起来,心还在砰砰跳着,眼前影影绰绰的是漫山遍野的花。他出了不少汗,觉得疲惫异常,这几次回忆都是这样。李团结好像死了,怎么叫也不回答。
江隐被他惊动了,也坐了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祁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干咽了下,嗓子都涩的发痛了,才说出口:“移动的花海子……是李,穷奇为齐流木造出来的。”
江隐也愣了下:“万古寨的年轻人们的赶海子,赶的就是这片海?”
祁景点了点头。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我每次梦到六十年前,都好像在追一部连续剧。我明知道主角最后斗的你死我活,看到他们俩好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年轻人的姻缘庙相思树花海子,敢情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他扶额长叹:“这都什么事啊。”
江隐道:“情到浓处可以舍生忘死,情转薄时也可以反目成仇。既然结局已定,无论六十年前种种到底如何,都改变不了了。”
祁景忽然想到了那件好像从梦中落到了自己身上的七星披肩:“那若是有一件东西,可以偷天换日,斗转星移,回到过去的时光,也不行吗?”
“我师父曾跟我讲过,这世间自有一套道理,命运天定,谁也不能违背。好比生死,即使强从地府里抢回了人,也只是一条孤魂野鬼,永世不能入轮回。改变过去也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本来安排的丝丝入扣的因果被打乱,未来也会陷入混乱。”
祁景说:“那若是我们改变的那一段,本来是上天安排好的因果呢?如果我们注定改变过去,那改变之后,未来也会因为我们的改变,而成为现在的样子。”
江隐想了想:“可是,你如何知道你的改变,就是冥冥中被安排好的一环呢?”
祁景呼出口气来,揉乱了头发:“我不知道。只是……”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和李团结相处了这么久,又亲眼见证了那段岁月,被那一代人的理想和品格感染着,他总是期待着,六十年前的故事,能够有另外一个结局。
第304章 第三百零四夜
神像里的漂流已经持续了三天。
人们的心情从恐惧到平静,再到暗流涌动的焦虑,并没有过太久。
食物被堆放在神像里最阴凉的地方,那里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冷库。每一天,他们都会为食物和水的分配问题讨论很久,眼瞅着逐渐小下去的食物堆直发愁。
周伊清点了物资:“食物和水的消耗比我们想象中的快。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到五天。”
祁景思索了片刻:“那就减少分配的量,有小孩和老人的多分一点。”
周伊点了点头。
他们用从神像内部劈下来的木头做了个简易的小推车,用来将物资运到人们的休息处。
走着走着,周伊忽然说:“祁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祁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你问吧。”
“你和江哥哥……”
她面色纠结,看起来想问很多事,但最后只摇了摇头,“算了,我那天已经看到了,江哥哥那么强大的人,只有你永远想着护着他,挡在他面前。我相信你的真心。”
祁景笑了:“那你可没看走眼。”
周伊边走边说:“其实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发现你俩不太对了。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我开始还跟自己说,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的。但是后来……你的眼神也太露骨了点。”
祁景好奇:“怎么个露骨法?”
周伊想了想:“怎么说呢,太热烈,太诚恳了,像一团燃烧着的火。也许你自己不知道,你看到江哥哥的时候,眼睛会发亮,好像满腔的喜欢要溢出来了。”
祁景失笑:“这么明显吗?”
周伊也笑了:“真的很明显!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那时,你对我还有些敌意,对不对?”
祁景有点不好意思了:“小时候不懂事,还请周小姐见谅。”
他用了第一次见面时江隐对她的称呼,周伊忽然想到,江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疏离的叫自己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彼此间亲近了许多。
物资运到了之后,由吴敖负责分配。他发着发着,忽然对面前的人说:“等一下。”
他探过身来,悄声问:“你们是不是拿少了?分到这就没有了。”
祁景皱了皱眉。
不能够啊,他和周伊清点了三遍。
周伊也说:“不可能。食物这么珍贵,我们数了好几遍。”
“那就是掉路上了?”
他们只得回去找,可这短短的距离,什么也没有。
排着队等待着的人由迷茫到焦虑,最后有不耐烦的提高了声音问:“怎么了吗?”
“是不是食物不够了……”有人悄声说。
“不是有五天的量吗?”
“我们交上去的东西也不少,我看到了,堆的小山似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吃完?”
眼看人群越来越躁动,祁景大声说:“没什么事!是我们少拿了一些,大家稍安勿躁。”
他们又拿了些食物回来,发了下去,排队的人们领到了各自的晚餐,这才散开。
从第一天开始,本着民主公开的原则,祁景每天晚上都会跳上高台,将这一天用掉的和剩余的物资数量向人们宣布。这是他们讨论后的结果。
无知滋生恐惧,恐惧引起猜疑,猜疑激发愤恨。蒙住人们的双眼,堵住人们的口,愚弄人们的心智,把每个人都当成傻子或者孩童,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欺骗会带来信任危机,管理和分配物资的权力也失去了存在的基础,慷慨激昂的演讲只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他们决定,将可控的焦虑平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
“今天怎么办?缺了的食物……”周伊悄声道。
“只能从我们的里面扣除了。”祁景也有些恼火,难道真的是他们漏查了?
不,不可能……
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夜深了,祁景和江隐靠在一起,半睡半醒之际,忽然被一阵争吵声吵醒了。
“什么啊……”旁边的瞿清白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大晚上的吵什么呢?”
那边,女人激烈的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宁静:“一定是你!除了你,没有别人了!”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也满面愤怒:“我没有!”
祁景上前道:“怎么了?”
女人一见他,好像找到了青天大老爷一样,立刻叫了声:“阿郎!”
自从祁景不让他们叫神明大人了之后,他们都叫他阿郎。这是傈西族对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的称呼。
“阿郎为我做主啊!我的吃食原本好好的放在这里,一转身就没了,这块地方只有我们两家,除了是他们拿的还有谁?”
男人怒道:“我们都不是那种心黑手短的人,你凭什么这样污蔑我们?”
“不是你们,又是谁?”
“我看是你没保管好吃的,丢了还赖我们!”
两家人,七八张嘴,一场混杂着傈西语和汉语的战争打响了,像一群叽叽喳喳扯着嗓子叫的鸟。
祁景头都大了:“停!”
他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两家停止了争吵,齐刷刷的看向他。
他问女人:“你确定在你离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过?”
女人重重点头:“我确定!我家多尔西也在,他可以告诉你。”她将一个脸蛋黑黢黢,眼睛亮闪闪的孩子抱过来,“多尔西,告诉阿郎,是不是你一直在好好的看着我们家的吃食?”
多尔西吮着手指:“是!”
男人说:“小孩子说的话算什么数!一定是他自己贪玩,没看好,又或者是自己嘴馋吃了!”
女人猛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火药味越来越浓,眼瞅着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忽然后面跑来一个女孩,拽了拽男人的袖子:“阿爹,我们家的食物也不见了!”
“什么?”
男人壮硕的胸膛上下起伏着,狠狠的瞪着女人:“看见没有?我家的也没了,我看是你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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