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异闻录 第73章

作者:唯玉生烟 标签: 玄幻灵异

说着,便欲倒身下拜。他妹妹见了此状,诚惶诚恐,也要随之拜倒。

林神医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动作,让他微微一个趔趄,没有跪成,又上前一把托住他妹妹,只道:“先让我看看病人再说,如果能治,我自然会想办法去治。如果治不了,你再怎么求我也没有用。请吧!”

阿妹家的屋檐本就低矮,光线不足,仅有的一扇小窗又被粗糙的麻纸糊住,使得屋内更显昏暗。

一进门,顾山青眨了眨眼,方才看清窗户下有一方土炕,炕上用一重重粗大的麻绳绑着一个壮实的青年,正在拼命挣扎,无疑便是虎子了。

这虎子生了一双浓眉大眼,若在平时,五官应当很是周正。然而此时,这周正的五官却完全被他的表情破坏了。

他明明目视虚空,却好似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一脸惊恐,大张的嘴里不时发出一阵阵尖叫声,让他的面目更加扭曲。只消一眼,便能瞧出这不是一个正常人。

王伯俯下身,轻轻摇了摇他,唤道:“虎子,虎子!舅舅来看你了,还认得舅舅吗?”又道,“舅舅带了一位神医来看你,你很快就会好了!你听见了吗?”

虎子盯住他,一时间眼神凝定,似有所觉。

王伯神色一喜,正要再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又“啊啊啊”地大叫着,手脚挣动起来。

林神医轻拍了拍又失落下来的王伯的肩膀,道一声:“借过。”便去为虎子把脉。把了须臾,神情却愈发专注。

把完脉,他收回手来,想了想,隔着衣服在虎子身上点按一阵,又从药箱中掏出一套银针,回头对他们道:“我需要安静。你们都先出去。”

顾山青跟着王伯和他妹妹从屋里出来,问道:“虎子在发病前,也住在家里么?”

阿妹家院落很小,他们刚刚从中出来的房间显然就是主屋了。主屋里除了一张土炕,余下的地方只能放下一张歪歪扭扭的小几,以及几把将将能坐的板凳,怎么看也不像能住下三人的样子。

阿妹瞧了哥哥一眼,见他点头,嗫嚅地道:“虎子以前在城南头做工,不在家里住。只在休息的时候回来。”

顾山青一指主屋:“也睡在这里?”

阿妹摇摇头:“不。后院还有一间屋子。”

顾山青道:“能否带我去看看?”

€€€€他小时候家门附近便有一个疯子,说是妻子跟着别人跑了,他便疯了,时时为邻里小儿所欺。他的父亲常常去将那些小孩赶跑,对顾山青道,“他也是个可怜人”。

之后他与师父走南闯北,更是见过各种疯癫狂乱之人,渐渐明了他们的种种疯狂其实乃是心魔所致。人生起伏、情感得失、往来际遇,这些人画地为牢,将自己囿于其中,于是再也不得脱困。

尽管虎子的症状与他们不尽相同,但他的发病若是也有外界刺激的因素在,也只能去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找了。

林神医医术高明,顾山青自是拍马也不能相及。但他也想以自己的方式为王伯稍尽绵薄之力。

问完,阿妹点点头,领着顾山青向主屋的一角走去。

正当顾山青心中疑惑,突然发现原来在墙脚处有一道仅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穿过这缝隙,便是阿妹家的后院了。

她家前院便小,后院更小。只有一间小屋和一个堆满木柴的角落,仔细看,才能看清柴火后矮矮的灶台。

顾山青一眼扫过,却是一愣。在灶台附近随意堆着的破旧家伙什中,竟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约有三层高,红木所制,外壳上隐有漆纹。

王伯注意到顾山青的目光,连忙解释道:“大人您肯定奇怪这食盒是从哪里来的吧!您记不记得之前人皇祭,人皇殿发放了许多食盒,说都是人皇晚宴上的菜式?我外甥去排队排了一个通宵,交了运,抢到了一个,这就是那时候的食盒。”顿了顿,又赧然地道,“其实按理说吃完了该把东西给人送回去,但我外甥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又确实没人追查,就这个一直留着了。顾大人您千万不要见怪!”

顾山青摆了摆手,道:“念君殿下乐善好施,原本也没有强令人交还回去,这又什么可见怪的。走吧!”

他们后院的小屋比这院落更为可怜。一脚踏进门,便能将所有的东西尽收眼底。对着门的是一张窄榻,除了些陈缸旧罐、破衣薄被,再无他物,没有任何虎子曾经留下的痕迹。

顾山青将所有的角落一一仔细瞧过,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便也只能作罢。

他们三人回到前院,正好林神医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王伯急忙上前,问道:“神医,您看如何?我这外甥,还有得救吗?”

林神医摸了摸下巴,也不看他,若有所思地道:“他这癫症,很不寻常啊,似乎不是他自己得的病。”

王伯一愣:“不是他自己得的病……这是什么意思?”

林神医摇了摇头:“这方面不算我的专长,我得回去翻一下记录才能确定。你们平时家里可都有人?我随时过来可否?”

王伯连连道:“可以的可以的,虎子现在这样子……也离不了人,您随时过来都行!”

说完,阿妹突然拽了拽哥哥的衣角,对他附耳说了几句什么。

王伯惊讶地望向阿妹:“这是真的?”

阿妹点点头。

王伯犹豫片刻,对顾山青和林岩树陪笑道:“我妹妹刚对我说,她之前一个旧邻居家的儿子不久前也突然犯了病,和虎子发作时的样子十分相似,她不知道和虎子的状况有没有关联,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对您说……”

原本神思似已飘走的林神医蓦然回头:“与他症状相似?还有这样的事?他家离这里远不远?”

王伯连连摇头:“不远,不远,离这里很近!要不……我现在就领您去看看?”

林神医道:“那就走啊,还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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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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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妹要留在家中照管虎子,只能由王伯在前方带路。

他对这一片也算不得完全熟悉,三个人走走停停,不时辨路,又接连问了几户人家,才找到阿妹这位旧邻居如今的居所。

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两扇挂了锁的木门。

王伯拍打一阵,又隔墙叫了几声,无人应答,却听“吱呀”一声,旁边的门开了。门里走出一个披着短衫,握着烟管的老人。他嘶哑着声音道:“别拍了,他们搬走了。”

王伯道:“搬走了?”

老人道:“对,搬走了。”

顾山青忽然生出不妙的预感,上前微微行了一礼,问道:“敢问老丈,知不知道他们为何突然搬走?”

老人嘬了一口烟管,吐出一口烟来,才道:“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家大儿子突然发了疯,赚不来钱了,在这活不下去了呗!”

顾山青心中暗叹一声,果然如此。又道:“那您知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

老人嗤笑道:“我怎么知道,我们这些野草浮萍,无非是哪里能活下去,搬去哪里了!”

只得作罢。

之后送林神医回了一归堂,顾山青赶回镇异司,收拾了收拾便准备去守城门,尚未出门,突然被在案前鼓捣什么的谢丰年叫住了:“你干什么去?”

顾山青脚下一顿,老老实实地答道:“去守门。”

谢丰年嫌弃地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去守门?别去了!城门那边有我替你盯着,你得跟我去个别的地方!”

顾山青一愣,道:“什么地方?”

谢丰年傲慢地瞥他一眼,道:“当然是,能找到被偷走的赃物的地方了!”

马车骨碌碌地前行,顾山青掀开窗幔,发现他们正在往城北走€€€€尽管刚才稀里糊涂地跟着谢丰年上了车,他依然没听清他们要去哪。

如果说在城中人君殿和妖王宫附近,人与妖虽然能够和平共处,但仍是按照自身的习惯在不同的范围里生活、行动,只是这些界限稍有模糊,那么在城北,这个界限则是全不存在。

破烂的灰砖瓦房与枝蔓交错的树屋相接,人来人往的热闹旅店旁是延入地下,不知深达几丈的幽幽石洞。人和妖不论身份,不论目的,或长住,或短居,都可以在此处找到适合他们的位置。

也正因如此,这里也是整个王都最鱼龙混杂、难以管治的区域。

平日这里是由护城军和按察使分管,不由镇异司负责,所以顾山青也几乎没怎么来过。

眼看马车东拐西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顾山青不由问道:“我们到底要去哪?”

谢丰年神神秘秘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又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将其中一个递给顾山青,道,“拿着这个,下车之前,记得戴在脸上。”

他递给顾山青的是一个半脸面具,似是由青铜制成。

面具上画着繁复细密的纹路,似是装饰花纹,然而顾山青再认真一看,发现这些花纹其实都是掩饰得极为巧妙的复杂符文。

他微皱了皱眉,道:“这是……遮掩外貌的面具?”

谢丰年道:“没错!那些人都太敏感了,不稍微遮一下,他们很容易认出我们两个是谁。”

虽说镇异司本身鼎鼎大名,人又极少,但也绝非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单从可以很容易地认出他们两人是谁这一点看,谢丰年要带他去的就绝不是什么全然合法合规之处了。

……只是,难道他们带着面具,不会更为显眼么?

似是看出顾山青心中的疑虑,谢丰年又补充道:“你放心好了,我们去的地方,没有人会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两个小面具而已,算不了什么。”

顾山青:“……行吧。”

又过一阵,马车终于停了。顾山青带上面具,下了车,发现他们面对着的是一条蜿蜒隐秘的石板小巷,小巷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顾山青疑惑地一路跟着谢丰年往里走,只觉这小巷越来越窄,他们走得越发费力,跌跌撞撞,直到最后,到了小巷尽头,却是一堵石墙。

谢丰年在离石墙极近的地方站住了,似是在耐心地等待什么。

顾山青凝眉观察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的情景好像有哪里不对。

过了须臾,他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是影子。

他和林神医他们离开阿妹家时已过晌午,又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快近黄昏。这小巷明明面向东侧,谢丰年的影子,却明明白白地映在了石墙之上!

下一刻,就见那影子不断生长、拔高,直至与谢丰年齐平,成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形。

一个呆板而阴沉的声音忽然从墙内闷闷地响起,断断续续地道:“买…路钱。通行…令。”

谢丰年在石墙缝隙里塞了些银子,而后思索片刻,咬破食指,龙飞凤舞地在影子正中画了一个巨大的符号,顾山青默默记在心里。紧接着,只见那影子再次开始扩张,变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门状,之后,与石墙一起消失了。

而在大开的门洞之后,一个不大却热闹的集市显现在他们的眼前。

谢丰年扭头从面具后对顾山青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甚至连声音都变了:“我早就想带你来了,只可惜一直没找到时间,正好趁这个机会到处逛逛!走!”

走了没多久,顾山青很快发现,这个集市除了不时有人戴着面具之外,运行起来和外界的农集书集花鸟集也无甚不同,一样是讨价还价,挑挑拣拣。

只是,它的一个个摊位上,卖的却几乎全都是与异法阵术相关的违禁品€€€€一摞摞丹黄符咒,用途不明的大小法器,禁止流通的矿石材料、异兽麟角,千奇百怪,无所不包。

交易用的大多是银两,但也偶尔有那以物易物的,买家卖家都得了满意的物什,各自欢喜。

谢丰年似乎来了不知多少回了,溜溜达达地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好不自在。

顾山青跟在他身旁,眼睛不时在每个摊位最危险的东西上短暂停留片刻,谨慎地道:“守城军他们……”

谢丰年反应极快,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瞬间掐起一个消音结界€€€€他们一路过来,有不少买家卖家在这样的结界中达成交易,可见这在集市中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顾山青作咳嗽状,用拳头掩住口型,声音更低了:“守城军他们知道有这么个集市在这里吗?”

之前他和苍殊在华灯会上抓到的尽是些坑蒙拐骗的无知小贩,但这里的摊主显然与那时不同,卖的是实打实的禁物。

谢丰年漫不经心地道:“应该知道吧。我都知道,他们能不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与其让这些人在私底下交易,做出什么更危险的举动,还不如有这么个集中的地方,可以在暗中稍作监管。”

顾山青道:“也有道理。”顿了顿,又道,“那……这集市在天上看起来如何?按察使他们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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