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im97
路昭咬着嘴唇,片刻,小声说:“可能他只是太忙了。”
“忙得五年都没给你回一封信?”宋悦都要被他的冥顽不灵气笑了,“五年了呀,他还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吗?”
路昭被他戳中了痛处,不愿作声了。
宋悦把小轿车开到家楼下,停好:“要我说,等一个杳无音信的人等了五年,也够了。”
“不要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如果有其他优秀的追求者,你就处处看啊。”他推开车门下车。
“因为坚持一件事久了,会变成一种莫名其妙的执念。要是未来某一天,方先生带着其他人走到你面前,介绍说这是他太太,你会崩溃的。”
路昭根本就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一下子开口打断他:“不会的。”
宋悦撇撇嘴:“你敢肯定不会?”
路昭:“……”
宋悦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啊,真是死心眼。”
他不再去说他了,两个人一块儿爬上了楼。
夜里洗完澡,睡在一张床上,宋悦贴着路昭讲了半天话,直讲得路昭哈欠连天,才说:“还是跟你在一块儿开心。”
路昭撑起不停往下掉的眼皮:“你在宁海也交了很多新朋友呀。”
“大多是生意伙伴,朋友很少。”宋悦从后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而且也和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路昭好奇地问。
宋悦想了想:“你知道吧,一般聪明的人都不喜欢叫别人一眼看穿,所以很多聪明人总给人一种很高深的感觉。”
“你也是聪明人,但你却不在乎被别人看穿,因为你的内心很简单、很纯粹,这些心思被别人知道也没什么。”
宋悦思索着用词:“唔,对,就是真诚。又聪明,又真诚。”
路昭犯着困,笑了笑:“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啊。”
“我是说真的。”宋悦拍了他一下,“如果我是雄虫,我也会追求你的。”
路昭笑着说:“好吧。如果我是雄虫,我应该也会追求你。”
宋悦说:“你才不会追求我呢。你要是雄虫,肯定还是喜欢方先生那种斯斯文文、冷冷淡淡的。”
路昭的笑意一顿,半晌,说:“我会喜欢方先生,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小,碰上的那几个人生转折点,刚好他都出现了。”
“那时候我自己没有本事,也没有判断力,他一出现,就像是踏着祥云来拯救我人生的盖世英雄。”
“如果我再成熟一点,如果我在二三十岁的时候遇见他,可能我就会像他的其他追求者一样,一次两次被拒绝,就放弃了。”
路昭叹了一口气:“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遇见他的呢?”
这个年纪遇见的人,直到老了、痴呆了,都不会忘记,更别说仅仅是分别五年。
在宁海和宋悦待了好几天,八号晚上,宋悦开车把他送到了火车站,还买了张站台票,要看着他坐上去首都的特快专列。
路昭脚上依然穿着那双草鞋。
宋悦本想给他买双好皮鞋,省得他时隔四年回到首都的原单位,穿双草鞋被人瞧不起。
但路昭却不在意。
他告诉宋悦:“这鞋是老百姓送我的,是对我工作的肯定,别人想要这份肯定,还要不着呢。”
宋悦打趣他:“你倒是和方先生越来越像了,他也很不讲究这些。”
路昭哈哈一笑:“这话我爱听。”
乘务员吹响口哨,列车即将发车,路昭只好同宋悦挥挥手:“我走了。”
宋悦有些不舍:“要经常给我写信啊。我要是去首都,会去找你的。”
路昭笑着点点头,拎着皮箱登上了火车。
他一路往车厢中走,找到自己的卧铺,宋悦就在车外跟着他走。等到火车终于鸣响汽笛,宋悦才又对他挥挥手,大喊:“再见!一路顺风!”
路昭也在车厢里,透过窗户对他挥手。
火车缓缓开动,很快站台上的宋悦就离他远去,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最后火车转弯,彻底看不见了。
路昭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人生总是短暂的欢愉,和长久的分别。
四月十号清晨,专列抵达首都火车站。
路昭一下火车,就感觉到首都与宁海截然不同的天气。
干燥微冷的春风迎面吹来,这就是他熟悉的、首都的春天。
路昭身上原本穿着在宁海时的短袖长裤,下车前打开皮箱找了件旧外套披上,这才没至于被冷风吹得打喷嚏。
他拎着皮箱快步走出了火车站,坐上公交车,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小楼。
花园里的草木无人打理,长得都快连成一片了,小楼从外看去,也只能看到灰扑扑的墙体和玻璃窗。
路昭掏出钥匙打开了花园的大铁门,踩着布满青苔的石子路穿过院里,打开了屋门。
里头仍是他走时的样子,只是玄关的鞋柜、罩着沙发的防尘布上,都落满了灰。
路昭换了鞋,先上楼去,收拾出了次卧,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带着材料出了门。
他想着,今天去单位报到,事情应该不多,等下班了他再回来好好收拾屋子,把落满灰的轿车开去洗一洗,检查一下车况。
到了单位,在门口先被安保人员盘查一番,登记信息,再找到办公室人事科,拿出了调任通知和党组织关系介绍信。
人事科长还是他走时的那一位,他很亲热地同路昭打了招呼,让手底下的员工办着路昭的手续,自己则带着路昭去见领导。
“你在澄州一待就是四年,也真是耐得住寂寞。”人事科长笑着说,“不过这四年也划得来,应该很快又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了。”
路昭愣了愣,心头一动。
对方是人事科长,对自己透露出这消息,难道组织又要提拔他了?
他原本不了解干部提拔的事宜,可是在德阳县时,他和孙飞走得最近,孙飞恰好是办公室的人,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两年前,路昭从科员被直接提拔为副科,其实是连提两级,因为科员也分两个级别。
可是,职务和职级是有区别的,他的职级上来了,却没有职务,也就没有实权。
孙飞告诉他,如果只是提职级,在他们这样的大单位,几乎不会有什么阻碍。
难的是分配到实权职务。
如果没有实权职务,他就做不了决策,发挥才干就要受影响。
路昭不像孙飞专门去钻研经营这些,但是他在乎自己能不能发挥本领做些有意义的事。
因此,在人事科长带着他来到分管领导任平飞的办公室后,他一一回答了领导的提问,然后就直接问了出来。
“刚刚我听江科长意思,好像组织又要提拔我。”他看向任平飞,“我想问问您,确实有这回事吗?”
任平飞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面对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路昭,他没有绕弯子:“我向组织提了建议,把你提为正科,调到区域经济司的西部开发处,任西开一科的科长。”
路昭呆了呆。
经济改革委员下设二十个司,可人员总编制才八百人,一个司平均也就是四十人。
司里还设各个处室,处室里又设科室,算下来一个科室不过两三人,多一些也就是三五人而已。
管理一个寥寥几人的小团队,路昭自信还是管得来,只不过经济改革委员会人才济济,人人都想到实权岗位上去,这个位置怎么会轮到他这个资历浅的年轻人呢?
果然,任平飞下一句话就说:“但是这事现在还说不准。”
“盯着这个位子的人有好几个,有年轻的,也有年龄大一些的,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善茬。”任平飞叹了一口气,“就算组织上开会议定了你,可干部考察那么多道民主程序,他们在民主测评、甚至在公示阶段搞你的路子,那可就麻烦了。”
听他讲得这么为难,路昭便说:“提不提拔我,我都会好好干工作的。要是实在为难……”
话还没讲完,任平飞就拿起桌上的报纸,抽了他一下。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任平飞点着他,“你不上去,别人上去了,他就事事压你一头。”
“你想干点什么,他怕你干出成绩来抢他的位子,就偏和你作对。有这样的领导,你能干出什么事来?”
路昭没料到有这一茬,愣住了。
“组织上之所以开会议定你,就是因为那几个人都不合适,不是那踏踏实实办事的人。”任平飞说着,叹了一口气,“算了,管他们怎么闹腾,总有办法。”
他打发路昭走了:“干你的活去吧,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放在心上。”
路昭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他知道任平飞是真想提携自己这个亲师弟,连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连说了好几句谢谢领导,才离开办公室。
江科长就在楼梯口等着他,又带着他一一见了其他领导,又带他到西开一科看了看。
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进门两个工位都坐了人,只有最里头靠窗的工位仍空着。
“你们同一批进来的,都是直接下放锻炼了,单位里当时也没给分配司局和工位。”江科长说,“现在你的提拔程序还走着呢,领导的意思,就先不给你分配科室了,等定下来,直接搬到这里。”
路昭说:“那我这阵子在哪儿上班?”
江科长嗨了一声:“这班有的上呢,别着急,今天领导们和你谈了话,这几天就要开始民主测评了,要是没问题,马上就公示。你就在家等个三五天。”
第117章 .
趁着等通知的几天有空闲,路昭把家里好好打扫了一遍。
花了一整天时间扫地拖地、擦洗玻璃和桌椅板凳,整栋小楼几乎被他翻了个新。
第二天又收拾了花园,把杂草除了,将枯枝败叶扫去,修剪了灌木丛和花枝,还把轿车开出去洗了一遍,检查了车况。
车库里还停着他的那辆自行车,只是落了些灰,车子还好的很,路昭把它擦干净,打算以后上班就骑自行车。
晚上,他煮了碗鸡蛋红油臊子面,正要吃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应聘育儿师,给方先生做的早餐,就是鸡蛋红油臊子面。
那时他还和方先生说,面条有点辣,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
而现在,觉得面条辣的人是他自己了。
已经过去快八年了。
他天南地北地走着,连原本的饮食习惯都在慢慢变化。
在漫长的时间里,能保持不变的东西,真的很少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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