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隔岸观火
褚与昭躲在被窝里,想很多事。
想云溯靠在他肩头睡去时抓紧他衣袖的手,想云溯被他亲吻时微红的耳廓和轻颤的眼睫,想云溯被他一点点捂热的体温。
为什么呢?
明明都已经能看到一点希望了,现在希望却又全被浇灭。
他的这半年,到底算什么呢?
褚与昭心里五味杂陈,有感到被戏耍玩弄的愤怒,也有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的迷茫,和希望忽然落空的失落。
他其实能够猜到,云溯突然又变成这样,可能是神使导致的。神使不禁不告诉他要怎样解开神契的禁制,还在他着急询问的时候故意说什么“云溯在等着你”这样的话,明摆着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家伙!
可是他明知道这事不能怪云溯,可还是在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时落荒而逃了。
褚与昭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最开始他看到冷漠的云溯时,还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对于那时的他而言,云溯是害他无法实现梦想的罪魁祸首,他对云溯是抵触的。
可是如今,云溯是他喜欢的人。
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用那样冰冷的眼神望着自己€€€€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瞬间,褚与昭感到失望,感到落寞,感到深深的疲倦。
他好像一直都在傻兮兮地做无用功。
褚与昭想,或许他内心深处还是埋怨云溯的,埋怨对方在一开始就做了那样的选择。
腕间冰凉的明月翡翠被他捂热乎了。褚与昭将手抽出来,呆呆地看着云溯给他的“专属标记”。
€€€€砰砰。
褚与昭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透过缝隙看到褚曦正站在门口。
“哥!”褚与昭惊喜地眨巴眼,“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休假。”褚曦推门进来,“昨晚我和妈轮流守着你,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啊。”
“……是吗。”褚与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因为人都烧迷糊了。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倒在家门口之后,是被人扛在肩上扛进屋的。现在一想,柳诗芸怎么扛得起他。
褚曦给褚与昭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问:“怎么回事,突然弄得那么狼狈。”
“唔……”褚与昭捧住杯子,热水的温度隔着陶瓷杯壁传来,暖着掌心,“也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掉湖里了。”
“嗯。”褚曦在床边坐下,淡淡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褚与昭:“……”
褚曦道:“说吧,你和陛下怎么了?弄得你怨气冲天的。”
褚与昭一惊:“我怨气很重吗?”
“你昨天倒在家门口的样子,像刚从湖里捞出来的水鬼。”
“……”
“不好笑吗?”
“……不好笑!”
褚曦不太常开玩笑,大概是为了安慰他。
褚与昭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挑了能说的跟哥哥说:“我就是觉得,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感觉,好难受啊。”
其实没有人能比褚曦更明白这种感觉。他轻轻叹了一声:“你还是对陛下动真心了,是吗?”
“……嗯。”褚与昭垂着脑袋,盯着映在马克杯水面上的影子。
是一双黯然落寞的眼睛。
褚与昭原本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永远炯炯有神,充满了活力和少年般的精气神。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会这样的呢?他自己也开始思索着这个问题。
褚与昭将视线投向房间的某一个角落,然后就那么一直看着,眼神显得有点呆滞。
“我喜欢云溯啊。”他低声喃喃道。
这还是褚与昭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对云溯的感情,却不是当着那个人的面说的。
褚曦不忍地皱起眉,抬手握住弟弟的肩膀:“要不你就在家里住一阵吧,等陛下喊你回去了再说。”
褚与昭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确实也该自己冷静一下了,再这样无谓地消耗下去,恐怕他就要撑不住了。
-
涅€€日结束后,云溯前往宇宙军研发部视察,晏嘉随行。
研发部于年底投入测试的战斗机甲贰型取得了不错的数据,相比起攻击力极强的壹型,攻守兼备且牺牲了部分性能以保证续航能力的贰型更加适合量产并投入实战。
负责研发贰型的团队负责人信心满满地邀请云溯来看新机甲的模拟实战演练,云溯就来了。
只是相比起从前,今天的云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这次我们团队负责研发的贰型,在保证机甲战斗机能的情况下把制造成本压到了最低,即便是量产也不会带给军部带来太大的经费压力。陛下您看……陛下?”
“嗯。”云溯这才回了一声,说,“还是不要贸然开始量产,先小范围地在一线舰队投入使用看看。”
“那是当然。”负责人笑着说,“我们已经给第三至第六舰队各送去了十台贰型试用,让驾驶员帮忙收集实战数据。”
一旁的晏嘉见云溯仿佛又要失神,便主动替他接过话头:“成本上也不要太省,该用好材料的地方要用好材料。”
“明白明白。”
观摩模拟演练的时候,晏嘉和团队负责人又聊了不少,云溯话不多,显得有些冷淡。
待到准备返程时,负责人才小心翼翼地躲着云溯把晏嘉拉到一旁来,诚惶诚恐地问:“首相大人,陛下该不会是对哪里不满意吧?”
“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陛下会当场说的。”晏嘉宽慰他道,“你尽管放宽心,陛下今天只是精神不太好才会这样,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
在他人眼里,晏嘉是皇帝的心腹,亦是皇帝的代言人。晏嘉说了没事,那自然就是没事。
负责人总算松了口气,朝晏嘉道谢。
晏嘉追上云溯乘上悬车,坐在了无人的第二排。云溯身边还有空,但那是留给伴侣的位置,就算褚与昭现在人不在,晏嘉也是不能往那里坐的。
alpha抬眼看了看云溯空空如也的身侧,抿了抿唇。
原以为早已经放下,谁想到心底里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些不甘来。
云溯突然的变化,他也察觉了,只是以他现在的立场,不太方便开口询问。
可此时,晏嘉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陛下今天似乎心情不佳。”他问 ,“是因为今天褚与昭没有来吗?”
第54章 寒冬(14)
悬车内的空气凝结一瞬。
这八年多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几乎不会谈及彼此感情上的问题。两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云溯是为了避嫌,晏嘉是不想让云溯为他顾虑太多。
他们从来没有商量过在那段告白之后该如何相处,完全是出于做了许多年朋友的默契才不约而同地选择这样做。
现在,晏嘉主动地打破了这个不成文的约定,让云溯觉得有些意外。
“不是。”云溯稍稍移开目光,“我叫你和我同乘,不是聊这些的。”
平常他们因工作上的事宜需要一同外出的时候,都是分开两辆车坐,今天之所以坐同一辆,是因为云溯想趁着往返途中和晏嘉商议议会立法和明日党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云溯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悬车里时,会有点不自在。
脑子里总会冒出褚与昭的模样来。
身侧的位置,一直是留给褚与昭的。身边的人有时会很吵闹,有时又很安静。他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云溯会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给一些反馈。他没话说的时候云溯偶尔会用余光看过去,默默地观察,褚与昭刷手机的时候表情总是变得很快,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的,很有趣。
今天这次视察,其实从半个月前贰型的团队负责人就在邀请他了,云溯很早就答应下来,但是因为一直没什么时间,就没有定下。云溯本来是想着,涅€€日前后他们应该都有空,打算找个时间带褚与昭一起来看看的。
褚与昭平常爱看机甲联赛,还会抢票跑去现场看,一定很感兴趣。
没有提前跟褚与昭说来宇宙军视察的事,是因为就在褚与昭离开那天之前,云溯还觉得,反正他们每天都会见面,什么时候说都一样。
结果,偏偏就这样说不出口了。
算下来,褚与昭从白桥跑出去已经有五天时间了。云溯让花沐每天打电话到褚家问,知道褚与昭已经醒了,但还是每天闷在家里,不愿意出门。
送去的天文望远镜被挪到了储物仓库去,褚与昭没有用。
听花沐汇报这些的时候,云溯总是沉默。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做事之前一定要有明确的规划和目标,所以云溯的行动力一直非常强,他很少会有这种迷茫无措、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的感觉。
云溯感觉到自己的心绪又有些乱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很快转到下一个话题,和晏嘉聊起正事。
眼下在整个诺因关注度最高的,除了即将在一个半月后举办的皇帝大婚,就是议会立法。尤其是关于继承法修订的问题,alpha和beta群体各执一词,依然在争执不休。伴随而来的还有治安问题,根据警察署那边的数据,最近两个月以来因为相关问题起了争执最后演变成互殴的案件明显增多了。
随着最终审议会议的逼近,各方都在不断地动作,偶尔也会冒出希望云溯能够表态的声音,但平民人微言轻,很快就会被其他声音淹没。
皇帝不可干涉立法,这是从诺因建立帝制起就定下的对皇权的最大限制,一旦这个限制被打破了,就会导致民心动摇。
即便段峻岩已经咄咄逼人地找到了云溯的面前,云溯也没打算在这一点上妥协。
“他倒是底气很足。”晏嘉是事后得知段峻岩来找了云溯,对他的做法十分不满,嘲讽似的说道,“背后有财团撑腰的人,说话就是硬气啊。”
晏嘉所在的工业未来党是亲皇派,和这些财团扶植起来的政党向来不太和睦,段峻岩靠营销清正廉洁、温雅端方的大学教师形象为明日党争夺选票的做派他更是看不来。
这人私下里可跟“清正廉洁、温雅端方”是一个字都沾不上边。
“有些人是太膨胀了。”云溯冷声道,“就让我看看他们能做到哪一步吧。”
明日党有财团撑腰的底气,云溯亦有自己的底气。从九年前第一次整肃军队时,云溯就开始有意地培养自己的心腹,受过云苒恩惠的褚家更是对皇室忠贞不二,大贵族、中央政府、议会中都有不少坚定不移的亲皇派,这些都是云溯用心经营多年的结果。
云溯不是会轻易退让的人,晏嘉也料到了他的选择,早已做好了安排。
“已经和情报部门吩咐下去了。”晏嘉道,“段峻岩身边和明日党总部都有人盯着。”
云溯点点头。
车内再度陷入沉默,云溯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投向窗外,时不时地用指腹摩挲起左手上的订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