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蓬莱 第63章

作者:郁都 标签: 年上 HE 玄幻灵异

  设局之人是在这里埋下陷阱,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贺兰月落地之时,却先是晃了一晃,像是站立不稳的样子。

  他身上被这妖物划出许多伤口,到处都是血痕,长叹一声:“这回是真的死了吗?我可再也打不动了。”

  他右手仍握着长刀,左手却是不住微微颤抖,手心血迹渗出,显然痛极。

  翻掌一看,伤处几可见骨,却不是水魈手爪留下的那种又长又薄的伤口。

  华歆看着贺兰月掌中伤口,想要拿出伤药为他敷上,忽然想起自己的伤药瓶子早已经落尽水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华歆一直紧绷着的心也放松下来。

  “还不是你自己用刀割得太狠了。”

  贺兰月嘿然一笑:“要不是我割得狠点,怎么能从幻境中醒过来?”

  谢苏长剑碎裂,被水魈击落的时候,丛靖雪也陷入了昏迷。

  他们三人之间本有气息流通,丛靖雪那一处灵力断去,其余二人那里也难以为继,只是灵玉仍有护持心神的效用,贺兰月挣扎之间,竟是自己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谢苏倒在水边,生死不明。

  丛靖雪亦是昏迷不醒,妖物下掠,黑气就要当头罩下,那幻术仍在贺兰月心中,令他睁眼时看到黑气涌来,闭眼时又陷入幻境。

  华歆也于此时睁开双眼,就看到贺兰月抽出长刀,径直从自己手心上抹过,再睁眼时神智已然清明,继而纵身跃起,一刀劈向半空中的黑气。

  手掌之上血脉丰富,贺兰月对自己下手也当真够狠,一刀几乎见骨,是以血流不止,痛到了几乎无法移动左手的地步。

  可若非如此,他便不能立刻摆脱幻术。

  贺兰月从衣袖上撕下一条布料,浑不在意地将左手草草一包,望向地上那只被谢苏斩落的水魈,皱眉道:“这东西长得也太丑了。”

  华歆扑哧一笑:“你当怪物有几个长得好看的?”

  水魈本是生于水中的精怪,有些林中静潭天长日久,会生出一点点灵念,将羊鹿等前来饮水的生灵陷人水中,以其骨骼血肉为基,以灵气筑形,又化成羊鹿的样子,通身洁白无暇,可在林中穿行,只是入夜之时,仍需回到水中。

  可是眼前这一只水魈却是人形。

  丛靖雪道出水魈来历时,华歆眉心一动,吃惊道:“难道这怪物原本也是一个人?”

  丛靖雪道:“它身上有魔息,绝不是水中天然化生而出。出得秘境之后,我自当将此事报给杨祭酒。”

  贺兰月瞧着地上那枯黑干瘦的水魈,想到它曾经是个活人,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丛靖雪点头称是。

  说话之间,那水魈的残躯也跟先前那只断手一样,倏尔融化为一滩黑水,华歆恶心得不得了,退开两步,不肯让那黑水沾到自己的鞋子。

  只是水魈渐渐化为黑水,那潭中的碧水好似生出感应,顷刻之间亦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潭底一枚莹白的物事。

  却是一只玉简。

  贺兰月是已经拿到玉简了的,丛靖雪亦持身不动,华歆便催促谢苏道:“快去拿呀!”

  谢苏飞身掠去,将那只玉简抄在手里,抬头时看到洞顶一线月色如霜。

  华歆拍手笑道:“我们可以出去了!”

  水魈既死,此处一切障目之术尽皆解开,洞顶缺口重又出现,四人不再耽搁,当即御剑而出。

  其时月上中天,夜凉如水,在经过洞中一场厮杀之后,被夜风轻柔吹上面颊,忽然说不出的放松。

  华歆伤在腿上,不便移动,谢苏便将她放在一块平坦山岩之上。

  她从袖中摸出一只哨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谢苏知道这是她用来召鬼脸前来的信号,果然过不多时,一道灰色的身形出现在前方的山岗之上。

  他的身法奇诡,快如奔雷一般,又偏偏没有半分声响,须臾之间就来到华歆身边,看到她腿上伤口,缓缓抬头望向谢苏几人。

  华歆立刻道:“是他们救了我。人家有恩于我们,从此我会记住,你也要记住。”

  “是。”

  鬼脸低垂下头,忽然面朝谢苏几人单膝跪下,继而将华歆抱起,转身就走。虽然手中抱着一人,但身法迅疾,竟不稍减。

  丛靖雪亦拱手行了一礼。

  “明日秘境打开,我会将洞中之事告诉杨祭酒,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我一人出面就是。”

  他目光澄明,言辞恳切,又十分为他人考虑,绝不是口不对心之人,而是一派君子风度。

  “那可不行,”贺兰月朗声笑道,“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占了去?要不是有我在,你们两个还不被拿水魈拖进水里?”

  丛靖雪不料贺兰月说出来的是这样一番话,片刻后不由一笑,知道是他故意玩笑。

  贺兰月挑眉道:“话说回来,你在水魈的幻术里看见什么了?怎么我们几个都醒过来,你倒是最晚的一个?”

  他这一问,丛靖雪却是吞吞吐吐,答不上来,神色中很是苦恼。

  他们四人接连被水魈的幻术笼络住心神,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丛靖雪。

  贺兰月笑道:“难道你是被一群女孩子追来追去,吓得魂不附体?”

  丛靖雪脸上飞起薄红,轻斥道:“不可胡言乱语。”

  贺兰月哈哈大笑,回头望向谢苏,“你呢,你看见的又是什么?我先说,我是看见了自己的小时候,给人家捉去了当奴隶,人家拿鞭子将我从这个帐子抽到那个帐子,打得我站也站不起来。”

  夜色之中,谢苏却好似并未听清贺兰月的问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却是缓缓拢住了左手手腕摩挲。

  水魈的幻术之中映出的是一个人心中最恐惧的事情,所以华歆会看到自己被猛兽追咬,贺兰月会看到被人捉去当奴隶的自己。

  虽不知丛靖雪看到了什么,但他陷入幻境极深,最后一个才醒来,想来也是看到了最令他惶然的情境。

  谢苏心道:“原来我最害怕的事情,是师尊将我丢下,一个人走了。”

  腕上的白玉玲铛细腻如脂,虽然被他戴在身上已久,却依然留有一丝明无应的气息。

  丛靖雪见谢苏好似出神,也不扰他,微微一笑,向贺兰月道:“那么明日秘境打开,我们可以一起去见杨祭酒。”

  贺兰月道:“正是如此。”

  丛靖雪刚想行礼告辞,竟是直接被贺兰月压住了胳膊。

  “干什么这么客气,我们又不是刚认识,别急着走呀,”贺兰月道,“你就不想看看谢苏的那柄剑?”

  谢苏自虚空之中抽出长剑,那剑上沉凝的气势,剑刃的锋锐,两人都是看在眼里,这样的旷世好剑,怎能不令少年人为之心折?

  贺兰月道:“谢苏?”

  谢苏好像这才回过神来,随手将剑柄递了出去。

  贺兰月接过长剑,一手轻轻托起剑身,低头仔细打量。

  夜色之下,那长剑剑光如一泓秋水,削铁断金,锋利无比。

  丛靖雪眼中亦是赞叹之色,朗声道:“好剑!”

  贺兰月忽而低下头,看着剑身上两个小小的铭文,奇道:“这里有字!”

  丛靖雪凝目看去,已将剑上铭文读了出来:“‘承影’,该是此剑的名字。”

  夜风萧萧,月色如霜。

  贺兰月看过承影剑,又拿出自己的长刀比划了几下,是想起自己对上洞中的水魈时,有哪几处露出破绽,仍不够圆融。

  丛靖雪本想离开,去寻昆仑门中弟子,然被贺兰月拉住,只得无奈陪他坐下。

  贺兰月当下又将自己进入秘境之后的遭遇绘声绘色讲出,如何得到玉简,有什么人看他并非出身仙门世家,想找他的麻烦,反被他给收拾了。

  他们在洞中与水魈剧斗一场,虽则取胜,但也是真真切切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听着贺兰月滔滔不绝,倒是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不知不觉夜色褪去,天光熹微,周遭草叶含露。

  一派宁静之中,谢苏却是抬起头来。

  四周山岩仿佛忽然受到什么震动,大地摇撼,林海波涛四起。

  贺兰月本来倚着山石,就快要睡着,顿时惊跳起来,伸手就要拔刀,却被丛靖雪按下了。

  他跟谢苏望向同一个地方,心中震撼不解。

  山冈之上,谢苏轻轻向前走了两步。山林风中,有隐隐的雷声,在他心间震响。

  东方既白,拂晓第一缕光辉遍洒秘境中的高山大川。

  旭日如红轮升起,煌煌碾过漆黑大地。

  在那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辉之中,一道炽烈光华破空而出。

  秘境之上,纵横交织的气机被这道光华驱散,破碎之处,无数珍珠色的碎片漾动。空中巨大的剑影悍然浮现。

  九天风雷下,一剑牧神出。

第59章 霓为衣兮(一)

  旭日在空,长风涤荡。

  密境中的山川如烟尘浮空,虚影在水,只是片刻的功夫,就随着无数泛起珍珠色的碎片消失在天际。

  那纵横交织的气机一瞬破碎,地动山摇之间,周遭景象变换,秘境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呆在原地,听到风雷滚滚而下,看到朝阳之中剑影的炽烈光华。

  这珍奇玄妙的秘境,竟被明无应一剑斩开。

  秘境本就是实境之上叠加的虚境,便如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口袋,如今既被斩开一条口子,那其中的物事就全都湮灭了。

  大风激荡之中,到处都是灿烂的金色光华。

  谢苏立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牧神剑的巨大剑影在空,金色光华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

  明无应背光而来,谢苏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旭日光辉汇聚在牧神剑的剑身之上,收束成剑刃处那一点令人炫目的亮光。

  “师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牧神剑出鞘,这旷世的名剑在明无应手中,才无愧于牧神二字。

  明无应走到他身前时,手中的牧神剑已转为金色光华消散,天际巨大的剑影也消失不见。

  风停云住,秘境已逝,他们站在蓬莱学宫的校场之上。

  场上弟子或站或坐,仿佛还是身在秘境中的样子,心中震撼之情难以言喻,只是鸦雀无声。另一边,杨观携数位学宫主事匆匆而来。

  谢苏抬头,却好像根本看不到周遭的任何人任何事,只能看到明无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