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昔岁寒
但这时候戚阮已经又呛咳出了一口鲜血,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接着温和地对季知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保证等到能行动如常后立刻就走。”
他作为苍山一峰之主,又是有着两百多年修为的前辈,本该不用这么对后辈示弱,却没想到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压人,只是温和地请求着季知庭。
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扶嘉阳都禁不住出声道:“师叔您……”
戚阮对他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有求于人就该摆出有求于人的样子。”
季知庭
到底是没有拒绝他,只转身往院落里面走去:“进来吧。”
他没有多说什么,吩咐星池将旁边两个房间收拾了一番,接着回头对戚阮说道:“还有两名弟子现在没搬过来,你可以先住在他们的房间里,师叔。”
虽然有些微不可察的生硬,但季知庭还是在最后补上了“师叔”两个字。
戚阮也没有听出异样,他现在的心思不在季知庭的身上,整个人略有些失神地看着天际,似乎是在忧心着什么即将到来的事情。
结果就是虽然不明不白,但最后戚阮还是在季知庭的庭院里住了下来。
同时朱五作为戚阮的大弟子,也迅速地赶到了这头。
朱五平常看起来不像是个修道弟子,对凡尘俗世的规矩比任何人都懂,总让季知庭觉得油滑,但他对戚阮却相当的尊敬,听说戚阮受伤,他立刻就带着无数灵丹密宝赶了过来,不停把各种各样的伤药塞到戚阮的面前。
戚阮的伤势看起来沉重,实际却都只是外伤,所以也算不上太过严重。
那边朱五扶嘉阳对着戚阮不停关切的时候,季知庭便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低头平静地看着手里的书。
这本书是他从藏书阁里借过来的,里面讲的是苍山近两百年来的历史,据说是由掌门齐慧月亲自书写,所以里面经常会出现一些令人难懂的语句。
不过这对季知庭来说倒是不难,毕竟他早就习惯了齐慧月奇特的表达方式。
星池就跟在季知庭的身边,替他倒水泡茶,收拾房间。
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星池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将茶水递到季知庭面前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那位戚阮师叔,听说是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得道高人,曾经差点以一人之力端平一座山的妖怪,他那么厉害的人物,到底是谁有能耐把他伤成这样?”
季知庭听着觉得好笑,说道:“这不是我们能关心的事情。”
星池本来还想打探点东西,但听季知庭这么说,他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
不过少年人的好奇心无法控制,他闷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该不会是仙人吧?”
季知庭从窗口往外望去,看了眼戚桐房间的方向,决定把祸
事推到对方的身上:“嗯,应该是了。”
星池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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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阮根本不清楚自己莫名被编排了一顿,他为了养伤在这处偏僻的弟子居里住了一晚,到次日早上,朱五再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感觉自己的身体缓和了不少。
“师父,您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朱五担心地问道。
戚阮在榻上打坐,感受了一下灵气在体内的走向,摇头温声说道:“我已经好很多了,再有两日就该恢复了。”
朱五听后松了口气,不过同时他又开始询问起来,不明白戚阮为何有自己的住处不回,却偏要在这个地方暂时住下。
戚阮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受伤的事情,现在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苍山在外树敌不少,总有人在盯着我们,若是让有心者知道,虽然伤不了苍山的根基,但也会引来很多莫名其妙的麻烦。”
朱五明白了戚阮的担忧,点了点头后才又皱眉小心翼翼地问道:“到底是谁……能够伤了师父?”
戚阮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朱五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师父,但也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戚阮的表情相当地沉重,沉重到仿佛整个苍山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以朱五的聪敏,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他连忙说道:“师父,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把我伤成这样的,自然是仙人。”戚阮露出了苍白的笑容,有些苦涩地说道,“抱歉,现在的问题或许是我惹出来的。”
正在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天空中的雷鸣再次响了起来。
雷声仍然没有停下。
从昨天到现在,人们最初认为是天神震怒,所以将怒火发泄到了人间,但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场雷霆持续了整整一天,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仙人的怒火真的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吗?
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整个苍山都被笼罩在了这片雷云当中,不光如此,有弟子御剑出去查看,发现被笼罩的不光有苍山,还有苍山外的许多地方,这片雷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
唯一让他们庆幸的是,虽然有雷云在头顶,但现在还没
有降下大雨。
否则这种程度的天气,不知有多少地方会被洪水淹没。
朱五想了很久这雷声的缘由,现在他终于从戚阮的口中听到了真相,他顿时有些怔然,接着迟疑道:“师父所说的那位仙人,是……”
他仔细思索着,而对于所有苍山弟子们来说,最熟悉的仙人,当然就只有一位。
朱五不可思议地说道:“是庭风仙君?”
听他问出这话,倒是戚阮有些怔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并不是庭风仙君。”
他说起“庭风仙君”四个字的时候,语声很轻,仿佛是在唤某个熟悉的人的名字。
朱五没想到戚阮竟会摇头,可他实在想不明白,除了庭风仙君,庇护着苍山的仙人还会是谁。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有人在外面敲响了房门。
朱五先看向自己师父,在得到戚阮的点头回应之后,他才起身过去拉开房门。
屋子外面站着的是季知庭的护卫星池,星池手里面端着精致的早膳,朝里面看了眼说道:“两位应该还没吃过东西吧,这是殿下让我准备的。”
他说着将东西推到了朱五面前。
朱五有些惊讶,毕竟季知庭从最初踏入苍山,表现出的就是待人冷淡事不关己的模样,朱五实在没料到季知庭竟也会做出这种体贴人的事情。
看到站在门口的星池,朱五几乎是愣了一会儿才点头接过东西,说道:“谢谢。”
星池看了他一眼,莫名说道:“你谢我们殿下就好了,谢我做什么?”
他说完这话,转身就离开了。
朱五看着合上的房门,托着东西又到了床榻边上,对戚阮说道:“看来那位殿下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淡。”
戚阮面上带着笑意。
朱五有些不解地说道:“怎么了师父?”
戚阮摇头,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就是这人的行事作风,倒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他们两人在房间里也没聊上太久,不过多时,朱五就因为还有要事需要处理,让人通过传声符咒联络,去了青羽峰办事。
他离开之后,星池也去了别处采购,院中剩下的人一下便只有季知庭和戚阮了。
因为雷声仍在持续的关系,整个苍山的天色都不怎么好,季知庭没办法如往日般在院中晒着太阳品茶看书,于是只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
而戚阮正受着伤,看起来精力也不太好,始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虽然头顶上雷鸣电闪,动静始终没有停下过,但院落当中却是相当安静,根本没见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季知庭忽地听见对面传来了杯盏落地的声音。
这声音十分清脆,让人就算是想要忽略也难,季知庭略微抬头,注意到对面房间的窗户是关着的,他隔着窗户也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他没有贸然去打扰对方,只道戚阮或许是不小心弄碎了茶杯。
但没过多长时间,他便听那头又传来了桌椅翻倒的声响。
这次的动静实在有些大了,他终于没有再保持旁观,想了想起身往对面走去,轻轻敲了戚阮的房门:“戚师叔?”
房间里面没有立即传来回应的声音。
季知庭尝试着以灵力探视房中的状况,很快发现房间里的人气息已经变得相当微弱,伤情比起昨天甚至似乎严重了许多。
虽然不想和对方接触过多,但季知庭心里也很清楚,戚阮现在会重伤,与他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季知庭也不再犹豫,上前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戚阮果然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在他的面前有大滩鲜血,他整个人虚弱地躺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失去意识。
季知庭来到他面前,伸手查看了他的状况,就知道他是着急恢复,所以不小心岔了气。
这样的状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他想了想还是先把人给扶回了榻上。
等把戚阮安顿好之后,他转身在房间里找起了丹药。
他知道昨天朱五和扶嘉阳拿了不少的丹药过来,想要治疗戚阮的伤势,他没办法暴露自己的修为,自然只能用上丹药。
季知庭背对着戚阮在柜子旁寻找了一会儿,很快就找到了数十个药瓶,正当他在分辨究竟应该用什么药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戚阮虚弱的声音:“是……嫂子?”
季知庭:“……”
他习惯性地
就想要转身敲戚阮的脑袋,让这家伙别再用这种奇怪的称呼。
好在他迅速地又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于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对着戚阮说道:“戚师叔,没想到你竟然能对着好心帮你的后辈说出这样的话。”
戚阮:“……”
季知庭能够清楚地看见,从来都看起来温文儒雅的戚阮,此刻苍白的脸上陡然升起了一阵窘迫的红晕。
季知庭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不禁暗笑。
以前季知庭和戚桐还是道侣的时候,戚阮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时常会故意用“嫂子”两字来称呼他,现在这人总算是尝到了尴尬的滋味。
不过季知庭当然也不是来看戚阮笑话的,他把自己手里的药递给戚阮,接着说道:“看师叔的状况,应该是急于恢复所以岔了气,我看了看现在用这药应该是最好的。”
戚阮:“嗯……谢谢。”
他仍然在为自己刚才的误会而觉得脸红。
事实上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戚阮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早上朱五收到讯息后匆匆离去,戚阮猜测应该是青羽峰出而了什么事情,因为朱五许久未归,戚阮担心青羽峰出什么事情,所以在运功疗伤的时候,不知为何竟然岔了气。
这已经是很丢人的事情了,却没想到他刚才在朦胧中醒来,第一眼见到这位皇子殿下的背影,竟然莫名地有那么一瞬间,认为自己看到了季知庭。
所以在那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叫出了那个称呼。
等到那人转过身来,戚阮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认错了人。
他盯着面前的季知庭,在心里面反省起来。
这位大夏七皇子的模样,除了眼睛有些许相似,相貌和季知庭可以说完全不同,这样仔细看来之后,戚阮自己也说不清,他刚才究竟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认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