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漫何其多
“不管他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哪怕变了性别变了性格甚至都不再是人类,那种感觉也不会出错,很巧……那些赤灵的反应同我一样,都是看到对方,什么都不需要做,眼泪会不断的流出来,难过到控制不住自己,像是信徒朝圣万里终于见到了神明。”
“我因为被消去了记忆,所以那种被救赎的感觉会轻一些,再加上你给我的暗示,所以我才一直尽力忽视。”岑天河难过到没法控制自己的声音,“迟铮,我真的有感觉的,我只是不敢说也不敢多想,我知道千途对你来说是什么,我也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所以我一直在忍耐。”
迟铮静静地听着,平静道,“所以你觉得都是我的错?你觉得是我偷了你的系铃人?”
“没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是什么时候,我只是……”岑天河声音带着乞求,“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我的系铃人。”
迟铮又是半晌没说话。
岑天河十分绝望,迟铮的沉默,几乎就是肯定了。
岑天河难以理解,“告诉不行吗?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跟你抢,我对他也完全不是那种喜欢,我有喜欢的人,到现在还在喜欢,我不会打扰你们啊,我也希望自己能找到自己的系铃人,能对他回报一点,哪怕是一点,这都不行吗?”
岑天河难过的说:“我不会打扰你们,我也不敢,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系铃人,也是错吗?”
迟铮原本麻木的眸子中泛起一丝怒意和杀气。
岑天河想找到千途,这就是错的。
心口压抑了太久的痛苦和不安也在折磨着迟铮,他声音冰冷,“岑天河,告诉我,你有什么立场怪我?”
“我没怪你!我是在求你!告诉一个真相就行了。”岑天河祈求的说,“告诉我真相就行了,我愿意以后都给你当牛做马,告诉我真相就行了,可以吗?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打扰你们,我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我也绝对不敢在千途面前说什么的。”
迟铮冷漠的听着,摇头,“我没义务告诉你什么,岑天河,我不欠你什么,就……就算我欠你的,也是你活该,我不会负责的。”
迟铮点头,“好,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偷了你的系铃人,现在一切都是我偷来的,那又怎么了?”
岑天河想不通迟铮为何这么难以沟通,他眼泪滂沱,“我只想尽我所能,报答他一点!这也不可以吗?!这是我和夙辞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拦着?!”
在迟铮的极力克制下,他眸子还是化为白色。
他真的好想杀了岑天河。
迟铮忍到周身骨头都在疼,忍无可忍之际他一手掐上岑天河的脖颈,下一秒,两人已经到了距离千途别墅百余公里外的一处空旷山林中。
山林中树木遮天蔽日,终于没了那刺眼的阳光,迟铮一边压着周身翻腾的灵力心里忍不住自嘲,这就是自己。
永远见不得光。
迟铮将岑天河掐了个半死,把人一手甩到几米以外重重砸到树干上,岑天河竭力干呕,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流。
迟铮胸膛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声音,“岑天河,需要我告诉你,是谁抹去了你的记忆么?”
岑天河终于安静了下来。
“有关抹去你记忆的事,你如果不相信我,大可去问别人,问大乾元,这事儿只有你自己的系铃人做得到,确实,我是能抹去你的记忆,但如果是我来做……第一时间上不对,你成为灵师几个月后才见到我,在那之前你也是没有关于你系铃人的记忆的。”
“当然你可以说,是我通过记忆清除扰乱了你的时间线,但非系铃人抹除的记忆,都只能抹掉记忆不能抹掉你们之间的维系,这点不用我来告诉你吧?你和你系铃人之间那点可怜的缘分一起被抹去了,这还不足够说明一切么?”
迟铮白色的眸子中毫无情绪,冷漠又残忍的提醒,“是对方不想让你找他的。”
“是夙辞,不想让你找他。”
“我当然知道……”岑天河难受极了,他因为疼痛将自己蜷成一团,呛了下继续道,“有关我系铃人的事儿,我完全忘记了,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是对方消除了我的记忆,我能理解,我也不敢怨恨什么。”
岑天河艰难的控制着语气,“对方当时肯定也在过一段很艰难的时光,所以不想再平生事端,我完全能理解,所以我只有感激,没有任何可抱怨的,我难过只是因为……”
“如果那是千途,他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帮我的呢?”
“如果那是千途,我又做了些什么呢……我这些年没心没肺的过的我轻松日子,因为知道是对方抹去了我的记忆,我……我都没试图去找他,去帮帮他。”
岑天河声音喑哑,“你跟我说,千途小时候过得很艰难,迟铮,我当时在做什么呢……”
“我在开开心心的享受作为灵师的生活。”
“我做人的时候,从没这么开心过,我所有开心轻松的日子都是身为灵师时享受到的,我……我为什么没想过去找他,如果我早点找到了他……”
迟铮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绪重新被岑天河点燃,迟铮是真的不想忍了。
“如果我早点找到了他。”
这句话是横在迟铮心口的一把刀,迟铮自认心硬,但每次想到这一点都能让他疼的恨不得掀翻这一切,让所有人都不再好过。
如果能早点找到千途,何至于此。
迟铮深呼吸了好几次,心里想着夙辞,控制着自己别真的将岑天河杀了。
旁边还懵然无知的岑天河像条被丢弃的狗,可怜的呜咽,“我凭什么没有任何报答,就心安理得的过着现在的日子呢……”
迟铮心里一直恨岑天河,恨他的理由有很多,但其实在找到千途后,迟铮已放下了许多。
找到了就行,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偏偏自己上一世这个名义上的舅舅,非要不知死活撞上来。
迟铮闭上眼,反复想着千途,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忍了。
不能杀岑天河。
将来没法跟夙辞交代。
迟铮活活将周身怨气咽下,问岑天河,“那本笔记本,你还在翻译吗?”
岑天河抽噎了几下,“还在做……只是进度有点慢,我原本翻译那本笔记本只是想帮你,不是想窥探什么,在知道你俩已经相处的很好以后这事儿就被我暂时放下了……”
迟铮闭了闭眼,“去看完吧,看完以后,你就全都知道了。”
岑天河迟疑,“你以前说,我看了那本笔记本后一定会后悔的,当时……”
“当时你应该在怪我不许你看吧。”迟铮眼睛逐渐恢复成墨色,嗤笑,“说来可笑,我之前不许你看,确实是为了你。”
“或者不是为了你,我是不想伤夙辞的心。”
“现在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随便你吧,现在对你来说,也许看完了比较好。”
岑天河小心翼翼道,“迟铮,我保证,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也永远不会……”
迟铮淡淡道,“你看完以后再说吧,看完以后……你大概就能懂我这些年在恨什么了,我也受够了你总觉得我恨你是因为生前那点可笑的财产了,”
“为了跟千途解释清楚咱俩的恩怨,我也是编了这个谎言,说我是因为恨你夺走了属于我的遗产,这才能解释清楚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但这口烂锅我背的太久了,我也烦了,随便吧。”
“只是最后提醒你一句……夙辞自始至终不欠任何人的。”
“如果你那个不聪明的脑子没翻译明白或是因为什么别的事儿没想通,你可以来问我,我能忍着恶心把以前的事儿跟你梳理一遍,前提是……”
“就算有什么恩怨,也是你我之间的事。”
“从始至终,所有的人都亏欠夙辞,不管是夙辞还是千途,他没对不起任何人。”
第24章
岑天河身为赤灵, 自然也有自己要报恩的人,只是他运气不太好,有关他的“系铃人”的记忆, 全部被他的系铃人清除掉了。
这种情况并非少见, 系铃人不一定是人, 也可以是灵师,大概率是位好心的赤灵, 也可能是哪位白灵善心一动日行一善。
灵师们都有自己前世的缘分,都在等待一个答案,在报恩或是寻仇之前, 许多灵师不愿再同他人有过多纠缠, 若是有意无意做了谁的系铃人, 会亲手清除掉对方的那段回忆, 让对方就算死后化为灵师,也无法再寻觅自己,再增缘法。
虽然对岑天河这样的赤灵来说, 不能亲自报恩是有点缺憾,但如他这般的赤灵还是心存感激,充满希冀。
虽然不能寻到自己的系铃人了, 但每个自己帮过的人,都可能是自己前世的系铃人。
这么想的话, 也蛮好。
岑天河刚成为灵师那会儿,因为寻不见自己的系铃人, 也曾仔仔细细, 将自己从有意识起到死去之间的记忆一分一秒的回望过, 试图找到些蛛丝马迹, 让自己想起来到底那个人是谁。
但他的系铃人灵力大概是很强, 记忆清除的天衣无缝,岑天河甚至都无法从自己短短一生里找到半秒缺失的部分,对方记忆修补的能力过于强大了。
又或者……
对方确实一点儿都不想跟自己沾染任何关系。
岑天河心宽,并没有受挫的感觉,只是有些遗憾,对方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是自己不配有机会再和对方相认。
可惜这么好的人,自己不能再见了。
尘封的记忆,总是在你已经不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翻译千途笔记本的工作原本因为他开始上手慢,翻译的磕磕巴巴艰难无比,但后来逐渐对灵师文上手后效率就快多了,在得到迟铮的授意后,岑天河疯了一般几乎不借助迟铮留下的铭文,只去看笔记本的后十几页,这次只用了不到一天一夜,他就全看懂了。
这会儿岑天河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迟铮不允许自己打开这本笔记本。
才明白,为什么迟铮说,那都是为了你好。
才明白,为什么迟铮这么多年看到自己杀意就藏不住,恨不得活剐了自己。
岑天河是迟铮的便宜舅舅,有多便宜呢,俩人同龄,身为血亲,在彼此十八岁之前,见都没见过面。
岑天河是个私生子,从小到大由母亲养大,没怎么见过自己那颇有些年纪的爸爸,更没见过其他亲人。
岑天河懂事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家是怎么回事,爸爸有他家庭,有正经的妻子,有女儿有女婿,外孙都有了,还同自己同龄。
自己和母亲是不能见光的。
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尴尬。
从母亲和少见面的父亲偶尔的吵闹通话里也能听明白,父亲的家庭早就知道自己和母亲的存在,只是人家懒得理会不屑处理罢了,岑天河能明白自己身份的多余,也清楚对人家来说,自己这个母亲口里“父亲的独子”多多少少算个威胁,母亲当年是不是有意破坏人家家庭岑天河不清楚,也从不敢追问,他只知道自己不该破坏人家家庭的平静,故而无论母亲说什么,岑天河从不在父亲面前多表现,也不想争什么,只想早点成年,早点摆脱父亲母亲的掌控,能赚钱养家,能自食其力,能赚钱供养母亲。
鉴于母亲每月夸张的花销,这个目标有些难就是了。
但总归是个希望,能让他缺爱又寂寞的童年少年时光里,不那么绝望。
父亲是常年看不见的,母亲将大部分精力倾注在维系和父亲的关系还有防备新的女人出现上,甚少有精神去关心他,有这样小小的希冀,岑天河才能的度过漫长的孤独时光。
岑天河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够吃力了,成年之后,岑天河才知道真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在母亲强力要求下,父亲将自己安排到了父亲资助过的大学里。
岑天河的考试分数线确实是过了,这所大学也确实是所好大学,岑天河喜爱的专业也是大学中首屈一指的,父亲更是在这所捐过图书馆实验室,还有在资助的项目,真的入学后按理说是能顺风顺水的,前提是……
父亲的外孙迟铮不在的话。
人的出身是不可选的,岑天河从没主动作恶,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有多碍眼。
进了这所学校,纯粹是给父亲的家庭添堵。
不是没哀求过母亲,不是没试图偷偷填报其他大学,但全都失败了,开学的时候,岑天河硬着头皮去了学校,希望自己千万不要遇到那素未谋面的外甥,岑天河没胆子见对方,也从不想如母亲所愿同对方抢什么。
为了减少碰面的几率,岑天河称病躲了集体军训,也不敢参与任何社团活动,更没住校,每天低头走路,踩点上课,下课马上回家,争取做个透明人。
天不遂人愿,有一次体育课上,几个不知哪个专业的男生从岑天河身后拍了下,岑天河回头,几人哄得一声笑了起来:“和迟铮长得好像啊……”
岑天河脸上血色尽失。
还是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