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千青色
容荒觉得那道血迹,在沈越山的脸上格外刺目。
诀窍施出,刹那间引起风动。
以桃树根为中心向外扩散,在微风中地面浮出一个刻画复杂的阵法,似铺满整片桃林。
沈越山猛地咳了两声,步履虚浮向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靠容荒扶着,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第30章 瞧沈越山这病恹恹的样
眼前一阵阵发黑,沈越山心胸抽疼了两下。
感知到正在溃散的灵府,他喘了口气,抬眸与容荒对视,低声道:“我没力气了,等一会抽出我的心头血放在阵眼,就能打开出路。”
心头血之中凝练他最后一半的修为,古籍暗阵只认神魂灵力,在他实力圆满的时期开阵只不过是耗费一些修为。
可现在不行,以身祭天让他修为散去大半,神魂破损严重还有内伤,灵力使不出来,便只能用心头血。
容荒毫不掩饰眼中的冷戾,气笑道:“义父就这么迫不及待找死?”
敢动心头血,生怕死得不够快,他手上极为粗暴的擦去沈越山唇边一直碍眼的血迹,眼底似压着沉沉雾霭让人猜不透想法。
沈越山眼睑低敛,只淡然道了句:“听话。”
说完他推开容荒,运起灵气,周身散发出点点灵光,将所有修为压入心头血缓缓逼至眉心,病白的眉宇间浮出一个细小红点,宛若朱砂痣般夺目。
做完最后的准备,沈越山彻底脱离,后背靠着一株桃树缓缓坐下,气虚缓慢道:“来,把心头血取出来。”
凝视着这样将死不活的沈越山,容荒却感觉不到仇恨得报的痛快,心底似堵了些什么。
他憋着一口气死死盯着气息逐渐虚弱的沈越山,目光下移,扫到沈越山银白内衫下透出的血迹,眸色沉了沉。
半响沉寂。
“哎,犹豫什么,我瞧你好像也不喜欢他。”
旁边一直悄然尾随的席玉江从桃林中走出,道:“你要是不动手,就换我来。”
随之而来是他身后怨重阴冷的魔气,手上甩着两把弯刀寒刃微闪,面上笑意盈盈却杀机毕露。
“这么好的机会,就算打不过,我也得试试,瞧沈越山这病恹恹的样,就快咽气了吧,修为好像都散光了。”
听到“咽气”二字,原本不动的容荒侧目瞥了眼席玉江,心中本就一直堵着的一口气化作凶戾之意,压抑翻涌的杀戮之心浮了上来。
他指尖绕上了一缕鬼息,森冷道:“找死。”
几番激斗,令桃花林风声阵阵,沈越山昏昏沉沉眼前模糊,只能看到两道如光浮掠的身影。
附满鬼息的神魂虽说目前没有异动,可他这幅残躯本就不好,难得以天地灵韵将养了大半年。
先前本就散去了大半修为,又被迫动用好几次灵力,甚至两次强行召出封存的行露,如今还逼出心头血,让灵府加速溃散,如今身躯已然支撑不住了,
他蹙眉低首,单手捂唇咳得极凶,前面容荒也打得极凶。
在沈越山咳得撕心裂肺似要喘不过气时,他神情阴鸷捏碎席玉江飞来的弯刀,弯刀湮灭如粉尘散去。
命器受损席玉江让呕出一大口血,拼了半天他连沈越山一根头发丝都没摸到,咬牙切齿道:“不魔不仙,你到底是个什么!”
整个修真界乃至魔界他都没听说过有这么号人物,居然还是沈越山义子,用得也非魔气灵气,却强得可怕叫人忌惮。
容荒懒得同他废话,凌空伸手,空气轻微波动立刻让席玉江想到在桃林前的随手一抓。
“不打了不打了,认输认输!”
席玉江及时认怂,手按在半块面具上,身影瞬间隐入白茫茫的雾中:“我开玩笑的,谁要他心头血,快看看沈越山死了没!”
这句话顿时令容荒眉眼压了压,冷冷扫过如潮水般急速褪去的白雾,不在追杀,转身走向沈越山。
察觉到容荒靠近的气息,沈越山轻声诉说:“这片桃林很好,是我所选的埋骨之地,葬在这里其实很不错。”
“不是和义父说过,不许在讲这种话吗。”
容荒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里似带有几分戾气:“我没有让你死,你就不会死。”
“为什么不取走,这条命,难道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沈越山靠坐在桃树下,停下咳声缓过劲来后,他眼皮轻抬毫不避讳直直盯着行至身前,落下阴影将他完全笼罩身形颀长的容荒,面色从容开口道:“或者我该叫你。”
“恶鬼沉渊。”
“……”
第31章 与恶鬼为伍,终非正途
容荒渐渐敛去笑意, 缓缓在沈越山面前蹲下身子。
纵使蹲着他也比沈越山高出一头,便一手支在沈越山背靠的桃树上,俯身像要将人完全笼入怀中一般, 轻声慢语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难不被看出来。”
直到这一刻沈越山依旧心绪平静,微微昂首道:“来到庚辰仙宗之后,你从未掩饰过。”
无论是那日湖畔他晕倒后, 容荒与钟离寂打的一场架,又或是再往后被教训的秦怀易,容荒所使出风息之中,都藏有一缕难以捉摸的鬼气。
而钟离寂应当是用逐亘算出了容荒的身份,才会刻意将人引过来,在外落下一道与天道结界一模一样的封印。
也是进入洞天镜花水月后,看到钟离寂布下的封印, 他才彻底确定容荒就是当年天道结界之外,被封在混沌之中的恶鬼沉渊。
沈越山不觉得有被欺瞒,也不觉得愤怒,他并不在乎容荒真实的身份, 其目的如何。
他神色淡然,静静直视容荒:“我没力气了, 你动手吧。”
容荒低眼,拨开落在沈越山鬓边的桃花,嗓音低声道:“区区一个水镜,何至于动心头血,你在求死。”
他眸中映出沈越山神色清冷的脸庞, 或许是方才咳得太凶, 让沈越山眼尾泛出淡淡粉意格外显眼,在病白的面容上, 似比盛开的桃花还要灼目。
只是薄唇颜色浅淡,长睫无力微垂,眉宇间透出一丝虚弱疲惫,让整个人散发出病气如宣纸般薄而脆弱,生命宛若即将凋零就要碎裂。
“你的命是我的。”
容荒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按在沈越山后颈,迫使他微微昂首,容荒视线落到沈越山薄唇上,眸色深沉低头压下。
唇上忽然贴来的触感,和相互交融的气息,沈越山骤然睁开了眼,他生平几乎不与人靠近,更何论如此亲密的举动。
顿时他剑意立起,可下一瞬便察觉到正在溃散的灵府,如干涸大地受淋雨水般开始修复。
他损失大半的修为,被容荒以一种极为稳健的速度渡过来,缓慢修复即将支撑不住的身躯。
沈越山长睫颤了颤,迟疑片刻,收去了剑意。
看到周围剑意撤去,容荒猛然向前施压,让沈越山只能后背完全贴到树干,
这个吻没有任何旖旎感,容荒在他唇上撕咬,沈越山不甘示弱咬了回去,似是报复般二人相互拉扯,唇齿间弥漫了极重的血腥味。
直至灵府修补完善,沈越山感受到体内充盈的灵力,虽说神魂之中的鬼息还未拔除,可他已不用在受无法动用灵力的困扰,眉心一点如红痣的心头血也回落到了原处。
沈越山毫不犹豫一掌拍开了容荒。
容荒阴鸷的目光牢牢盯在沈越山身上,抬手拭去唇边的血,道:“过河拆桥?”
沈越山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以下犯上,该打。”
说完他站起身来,拂袖拍去身上的灰尘,唤出行露。
薄如蝉翼的长剑落入掌中,沈越山低眸看着萤光大盛的行露,朝虚空挥出一剑,凌厉深厚的剑风在桃林刮出一片花海。
灵府已完全大好,灵府之中的鬼息全被容荒拿走,虽说这幅残躯本就孱弱,但之后已不在受灵力限制,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召出行露。
沈越山垂首咳了两声,两片唇瓣被咬破了皮发疼,更多的还有些痒,他忍不住蹙眉瞪了眼容荒。
“你……”
他话到嘴边止住,觉得难以启齿,深深吸了一口气,拂袖背过身去。能把修为渡还给他的办法多的是,容荒偏偏选这种。
容荒就近倚靠在一株桃树边,嗓音沉哑道:“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这也是容荒第一次在沈越山身上看到如此鲜明的情绪波动€€€€看到那张一贯神色淡漠平静的脸上,出现似羞似恼的情绪,变得有活气。
他视线一眨不眨兴味盎然的盯着沈越山,心底涌出的杀戮戾气被完全压下,唇边若有若无带起笑意。
听到身后容荒短促的笑声,沈越山顿了一下,未做理会站到了暗阵中央,挥袖甩出行露浮至半空,几道光影闪过,劈开了笼罩在外的封印。
他掐诀运起灵力,神识扩散,暗阵凝聚成型,化作一道如门大小的水镜,停在二人面前。
沈越山转身看向容荒,见对方望着他似乎在出神,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走?”
“来了。”容荒动身走来,似笑非笑道:“这次怎么不杀我?”
沈越山淡然道:“为何要杀你?当初修补天道结界也非我本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语毕,他停下身形与容荒对视,双眸一片沉寂道:“倒是这话我想问你,怎么不取我的心头血。”
取走心头血,他必死无疑。
可容荒非但不杀,还将他损失的大半修为全数归还,甚至把他残躯之中的鬼息全部拔除,如今这幅身躯余留下只有一些病痛的后遗症,虽说会比寻常人孱弱病重些,但已是大好。
唯一的问题只剩那破碎的神魂,不过沈越山觉得可以忍耐。
“不知道。”
容荒笑了一笑,目光沉沉望着沈越山,语气低沉威胁道:“不过什么埋骨之地,若再说第3回 ,我就把修真界夷为平地。”
沈越山“嗯”了一声,敷衍道:“少发点脾气。”
像在哄不懂事的小孩。
容荒:“……”
他笑意敛起,又板起了一张脸。
二人并肩跨过开启的水镜出路,桃林在身后如水波荡漾几番,便隐褪了其形,消失在后,长长冰蓝的甬道呈现在眼前。
洞天镜花水月存在数千年,是钟离寂与当初早已飞升的几位仙师联手造出,否则也不能困住如此多凶猛的魔族异兽。
这条暗阵出路,沈越山当年废了好大力气才悄无声息融入水镜。
洞天镜花水月所有出路都被堵死,唯有暗阵存在。
而暗阵出路早已被钟离寂发现,却并未被摧毁或是堵住,只是多加几层与天道结界一模一样的封印。
显而易见。
钟离寂想引他发现容荒的身份,且自行出水镜,他想将容荒困死在这洞天镜花水月。
却不曾想过他会带容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