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 第56章

眉眼处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顾淮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并未再透露出更多的肢体语言，然而郑语知道，顾淮多少有把他的话听进耳中。

短暂的沉默在会议室里蔓延，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个Alpha都没有再说话。

顾淮在郑语问完话后就垂下的眼帘并未再抬起，他像是在看着电脑屏幕，又像是在思考，当时间又悄然过去两分钟后，他终于开口说道：“郑语，请容我问一句，你跟我说这些，是单纯站在朋友的立场为提尔考虑，还是希望我跟提尔能加入你的阵营为你跟戴习维的斗争多加几分胜算？”

“这很重要吗？或者说，这是现在需要割裂开来看待的事吗？”郑语笑了下，并不意外顾淮会有此一问，事实上顾淮不这么问他才真的要感到意外。

“你想要公私两济，但我，只想要公私分明。”顾淮回答道，他一向不喜欢模糊界限，而郑语的态度也将决定他往后是要把郑语看作朋友接受建议，还是要把郑语当成完全的合作交易对象来看。

顾淮并没有奢望要跟郑语之间产生或是保持什么对对方完全没有目的需求的纯友谊关系，对于他们这些身陷权力中心的人而言，很多时候跟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也许都是带有其他目的的。只是对于郑语，他始终认为应该要保持戒备心和明确的界限，没有太过亲近的必要。

因为他看得明白，郑语不是会在这个末世和政治权力斗争中止步不前的人，时至今日，郑语已经明确展现出了自己的野心和能力，只要在跟戴习维的对抗中取得最终胜利，郑语就绝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力与地位。所以他在对待跟郑语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情上，必须时刻都保持谨慎。

他知道郑语想要什么，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再次沦为被人操控的棋子，也不会让自己跟提尔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深也不需要底下的那些东西都一一挑明，两个Alpha都很懂得何为点到为止，因此在顾淮这句话说出来后，双方都知道，这场对话可以到此为止。

提尔在一个多小时后带着维塔斯姗姗来迟，他一进会议室就直奔顾淮身边的位置坐下，看到桌上的零食和饮料就向顾淮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高兴笑容。

看着提尔在自己面前时毫无防备近乎单纯的表现，顾淮伸手轻轻揉捏了一下提尔后颈腺体处的薄肉，唇边的淡笑染上了一抹若有所思的沉重。

他并非没有意识到郑语所说的问题，然而即便是果断如他，在面对跟提尔有关的一切事情时，都难以避免被感情影响自身的判断，以至于在做决定时总是会犹疑，担心自己的选择和决定是错的，更忧虑若是他真的让提尔知晓一切，到那时，提尔真的可以承受吗？

第九十七章 丧尽天良

维塔斯进会议室的时候，郑语脸色明显一凛。

他知道Omega失去自己Alpha的打击是巨大的，别说是Omega，连他这个Alpha当初以为苏钰已经死了的时候，都因为伤心过度以致腺体受到影响最后从S级降到了A级至今未能恢复，即便是他跟苏钰之间不是标记关系他都如此，更何况是形成AO标记关系的伴侣。

然而他本来以为，实验体应该会比他这种普通人要好些，却没想到会看到维塔斯这样瘦到满脸病容仿佛苍老了十岁都不止的模样。

相对于郑语，顾淮只是平静地跟维塔斯对视了几秒，然后互相点了点头，也并未要有其他交流的意思。

维塔斯看着提尔到顾淮身边坐下后，又扶住椅子定定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走到郑语身旁，把一个USB丢给他，然后拖了一张椅子到墙边坐下。

对于维塔斯这种不在会议桌坐下，却要自己坐到边上去的行为，郑语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维塔斯丢给他的USB，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里面是？”

“你们亚盟国长期以来跟R国勾结的资料。”维塔斯把自己整个人缩到椅子上，芬里尔的标记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他现在整个人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身体的层面都处在一种非常不安和难受的状态中，如非必要他完全不想靠近任何一个Alpha。

亚盟国跟R国之间在末世之前就有长久稳定的贸易关系，也签订了不少协议，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但维塔斯的用词是勾结，那么很显然说的就不是表面上的合作，而是那些隐藏在桌子底下的交易。

郑语把USB插到平板上，并同时连接了会议室的投屏，把平板的画面投放到大屏幕上。

打开USB文件夹，里面有好几个文件夹，都用郑语看不懂的符号命名。

“先打开第一个文件夹。”维塔斯指示道，等郑语点开文件夹并调出里面的文件后，维塔斯才继续说道：“世界各国一直都想找出所谓的零号病人，然而，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零号病人。从一开始，丧尸病毒就是戴习维跟R国的首脑合作进行基因实验和腺体实验搞出来的生化病毒。基因实验基地虽然在第一代实验体之后很快就算得上是成功的培育出了包括我的Alpha和Tyr在内的第二代实验体，但是对于戴习维来说，根本就不足够。他要的是一支军队，一支能征服其他国家令亚盟国成为世界霸主的军队。戴习维早在第一代实验体培育出来以前，就已经展开了基因实验和腺体实验的计划，但他很快就发现，单靠亚盟国的科研和技术是不够的，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R国头上。不得不说，戴习维是个很会洞察人心并且给人画大饼的政治家，所以他成功说动了R国的首脑，让两国达成了进行秘密实验的合作。至于这些年到底都进行过什么实验，又都有谁参与过，顾淮，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吧？”

顾淮没有抬眼去看大屏幕上显示的那些文件和资料，像是根本就不关心似的，在维塔斯说话的过程中，他一直都在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提尔。

提尔大抵是觉得这场小型会议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除了战斗他一向都不关心其他事，因此他也没有看大屏幕甚至都没仔细去听维塔斯在说什么，一边吃着手里那包零食一边就放空了脑袋有几分神游太虚的意思。

帮提尔把饮料拧开，顾淮的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霜色，他伸手挡住提尔手里那包零食被撕开的封口，在提尔回神困惑地看向他时，他极轻声地对提尔说了句：“别光顾着吃，认真听一下。”

眨了眨眼，提尔不太明白顾淮为什么突然要他把注意力收回来听他们开会，只是看顾淮脸上表情慎重，也就没有多问，他向来不会在会议上多言，于是这次也习惯性地保持静默，只乖乖点头表示了解。

淡淡地对提尔勾了勾唇，顾淮这才转过头看向维塔斯，说道：“我知道的，是亚盟国这边的事。至于R国，即便是首脑之间达成合作，也不见得双方会真的都在合作中毫无保留，事事据实相告。生化病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控制造出丧尸，关于这点恐怕亚盟国跟R国各有说法。”

“这是当然，毕竟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和目的，夫妻尚且会同床异梦，更何况是国家之间的肮脏交易与合作。”维塔斯冷笑道。

“要按照这说法，那就是戴习维领头并主导的导致丧尸病毒爆发的人体实验？”郑语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所有实验是在戴习维成为首脑时开始的，那岂不是相当于戴习维是在他爷爷还是首脑时就已经在策划这一切，甚至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手伸到了研究所。

他爷爷一直都对戴家有所防备，对当时还在隐藏锋芒的戴习维也未有轻视，曾经紧盯过戴习维很长一段时间，只是并没有进行太过明显刻意的打压，但牵制和监视亦从来都没有放松过。在这种情况下，戴习维竟还能瞒天过海地准备和推动自己的计划，这简直是在说当时他爷爷身边就已经出现了不少叛徒。

“Fenrir当年从M国盗走的机密要件，也跟这些见不得光的实验有关，不是吗？当时坚持要把Tyr带走问话，也并不单单是因为Tyr是Fenrir的弟弟那么简单。”顾淮并不认为当时的戴习维和当时投靠戴家的那些人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应该说，戴习维最初的合作对象，是M国，应该还不到直接能跟当时的M国首脑对话的地步，但M国必然是在这件事上出了力的，毕竟，M国向来最擅长搅弄风云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你还不算笨。”维塔斯哼了一声，指示郑语打开第二个文件夹并调出里面的文件，“最初给戴习维提供研究人员还有概念的就是M国，要说人体实验，哪个国家都不干净，只不过M国还是走得要更快些。戴习维有野心也不在乎人命，即便知道M国没安什么好心，提供的技术和资料都有风险，但他也还是接受了，因为他知道，有些机会和野心不冒险是抓不住也实现不了的。”

“你所说的有风险，指的是M国给出的基因编辑概念和方程式是存在问题，实验数据也被动了细微手脚这件事，是吗。”顾淮虽然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维塔斯揉了揉太阳穴，颔首道：“没错，当时M国提供给戴习维的技术和资料，虽然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若是之后一直都按这个方向研究下去，最终就会在基因编辑时产生错误，令人体产生有致命缺陷的吞噬细胞。吞噬细胞是机体防御机制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样的白细胞产生致命缺陷会引发什么问题，不需要我明说你们也清楚。”

“所以，当戴习维后面再跟R国的首脑合作时，用的也是M国给的坑人技术和资料，最后的结果就是实验不仅失败而且还令丧尸病毒诞生，引发这场全球灾难。”郑语无比嘲讽地说道，所以究其缘由，这场看似来得猝不及防的末世，其实是因为政治家们不思后果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是政治家们为了实现自己所谓的野心而反复进行丧尽天良的人体实验，才最终令灾难爆发，让全球那么多的人死于非命变成丧尸，把好好一个地球变成废土。

明明应该是让这些政治家们自食恶果，可到头来真正付出代价的，却是无数一无所知的无辜平民。

“Bingo！”维塔斯对此却感觉不到多少愤慨的情绪，他毫无感情地笑了好几声，道：“可你们看，就算是丧尸病毒已经遍布全球，戴习维还有其他国家的首脑仍然没有半分愧疚，他们依旧在锲而不舍地进行人体实验，甚至开始研究如何制造出比普通丧尸更有杀伤力的异形丧尸。”

不是所有人都会对自己做过的事犯下的错感到抱歉，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承认自己犯了错，这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些人，他们眼里和心里都只有自己，除了满足自我欲望，达到他们自己定下的恶魔般沾满鲜血的目的，他们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没有礼义廉耻，更不会认为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有错，若有人因为他们而受伤，他们也不会有悔意，只会认为是那些人过于愚蠢无能才会落得不堪的下场。

“举行峰会的空中航母出事坠毁，多国首脑和官员丧生，是Fenrir做的。”顾淮从不相信巧合，一切巧合都是人在经过仔细计划后制造出来的结果，所以在看到提尔带着维塔斯开战机出现时他就知道，峰会之难是早已策划好的一场针对各国首脑的刺杀。

“你们难道不觉得应该要有人替天行道，为无辜死去的人们惩罚这些不把别人当人看，更没把平民的性命放在眼里的所谓首脑和官员们吗？反正这些人继续活着也挽救不了这个末世，还不如早点把他们送入地狱。”维塔斯直到这时才显露出一点高兴和兴奋，脸上的笑比刚刚还要灿烂，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阴森，他笑了好一阵，人都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才接着说道：“虽然Fenrir做这件事的确有些私心，但反正结果是好的，不就足够了吗？说起来你们一定不知道吧？早在峰会之前，R国的首脑就已经感染丧尸病毒了，一直靠半吊子的疫苗压制着 ，等他登上空中航母时身体都已经半丧尸化了，Fenrir没费什么力气就换了他的疫苗，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那R国首脑就彻底变成丧尸然后在空中航母上暴走，轻轻松松就把航母上的其他垃圾首脑都变成了丧尸。其实我还是觉得有点太便宜这些人了，我最开始的时候是想让这些首脑和官员都尝尝被关在研究所里接受各种各样人体实验的滋味，最好让他们都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再让他们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但戴习维并没有死，他活下来了。”顾淮并不想对维塔斯的话和想法发表任何评价，至少现在他对此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是啊，戴习维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了，倒是有几分真本事。不过反正现在大部分的国家首脑都已经死了，我跟Fenrir最开始计划这场报复刺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维塔斯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地说道：“就算这次活下来，最后他都得死，就让他再多活几天呗。”

之前一直很安静在听他们说话的提尔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零食，身体往会议桌前倾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地问道：“Vitas，你跟我哥的目的，是要让在末世里尚存的国家都变得群龙无首吗？”

“啊，真难得你还真的有在听啊！你也不是真的完全对这些事没有触觉嘛。”维塔斯挑眉看了看提尔，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手掌，然后双腿下地从椅子上起身，薄荷信息素带着辛辣的冷意在会议室里铺散开来，维塔斯冷冷地睇视会议室里的其他三人，身上散发出了一股森然迫人的冷冽威压。

“这只是开始，我要让各国的志愿军，都藉此机会推翻这种肆意践踏人命的冷血统治！”

作者有话说:

下一次更新应该在周四。

第九十八章 混为一谈

“有意义吗？”

出乎维塔斯意料的是，提尔似乎并不认可他，一句反问不仅让维塔斯脸色变得更阴冷，也让思虑中的郑语愣了一下。

“现在已经是末世了，不管是哪个还有政府还没完全崩裂国家，统治和系统都已经岌岌可危。事实上，比起革命和起义，对于那些还活着试图要在数不尽的丧尸包围中活下来的人们，尽快研发能防止和治愈丧尸病毒感染的疫苗才更重要吧。”提尔并未太留意维塔斯的脸色，他坐在椅子上从腰后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扣到会议桌上，说道：“如果你是真的想救人，真的在乎人命，那你想的不应该是让各国的志愿军推翻通知，而应该是研发疫苗，救助更多被政府国家抛弃的在废城荒都里东躲西藏艰难求生的普通人。否则，你不过是在借机发泄私愤，像你曾经跟我说过的那样，带着一帮复仇者为了自己的私心复仇罢了。”

对于提尔来说，政治和军事，他并不是完全一窍不通的，一个从军校毕业接受过完整且系统教育的特种兵，怎么可能对这些一点都不懂。更大程度上，他只是不关心也不在乎，对于自己的定位，一向都是简单明了的特种兵，因此他从来不会对战斗和任务之外的人事物有任何不必要的兴趣，他不喜欢想得太多，在他看来，人想得越多就越会被不必要的烦恼和顾虑束缚住，平白给自己增加负担和弱点。

也正因为他习惯直线思维，所以有时候，他看待问题的方式也更直接，因此便比旁人更容易看穿隐藏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的真实目的和理由。

他不喜欢利用别人，更不喜欢被别人利用，他单打独斗的时候远比跟别人合作互相利用的时候多，因为被背叛过太多次，所以他已经不相信在利益面前人会互相帮助，人性是直白的，当各自都有需求要进行利益交换时，互相帮助只是一个美化过后的说法，本质上依旧是相互利用。

维塔斯又坐了下来，他屈起双腿踩到椅子上，双手抱腿地把自己整个人缩进椅子里，微微歪头目不瞬眨地盯住提尔，好一会儿后维塔斯才说道：“啊，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有私心，但人活着谁没有私心？这个会议室里，哪个是毫无私欲的大慈善家吗？郑少校难道是为了亚盟国的人民才组建革命军的吗？不是吧，不一样是为了权力私欲。你的Alpha研发疫苗难道就是单纯为了拯救世界吗？算了吧，你要不要问问你Alpha，原始基因样本用的到底是谁的基因？”

表情略微痛苦地抬手扶额，郑语对于自己总是还没发表太多意见就先躺枪这件事只感到无语。

维塔斯提出的各国志愿军推翻统治，他在听到的瞬间是心动的，如果他没理解错，维塔斯的言下之意，是要各国的志愿军都联合起来，联手对抗已经大部分都处在群龙无首状态的诸国政府，至于推翻之后如何建立新秩序又到底是谁掌权，多半就是志愿军首领们各凭本事。

“我哥的愿望是终结各国无止境的基因实验和人体实验，那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自己说的要实现我哥的遗愿，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把你自己的仇恨和私心跟我哥的遗愿混为一谈！”面对维塔斯尖锐的质问，提尔也明显不高兴地拔高了声调并放出自己的火焰信息素。

灼热的火焰跟辛辣的薄荷在空气中碰撞，各自都带着张牙舞爪的气势和激烈的情绪，明显都不会轻易向对方让步。

两个Omega的信息素在会议室里相互抗衡，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两个Alpha都把自己的信息素收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表现出受到影响的样子，也都不打算用自己的信息素参与到两个Omega的对抗中。

当然，顾淮跟郑语还是有区别的，顾淮不放信息素是觉得没必要，而且这两个Omega一个是他的伴侣一个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以他的立场放信息素只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而郑语，则要更尴尬些，这两个Omega他现阶段都得罪不起，并且两个都是S级实验体，以他现在的量级，放信息素也没用只会被碾压让自己难看。

提尔极少跟人大小声吵架，他向来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主，但是面对维塔斯，面对这个芬里尔留下来的伴侣，他很难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去对待维塔斯，更何况他本来也不讨厌维塔斯。

“提尔。”顾淮握住提尔用力扣压住枪的手，靠到提尔耳畔低声说道：“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对于维塔斯提出的计划和构想，顾淮暂时没有发表个人看法的意思，他对此的态度也暂时是有所保留，只是他也并不认为现在在这里跟维塔斯发生正面冲突是个好的选择。维塔斯既然选择长时间留在这里等到此刻跟他们进行对话，并跟他们披露这么多被掩盖隐藏的秘密，就说明是有意要跟他们合作，就现阶段而言，绝不是随意跟另一战备资源强大的志愿军首领翻脸的好时机，即便是最后无法结盟也没必要为自己多树立一个敌人。

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没等提尔把信息素收回去，维塔斯便已经先撑不住，信息素骤然弱了下去。

信息素不稳定，又因为失去自己珍视的终身标记而身心俱疲腺体胀痛，维塔斯像是突然又到了要崩溃的临界点，冲着提尔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你被Fenrir保护得那么好，他受过多少苦你知道吗？！他身上有多少伤疤你知道吗？！他被M国的首脑怎样折磨过你知道吗？！我有私心想要报仇又怎样，不可以吗？！我们受到那么多的折磨和迫害，为什么不能报仇？！为什么一定要表现出一副伪善的姿态，去考虑那些跟我无关的人和事？！就算我把Fenrir的遗愿跟我的复仇计划混在一起去实现又怎样，只要最后实现了不就可以了吗？！更何况，你的Alpha也受了那么多折磨，被迫接受了那么多实验手术，你就不想替他报仇吗？！末世又怎样，凭什么一定要救人？还是你也相信世界以痛吻我，我却要对世界报之以歌那一套？呵，别天真了！”

他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对迪耶利亚等人，对顾淮，对郑语，都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对提尔他也一直跟自己说不要怨怼，无论是悲伤痛苦也好愤怒怨恨也罢，他都无处发泄。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大吼大叫的人，可是，他现在太过讨厌提尔了，讨厌提尔反对他，讨厌提尔说那些伪善者的言论，讨厌提尔用芬里尔来质疑他，更讨厌提尔那副有Alpha陪伴的样子。

明明他们都是实验体，为什么提尔不站在他跟芬里尔这边？明明他们都是实验体，为什么提尔就是拥有的比他多比他幸运？

维塔斯几乎吼破了嗓子，他停下来喘了好一阵，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他幽声又问了一句：“Tyr，要是失去Alpha的人是你，要是今天是顾淮死了，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我说出刚刚那些话吗？”

在一顿怒吼之后的平静问话，似乎有着某种更震慑人的力量。

当维塔斯在自己那像是还在会议室里回荡不散的怒吼余音中突然用安静且淡得几乎不带情绪的声音问出这句话后，提尔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维塔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维塔斯最后那句问话。

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淮怎么会死呢？在他心里，顾淮是绝不会丢下他一个人自己死掉的。

关于芬里尔，他也还有很多不了解的事，芬里尔在M国的时候都经历过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至于顾淮被戴习维下令做过那么多次手术，身体受到那样大的伤害，若说他对戴习维没有一点恨意不想亲手杀了戴习维替顾淮报仇那绝对是假的。

他当然想要给顾淮报仇，可是他还是无法认同维塔斯想做的事，也不想让维塔斯把芬里尔的遗愿跟复仇混在一起，芬里尔或许不是一个世俗定义上的好人，可是芬里尔想要终结基因实验和人体实验的遗愿，在他看来也不应该被疯狂的复仇计划就这样玷污吞并。

提尔僵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眉心紧紧拧起，双颊肌肉也都因为后槽牙咬紧而用力绷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抿嘴转头看顾淮，像是希望能得到顾淮的支持或是让顾淮给自己解惑。

顾淮没有做出太多亲密的举动，甚至都没有把人带进自己怀里抱住安抚，在维塔斯和郑语面前，他仅仅是伸手去拨开了提尔额角滑落的那缕因为过长而挡到眉眼的额发，然后以一种教导般的口吻温声说道：“在军校的时候不是学过吗，不要轻易受对方的情绪影响，也不要轻易被对方激烈的言辞带偏，跟着对方的思维走只会被绕进去，你要记住自己的立场和依据，而不是被质问了就掉进对方的问题陷阱里，被对方假设的没有实际发生的事动摇，进而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直直地跟顾淮对视，提尔眼底有点不甘心和其他一些模糊的复杂情绪，但最后他也没说什么，默默又把手枪塞回到腰后的枪套里，垂下眼帘靠到椅子上，闭紧了嘴巴不吭声了。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并不是太在乎私心这个东西。毕竟对我来说，只要阶段性利益和目标能达成一致，合作达成双赢必然是首选，各自的出发点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郑语几乎是在刚刚的争吵中最置身事外的人，他也无意被牵扯进这种Omega之间的家务事恩怨里，因此一直等到顾淮跟提尔说完了话，提尔把枪重新收起来，他才再次开口跟维塔斯说话：“然而Vitas，你刚刚所提出的各国志愿军推翻统治的计划，我作为亚盟国的志愿军首领，还是需要点时间再考虑一下。”

合作，并不是单凭对方释出一点诚意或是给出一点情报就能达成；诚如提尔适才所言，现在已经是末世了，跟革命比起来，让人类能在这场丧尸灾难中活下去显然是一个更重要的难题和获得胜利的关键点，毕竟人总得要先能活着才有资本和资格谈其他，若是人都死了那一切都不过是竹篮打水。

第九十九章 让他再感受一次

面对郑语有所保留的表态，维塔斯并不觉意外，他本来就没指望郑语会立马答应，更何况这事还要再跟其他志愿军的首领取得联系后，再开一个线上会议。

无所谓的耸耸肩，维塔斯说道：“你当然可以考虑，只不过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吧？”

“你的情报网，似乎比我想象中更强大。”郑语知道对方指的多半是戴习维的事，的确，他今天迟些时候还要跟其他部下开会商议撤离计划。

“当然，我还可以顺便告诉你一声，苏钰，是叫这个名吧，他也还没死，不过听起来也没几日好活了，毕竟Fenrir把他续命的那些药都毁了。”维塔斯跟提尔吵完那几句后，就一直有点没缓过来的样子，说话气息比一开始要弱不少，却不妨碍他戳郑语的隐秘痛处，“说起来，你现在还喜欢苏钰么？从基地离开时，你好像一点都没想到他，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的私事 ，就不劳阁下费心了。”郑语倒也没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只是淡淡地说道：“他现在无论是死是活，都没有任何差别。”

很多事他领悟的太迟，也在做选择时犯过错，而他走到今天成为志愿军首领，肩上已经有了更重的责任也背负了更多人的性命，个人的感情和需求早已被他放到了最末位。

对于苏钰，他想以苏钰的自尊心和骄傲，是绝不希望被他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既然如此他便装作不知道，不去看也不去找，让苏钰能维持自身最后的体面。

“Vitas，我能否请问，Fenrir在来这里之前去了哪里？”顾淮提出了此前就一直搁在心里的疑问，到底是去了哪个秘密研究所才会引来异形丧尸，“还有他最后交给你的，是什么？”

“啊啦，我们还在交涉是否要合作，郑少校还要考虑呢，你就这么急着要我今天就全给你们交底了吗？”维塔斯装出几分诧异的样子，讥笑道：“说起来你们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呢？要说研发疫苗，我自己又不是没有研究员在做，仔细想想，跟你们合作我获得的益处并不多，反而还要把自己手上的情报和资源都共享出来，这不太合理吧？”

“合理与否，在于你真正想从我们这里得到的是什么，不是吗？”顾淮把问题抛回给维塔斯，且不说他跟提尔根本还没决定是否要加入郑语的志愿军，即便是他们最后决定要加入，那么除去提尔跟芬里尔的这层关系，在自身拥有的情报、资源和战力都足够强大的情况下，维塔斯向郑语递出了合作的橄榄枝，就说明郑语一定有维塔斯想要的东西，并且也认可郑语的志愿军，否则大多数情况下，强者都不会向自己不认可的弱者寻求合作。

“现在各国的首脑和高官大部分都已经在峰会里丧生，想必郑少校也收到了情报，各国的志愿军都纷纷开始行动起来，郑少校也做了这么久准备了，总不至于让亚盟国志愿军落于人后。更何况亚盟国情况特殊，这戴习维没死，万一他再耍什么手段……”维塔斯没把话说完，但郑语和顾淮显然也都听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

其他国家的首脑和高官几乎都死在峰会那艘空中航母上，偏偏戴习维却活了下来，这对各国的志愿军而言是机会，对戴习维来说也一样是机会，以戴习维的手段和野心，只怕现在不仅仅会针对郑语和志愿军做出反应，还会把目光放到其他国家身上。

“我有必要提前讲明，诚如你跟郑语的合作有待商议，我也同样还未决定是否跟Tyr加入郑语的志愿军。”顾淮尚不确定维塔斯未曾曝露的目的和意图，也就不希望自己跟提尔再被当成棋子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