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无茶
赚钱就是做生意。做生意分明面上的生意和暗地里的生意。祝神当年为了赚钱,能想到的生意都往喜荣华里揽,后来他发现,在这个鬼神莫知的地界,乃至整个沾洲,最值钱的,除了人命,就是消息。
朱砂夜舞,魂蝶问路。人们占卜总借助天地万象的力量,如云彩、牛羊、梦境、龟壳,更有甚者筷子、田鸡、大米或是衣襟。而祝神占卜,借的是蝴蝶,一种朱砂色的剑尾蝶。
朱砂剑尾倚魂哀,亡灵之音如水来。
如水来的厢主不仅卖活人的消息,更卖死人的消息。只要还有魂灵没有踏入阴司无界处,不论生死安息与否,朱砂剑尾蝶都能嗅到他们的气息。
祝神笑道:“是我。”
贺兰破说:“我要你帮我卜蝶,问一个人。”
祝神懒懒靠着引枕:“卜蝶可不便宜。”
“多少都出得起。”
“不止钱呢?”祝神道,“我要小公子来给我当伙计。”
“什么都行。”贺兰破顿了顿,“只要你问得出,找得到。”
祝神定定望他片刻:“生辰,祖籍?”
贺兰破沉默一瞬:“没有。”
祝神又笑:“那有什么?”
“名字。”
贺兰破垂眼,过了会儿才说:“叫祝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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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神:一键查询马甲
第4章 4
“只一个名字,恐怕难寻。”祝神坦白道,“既然连对方生辰户籍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确定,这名字不是骗你的?”
贺兰破握刀的手紧了紧。
祝神饶有兴趣观察他的反应,末了还加一句:“你觉得呢?”
“……”
贺兰破双唇紧抿,冷冷注视祝神良久,才微微松手:“你说得对。”
他一步步朝祝神迈过去,走到祝神跟前,烛火投射出他的影子,几乎将祝神笼罩住。
贺兰破躬身,手里的乌金刀轻轻放在了矮几上。他就用那只手撑着矮几,逼近祝神的脸,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祝双衣。”
他先这么喊了一声,就像在喊祝神。
可祝神没反应。
贺兰破两眼几乎定在祝神眉间,停顿一会儿才接着说:“他巧言令色,油嘴滑舌。没一个字值得相信。”
祝神泰然自若,迎着贺兰破的目光:“既然如此,贺兰小公子,找他做什么?”
“我要杀了他。”
祝神眼底笑意更甚。
贺兰破慢慢起站直,身姿在阴影中更显挺拔,目光亦更显锐利:“言而无信的人,都该死。”
没能在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破绽,贺兰破略感失望。
他蹙了蹙眉,转身要走,却无意瞥见远处卧榻上,祝神的枕头旁边似乎压着一只愈疾神,床头的帷幔后,还挂着一柄伞。
正要凝神去看,忽听祝神道:“每月初一十五,朱砂剑尾归位。先说断,后不乱。即便找不着人,贺兰小公子也是要付钱的。”
贺兰破闻声收回视线,低眼只见祝神的指尖在茶杯杯口打转。
普通人的指甲要么泛红,要么微微泛紫,祝神连指甲都是泛白的,是极度身弱缺血的症状。
“你要什么?”贺兰破问,“人参,灵芝,还是续命的丹药?”
“命到了时,药石何治?”祝神对他所言并不感兴趣,“贺兰府产的香举世闻名,其中有一种安神香,名‘山空’。可惜只作贺兰氏家用,对外不售。我久闻其名,一直想试试。”
他抬头,与贺兰破上下对望:“不如贺兰小公子,就拿几盒山空做定金?”
祝神略微上挑的眼角总带着狡黠,如今仰起脸,像一只狐狸仰起脖子对贺兰破张开了耳朵。
贺兰破没有接话,只说:“我一定会找到祝双衣。”
祝神赞许:“希望你心想事成。”
“十年找不到,还有一辈子。”贺兰破快要望进他的眼睛,望穿那双眼睛后隐藏的面孔般,“他躲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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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破走后,容珲自隔壁回来,确定对方走远,方道:“他认出您了?”
“从哪儿看出来的?”
“我也纳闷呢。”容珲琢磨,“在楼下还好好的……不对,看你的眼神也说不上好……但也比这会儿正常,那到底是……”
容珲想着想着,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上楼的时候?”
他见祝神笑而不语,追问道:“咱们家的桃花羹为什么要叫颜色好?”
“为什么不叫颜色好?”祝神反问,“它的颜色不好吗?”
“好啊,可是……”容珲快被绕晕了,意识到祝神又在耍嘴皮子,无奈摇头,只道,“那他现在到底是认出你了,还是没认出啊?”
“只是起疑。”祝神看向门口,“他在试探。”
“这才一天不到,就起疑心了。只怕认出来,是迟早的事。”
“岂止一天不到。”祝神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靠着,“小鱼那么聪明,一见面就起了。加上十三幺那张嘴不把门。他今夜没忍住来试探,也是正常的。”
不过还好,尚在掌控之中。
容珲叹气:“听小公子的语气,还在恨你当年不告而别。要是哪天认出来了,估计不好收场。”
“怎么不好收?”祝神望着贺兰破离去的方向笑吟吟道,“十七八的孩子,野猫儿炸毛,顺着摸两下,一哄就好。”
可不见得。
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容珲不以为然,想说祝神轻敌了€€€€兔子被逼急还会咬人,更别说拿着五尺长刀的孩子头。届时玩过火了,谁知道这祖宗拿什么捅你。
但他也并不打算多话,因为祝神总嫌他话多。
容珲道:“不过说回来,小公子怎么知道如水来和喜荣华的关系?”
“自然是我找人透露的。”
祝神伸手往矮几上拿了杯茶,正要喝,被容珲抢过去:“今早的,一天没换,我待会儿下去新给你煮一壶。”
“不用。”祝神倾身想拿回去。
容珲不给:“说了别喝,赶明儿大掌柜知道又得骂人。”
“……”
祝神作罢,把手揣回袖子里:“我不透露给他,怎么让他跟我往古家祠去。”
“古家祠?”容珲把杯子一放,“您要去古家祠?什么时候?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说什么?你们谁也别跟。”
“可是那地方……”
“好了。”祝神趁他不注意把杯子薅过去,低头啜了一口,心道确实难喝,遂放在一边,“我只是身体差些,又不是残废。犯得着去哪你们都跟着。”
容珲悻悻:“上个三楼都喘呢。”
“……”
祝神眯眼凝视他:“你嘴里欠嚼子衔了?”
容珲麻溜起身,抱着茶壶下楼:“我去给您烧茶。”
走了两步又扭头:“外头风也停了。待会儿喝了……算了给您烧水吧。喝了水,早点儿睡。我在隔壁守着。”
祝神冲他摆摆手,低头打着呵欠。风停了,倦意也就上来了。
容珲抱着烧完又镇得温凉的水上来,却见祝神已回到床上,手里握着枕下那只愈疾神,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给他添了床被子,吹灭蜡烛,只留一盏角落的,给屋里留点光,盖了灯罩,便关门退出去。
二日一早,祝神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
容珲抱着水盆和食盒进来,从食盒里端出药,又给祝神拿干净衣裳。不用祝神问,他一开口已交代得七七八八:“大清早的,连开门生意都做不成。”
他抖开一件轻便的绸袍给祝神披上:“小公子那醉雕,昨晚一听哨声就进了十六声河,夜里还好,没吓着什么人,今儿一起来,整个后院没一个敢踏进去的。”
“没拿什么拴着?”
“铁链拴着脖子呢。”容珲一边给祝神提袖子一边解释,“可到底是只半人高的豹子,吹口气都能把人吓得三丈远。客栈里就那么一口井,又在后院。一早上了,愣是没几个敢去打水的。也就宣阳€€€€”
祝神喝了药,容珲递茶给他漱口,又接着说:“不怕虎的牛犊子,在院里进进出出,给咱们打了两桶水留着。这会儿学堂去了。”
“他们贺兰家的就没叫几个人下来使唤?”
“还说呢。”
容珲趁祝神洗脸的当儿,从食盒隔层端出一碟小菜,是二两当归和白勺并枸杞炖了一夜再勾汤蒸得烂烂的鸡肉,细细切成的丝儿,又拿出一盘三个的翡翠虾饺和半碗鸡汤小面。
他挨着祝神坐下:“小公子带去红花沼泽的三万贺兰军被安排先行一步回了飞绝城,他自个儿就带了这么十几个护卫追他们那个左中将的亲信,一路追到咱这儿。昨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把人放后院和醉雕关一起。醉雕虽是猛兽,好歹拴着啊,能起个多大作用?那人天没亮就翻墙跑了。小公子一听着动静就带人去追,这会儿还没回来。”
祝神拌着鸡丝吃完了饺子,撇开小面喝了口鸡汤:“他故意的。”
“是,我这半天功夫也想明白了。”容珲见他放了筷,便逐一收菜,“不先放人,怎么跟着对方找到他家中将的踪迹呢。只是这一去,咱们不知道要帮他养几天醉雕,咱们这小少爷可真会难为人。”
“挺好的,”祝神拿帕子擦了嘴,“院里关只豹子,堂里没人闹事。”
“说得也是。”容珲点点头,闷声琢磨了会儿,抬起脸道,“不是,就算没豹子也没人闹事儿啊?”
祝神转身忍着笑:“是我疏忽了。还是你明事儿。”
容珲愣了愣,沉下脸去,瞪了他背影一眼,擦桌子的手用力得桌脚直晃:“还说小公子,有些人越大越没个正经。”
祝神随手给自己绑了个头发,懒懒半披着,额前有几根松散下来也没管:“待会儿拿二十斤牛肉,一半捣成肉糜,加半碗甜酒米,我拿去喂醉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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