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又何妨
慕韶光笑了一声,却带着说不出的自嘲,不知道在同谁说话。
“他们,可是我师尊留下来的啊。”
突然有一阵风打着旋从他周身划了过去,满山的树叶都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了大笑声。
慕韶光道:“不错,我和我问€€之间,论关系……也就那么回事,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无论他做了什么,利用了多少人,又欺骗了多少人,他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除魔。所以,这血渊放在此处,会不会,也有他的道理呢?”
风渐渐平息了下来,紧接着,乌云聚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万物皆有平衡,生生相克,生生不息。”
慕韶光低低自语:“或许,问€€放任此处血渊不管,是因为下面藏着什么更加厉害的东西,我担心如果贸然毁去会导致失衡,所以才仅仅是将血渊的力量加上了一道封印,但还是给了你有机可乘的机会……”
说到这里,慕韶光停了下来,淡淡地说道:“免费的说书到此结束,再讲下去就要付出点代价了。出来吧,让我看看你如今是人是鬼……魔、神。”
慕韶光说出“魔神”这两个字其实是猜测,他不是不相信鸢婴未死,而是觉得,如果鸢婴当真还活在这个世间,必然不可能甘于藏身在这个地方。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一阵沉默,忽然间,一把伞撑在了头顶,为慕韶光挡住了噼里啪啦打下来的雨滴。
“你的脸色很苍白,年轻人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否则会让我这种已经入土的前辈感到非常的可惜。”
一个声音缓缓地说道。
慕韶光转过头。
他的身边多出了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虚影,手里举着伞,赫然正是当年魔神鸢婴的样子!
血渊上面的黑气还在不断凝聚,慢慢填补着他的身躯。
鸢婴€€着慕韶光点了点头:“很久不见了。”
“我从没在乎过这条命。”
慕韶光并不领情,拂袖之间,身形已然飘退出去了几丈之外,站在雨中,打量着面前这张本不该出现的面容。
“倒是你……”
慕韶光打量着他,缓缓地说:“魔神已死,你并不是他,你只是……一缕神识的投影。”
发现这一点,并没有让他觉得轻松,而是心底更加一沉。
他们之所以在鸢婴一死之后,就全力防范他复活,除了唐郁所说的“天机”之外,就是因为此人功法的特殊性。
鸢婴当初原本未修魔道,在他刚刚入门,尚未筑基时,曾意外遇到一名正在渡劫的鬼修,因自感已经抗不过后五道天雷,便想抓鸢婴为自己挡劫。
鸢婴同他一番搏斗,情急之下,竟将那鬼修吞噬入体,在雷劫的余烬中悟道,突破筑基、金丹、元婴三重境界,一日千里,直接进入了出窍期,震骇了整个修真界。
正是因此,此人的功法向死而生,生生不息,能够借一切外力为己用,可以说几乎没有弱点。
所以问€€才苦心孤诣,想要为他培养出一个克星。
如今,鸢婴那一缕神识显然就在这血渊之底,虽然暂时不能完全突破封印而出,但他的投影在此,说明实力也已经恢复的不少了。
可想而知,如果上一次不是慕韶光行事谨慎,没有直接把这片血渊扫荡干净,只怕鸢婴当时就会复生,这可真够让人后怕的。
“此山荒芜多年,多了芷忧君,似乎连风光都比以前明媚很多,多年未曾见过的鲜花也盛放了。”
鸢婴像是没有听到慕韶光的话,欣赏着眼前的美景,自顾自说道:“它们原本已经在数百年前枯萎,但将种子藏在泥土之下,蓄势待发,拼命地积聚着力量,所以能在合适的时机开放。这个时候,生死不过一道轮替,真正留存下来的,是永恒。”
慕韶光淡淡地说:“用鲜花自比吗?你这一点倒是跟以前如出一辙,还是如此的自恋自大。”
“那就将就一下吧。”鸢婴道,“这番话本来是想说给你的师尊听的。当年他设计截下了我的一缕神识封印于此处,又以这些东西身上那股肮脏的气息不断侵袭,影响我走火入魔,可也为我轮回复生埋下了那粒种子。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倒是死的更透一些,将这个烂摊子留给了你。”
慕韶光冷淡地说:“所以呢,你今天是想找我报仇?”
“恰恰相反,”鸢婴道:“我是来找你合作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甚至能交个朋友。”
“合作?”
“杀了解君心,我帮你重掌穹明宗,甚至,或许还能为你寻找到你那个步榭的下落。”
慕韶光说:“我杀不了解君心。就算是以前没有旧伤的全盛时期,我也没把握能赢过他。”
鸢婴微微地笑了,说道:“但你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只要你想让他死,他是不会再活下去的。”
慕韶光怔了怔。
不是因为鸢婴话里的内容,而是€€方听上去,未免€€他和解君心之间错综的关系太了解了。
鸢婴看了一眼慕韶光的神情,突然笑了,有些惊讶又有些玩味地问道:“你€€€€不知道解君心为什么会成为我的弟子?”
慕韶光确实不知道,他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他下意识地便开口欲问,目光却无意中看到了魔神唇边一缕隐秘的笑容,心中猛然一省。
€€€€€€方正在搅乱他的心绪,他不能顺着魔神的话去想。
“€€你来说,取走解君心的性命并不难,而我,则需要他的身体来获得新生。我相信现在的你,应该也不会再软弱地留恋那些虚假情谊了吧。”
鸢婴慢慢地微笑起来,将手按在了慕韶光心口的位置:“刚刚你来到这座山上的时候,我已在你的心中看见了恨。可惜啊,当初同意收问千朝为徒,是想欣赏穹明宗内讧的大戏,那个没出息的东西,却还是太心软了。”
“现在,想想你受到的屈辱和欺骗,慕韶光,来和我联手吧,你将再也不会体会到今日的无力。只要我们联手,又何愁不能€€当世之人生杀予夺,让那些无聊虚伪的修士们再也翻不了身!”
慕韶光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你知道我最恨的是谁吗?”
鸢婴挑了挑眉头:“利用你的问€€,强/暴你的问千朝?或者是不辞而别,无缘无故消失不见的步榭?”
“我€€€€最恨自以为是的人。”
慕韶光冷笑道:“喜怒爱恨,人之常情,我不能免俗。但我不会因为有所怨怼,就与你这种杀人无数的恶魔同流合污。”
“无论经历什么,我的道,始终如一,百死无悔!”
慕韶光倏地拔出了剑,遥指鸢婴,喝道:“滚回去!”
鸢婴遗憾道:“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慕仙君?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就得先借用你的身体了,这么漂亮的身子,有你的神韵才是点睛之笔,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少废话,想要就来吧。”
慕韶光冷笑道:“击败我,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一切将会如你所愿。”
鸢婴神色微变,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从慕韶光苍白的面色一直落到了他执剑的手上,慢悠悠地笑道:“可你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啊。”
慕韶光道:“不劳费心。”
“当年问€€死后,你能迅速支撑大局,并率领仙门击退合虚,让我一直€€你很欣赏,可惜,咱们从来都没有一€€一地正面较量过。”
鸢婴似乎还颇有兴味,说道:“但现在看来,当初那一战,你的耗损不少,如今我虽然无法离开这片血渊,但此地已到处充斥着我的魔息,你最好还是注意一点……”
鸢婴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慕韶光微一抬眸,见到€€方冲着自己一笑:“否则,真的会死在我手上哦。”
慕韶光一震,下一瞬,鸢婴凭空一引,手中已多出了一柄黑沉沉的巨剑!
轰€€€€
剑气磅礴,如天风海雨,分作数股巨力,袭向慕韶光!
可慕韶光的身影,却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他早已在鸢婴开口时就暗暗提防,此刻整个人如影随形一般,在剑招袭来的同时,转瞬出现在了鸢婴身后,手中结印,一掌向下击出,漫天血水荡起,纷飞如雨。
周围寒意大盛。
这些血水凝结成了冰刃,飞速旋转着,反客为主,化去剑气,已将鸢婴包围在了中间。
“呛啷”一声尖锐的脆响,慕韶光随后趋近,鸢婴反手格挡,两人剑刃相交,跟着同时反手变招。
剑影纵横,兵刃撞击的声音嘈切如雨,终于,在“轰”地一声撞击中,又归于死寂。
两人僵持片刻,慕韶光的剑刃猛然向着他自己的方向倾斜了回来,显然并不及鸢婴力大招沉,慕韶光手腕力挫,咬牙令剑刃在距自己的鼻尖一寸之外生生定住。
只要再稍微晚得一刻,他就要被自己的剑给生生劈成两半了。
在这种激烈打斗的情形下,谁也没有心思害怕或者犹疑,鸢婴趁势一掌按在他的小腹上,慕韶光感到一股汹涌之极的魔息顷刻间顺着他的丹田灌入!
瞬间,一股尖锐的剧痛牵动旧伤,迅速从丹田处顺着血流扩展到周身,魔息与灵气在他的经脉中暴冲,慕韶光猛一口血直喷出来。
有一部分血珠溅到了鸢婴的脸上,他轻笑一声,竟用舌头在唇边一舔,手上的招式却是又狠又重,毫不容情,第二击向着慕韶光的胸口而去。
饮真骤然厉鸣,上面似有一道人影隐现,随即,剑上爆发出了耀目的白光。
慕韶光手上猛力举剑上架,跟着从魔神的身下滚出,手在山壁上一撑,斜身飞退,这才勉强将第二掌躲了过去。
方才的魔息在他体内像沸腾一样燃烧着,慕韶光将剑拄在地上,能够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他确实不是鸢婴的€€手,无论是阅历、体力还是年龄,旧伤因为€€方那一掌彻底被引发了,慕韶光虽然竭力忍耐,面色依旧流露痛苦。
两股奔涌的气劲在他体内游走,宛若千刀万剐的凌迟,那种熟悉而又久违的疼痛,似乎让人连灵魂都跟着战栗,只恨不得立刻死去,就不必再重复忍受这种痛苦了。
但其实,他€€这样的情况毫不意外。
那些经年积累下来的旧伤有多么严重,唯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更不用说魔神的出现又正是在他心神激荡的时刻。
方才他与魔神斗剑的二十七式乃是每一任穹明宗掌门才会修习的荡魔剑,方才两人交手不过一炷香之间,他已将整整二十七式全部完成,纵横交错的剑网切断了魔息向外扩散的可能。
就算是问€€复生,恐怕也会为他的剑法击节赞叹,可慕韶光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终究没有躲过鸢婴那一掌。
握住剑柄的手在颤抖,双腿软绵绵的,全身的力量仿佛都在流失。
饮真上的白光正越来越黯淡,外围的魔息开始一点点渗透进来。
“宁可忍受这样的痛苦也不愿屈服,值得吗?”
有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幽幽地叹息道:“你明明知道,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只要答应我的建议,就可以摆脱这些痛苦了啊。”
慕韶光心里有个声音,仿佛说了句,“是啊。”
他做这些是为了谁?付出这么多又得到了什么?
他攥紧了自己的剑,因为过于用力,甚至连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疼痛到了极点,反倒令人的感觉渐渐麻木,倒是困倦之意愈发明显。
他太累了。
放下手里的剑,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吧。
只要交出自己的身体,以后这世间所有的痛苦,便都可以彻底离他远去,那些担得起担不起的责任,也可以尽数扔到一边,就此用不着在上面耗费半点心神。
死亡是最好的自由,他想做个安心的梦,在梦里,亲友俱在,和乐融融,没有阴谋与欺骗,也没有杀戮和离别。
慕韶光的呼吸越来越急,嘴唇和双颊上没有半分血色,他的身形摇摇欲坠,看起来仿佛连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但心里却偏生还有股劲撑着,宛若钉入脊梁中的钢钉,让他依然提着最后一口气,挺立在那里。
他是慕韶光,生来顶天立地,焉能死于宵小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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