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乌宗主,你那道侣是什么样的人啊?”
大庭广众下,直白问起他人私隐,这小子也不嫌臊得慌。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俱又好奇,纷纷竖起耳朵,只见暮色下那人笑容散漫却也倨傲:“自然是,我看得上的人。”
容兆先一步上车,带上车门。
奚彦一愣,回神下意识朝后看去,方才那一瞬,他似乎听到了大师兄的一声轻笑,仿如错觉。
翌日,大比正式开启。
这是仙盟最热闹的盛事,各大小宗门考核展示弟子实力,也有众多散修参与其中,以求得那些大宗门的青睐,博一个入门机会。
容兆这次未亲身参与,每日会去比试场转一圈,看个几轮便离开,少与人打交道。
晌午他走上崖边栈道,下方比试场上正热闹,上百试台上同时上演鏖战,快则一两刻钟决出胜负,慢的或能打个一整日依旧胶着。
容兆目光落向其中一个试台,不动声色地观望——
年轻的剑修才上场,便被对手释出的灵力攻击震得后退数丈,却见他不慌不乱,长剑持稳在手,剑尖一路碾地溅起火花,将对方灵力一并碾下,停下的瞬间他长剑一挑,飞身而上,反守为攻。
“一直盯着那剑修,云泽少君难不成看上他了?”
乌见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容兆没有回头,这人上前来与他并肩,也向下瞧了瞧,台上那与人激战正酣的剑修,正是那夜在江上,出手助容兆救人的那位散修。
他微挑起眉:“看着倒是有些本事,可惜运气不太好,碰上的对手修为境界比他高不少。”
容兆自然知道,他已经连着看了三日这散修与人比试,确实是难得一见天赋颇高的剑修,无门无派全靠自己摸索,能凝炼出剑意实属难得。
乌见浒侧身倚着栈边扶栏,见容兆看得认真,问他:“真看上了?打算将人招入门?”
容兆不答,乌见浒“啧”了声。
这一场比试看着没这么快能结束,容兆分出点心神,偏头意味不明地瞥向身边人:“乌宗主不与其他那些宗主长老们在下方观战席坐镇,来这里做什么?”
“你呢?”乌见浒盯着他愈显秾艳昳丽的脸,连睨着自己时的眼神都似骄矜,叫人格外心痒,“为何一个人躲这里?”
“清净。”容兆的视线落回下方。
乌见浒认同道:“一样。”
半个时辰过去,台上缠斗得愈显激烈,那散修剑道了得,于修为境界上的确差了对手不少,饶是这样,一来一回间,竟也不落下风。
“不过这么斗下去,终究是修为高者耗得住,他最后必然要输。”乌见浒随口评说。
容兆未出声,只见那人又一次释剑,并不凌厉逼人,更如春风化雨,密密绵绵的剑意随剑风扫出,攻击性不强,迷惑性却十足。
对手果然掉以轻心,没有第一时间做出防范,趁势而上,反落入其中,待到被那无处不在的剑意包裹、绞入,发现自己上当,已然晚了。
那人眼神一凛,剑势陡然变了,煦风转为疾电,瞬间刺开了对方防御,修为比他高出两个境界的对手猝不及防,被随之而来的强悍剑意击中要害,震飞出去。
这下便连乌见浒也稍觉意外:“挺有意思,他还会这一手。”
“本事不错。”容兆道。
乌见浒看他一眼,笑笑不再多言。
说话间,莫华真人和萧如奉一齐出现在下方观战席,好巧不巧,奚彦和萧檀抽中了今日同台比试,再有半刻便要上场。
前头三日奚彦一路顺风顺水赢得轻松,不但莫华真人满意,这小子自己也自信心高涨,今日的对手虽是萧氏大皇子,但这位天资差灵根杂,修行多年修为不过尔尔,并未叫奚彦放在眼里。
萧如奉是不想来的,就怕萧檀一会儿输得太难看,让自己颜面扫地,又不好不给莫华真人面子,他二人坐在一块,互相恭维,一个志得意满,一个心有不快却不能表露。
“你小师弟看着信心十足,你师尊似乎也认定了他这场必赢,”乌见浒的视线扫过下方众人,语气莫名,“倒也不怕大意轻敌。”
容兆的目光转向他:“大意轻敌?连萧如奉自己都不看好他儿子,乌宗主难不成觉得这位萧大皇子有特别过人之处?”
他的话里分明存了试探的意思,乌见浒却不接这茬:“云泽少君有否提醒过那位奚少宗主,他的对手会用蛊?”
“有何必要?”容兆看去,那俩已飞身上台,各自摆出进攻姿势防备对方,“反正,他也不敢在比试台上堂而皇之地下蛊。”
乌见浒却道:“那倒也未必,蛊术不能用,惑术呢?”
话音落下,下方俩人同时动了,灵力对撞,手中灵器一齐甩出。
他二人用的皆是鞭子,奚彦是软鞭,萧檀手里的则是一条九节鞭,品级不相上下,裹着灵力纠缠在一起时,气势倒是不差。
但奚彦是双系灵根,萧檀却只是三系杂灵根,修为等同时,灵力强弱高低立现。
却见萧檀不慌不乱,在奚彦接连不断的灵力攻击下来回闪避,虽无还手之力倒也不显狼狈。
奚彦只想速战速决,招式劲疾迅猛、猎猎带风,他到底年轻气盛,见迟迟未能得手到后面便有些急躁,出手间逐渐乱了章法,被萧檀寻得机会跃身而起,避开落下的攻击径直落至了他身后。
不待奚彦反应,萧檀手中多出一柄玉箫,箫声顿起。
那箫声时而悠扬,时而急促,绵绵不断。
奚彦像被定在了原地,先是不断甩头,之后便开始胡乱释出攻击,竟都冲着他自己去了。
观战席上莫华真人陡然变了脸色,几乎坐不住,萧如奉紧绷的脸上却渐露出了笑意。
“你小师弟中惑术生出幻象了。”乌见浒提醒身边人,看热闹一般。
容兆神色不动,盯着台上的动静——
确实是惑术,蛊惑相生,但蛊为邪术,惑术却不是,习惑术者未必懂蛊术,习蛊术者却必精通惑术,而萧檀,显然是个中高手。
奚彦眉心额带上的玉石灼热滚烫,正不断闪现亮光。
乌见浒忽然道:“今早出门时,碰到奚少宗主,与他闲聊了几句,他说这条额带是前几日云泽少君你送他的,是件不错的灵器。”
“乌宗主想说什么?”容兆淡定道。
乌见浒轻弯唇角,盯着他的眼睛:“濯清神识,使人耳聪目明,确是样好东西。”
容兆没吭声。
“然一旦中了惑术,神识越清湛者越易深陷其中,”乌见浒的声音稍顿,又继续,“抽签结果是一早就出了的,你早知奚少宗主会对上那位萧大皇子,也心知萧檀必定精通惑术,却有意送了这样东西给奚少宗主。”
容兆漠然移开眼。
下方“轰”一声响,奚彦已被己身灵力攻击掀下试台,这场萧檀赢了。
乌见浒对胜负毫无兴趣,只看着面前人:“云泽少君,你小师弟怎么得罪你了?以他的修为和资质,瞧着也不像最后能拿到什么好名次的,用得着这么整他?”
容兆的目光落回来,停了一瞬,似笑非笑:“你猜。”
又是这句,这便是认了。
乌见浒盯着他眼底那一抹亮色,有种自己也中了惑术的错觉,是容兆给他下的惑术。
“很不待见你小师弟?”
“是啊,烦人得很,”容兆回视他的眼,“不自量力,总是惦记我的东西,和,我的人。”
乌见浒悠悠笑起来:“容兆,你还真是——坏透了。”
第18章 非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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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容兆正阖目小憩,妖仆进来禀报,仙盟长老们传他去议论事殿问话。
容兆觑开眼,妖仆小声道:“应是问那夜江上花船起火之事,宗主也在。”
容兆“嗯”了声,没有立刻动。
妖仆便又说起外头来的消息:“这几日萧如奉春风得意,宗主则多有不快,得知少宗主的那条额带是公子您所赠,还特地问过少宗主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不过也没问出什么。”
奚彦那小子这一场输得颇狼狈,之后被打击得一蹶不振,很快便在大比中淘汰,连擂台赛都没撑到,离莫华真人的期望相去甚远。
倒是萧檀,虽灵根杂弱修为不济,却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惑术,一路过关斩将,很是让萧如奉在人前涨了脸。
容兆心不在焉地听,他师尊对他生出怀疑,也只是怀疑而已,一条额带证明不了什么。
他本是好意,是奚彦自己不走运,碰上了会惑术的对手,怎能怪他。
这点事情不必容兆放在心上,但仙盟众长老想见他,却不能不去,起火之事尚未查明,总不会轻易揭过去。
待妖仆说完,他随意一掸衣袖,起身:“走吧。”
问天峰山腰处的殿宇,是仙盟众宗主长老们的议事之所,容兆进门时,众人已在此等候他多时。
乌见浒身为灏澜剑宗的宗主自然也在,抱臂倚在一旁,一派闲适,在一众神情凝重的长老中间,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落过来,流连在容兆身上。
容兆未理他,上前一步,拱手先行了一礼:“见过众位长老。”
莫华真人示意他:“那夜江上发生的事情,你再详致与大伙说一遍吧,尤其你进去火中救人时,有无发现什么异状,仔细想想。”
那夜的事情疑点颇多,更像是人祸,巡卫所失职不假,但究竟是何人所为总得查清楚。
容兆却不配合,三言两语说完,问便是不知道、不清楚、只顾着救人旁的都未注意。
“将人救出后我便走了,并未察觉到不对,当时江上烟熏火燎,本也看不清什么。”
众长老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有人问:“你进去救人时江上花船才起火不久,怎会半点异状都未察觉?”
“那位女修当时昏迷在船舱中,情形不妙,我着急将她带出来,没顾上别的,当时江岸行人众多,倒不如问问他们有否看到什么不寻常之事,”容兆说着,抬眼望向前方过于悠哉的乌见浒,“乌宗主当时便也在场,他应该看得更清楚些。”
被祸水东引的乌见浒微微扬眉,萧如奉问他:“乌宗主?你当时真的在场?先前怎未听你提起过?”
“你们几时问过我?”乌见浒张嘴便道。
众人:“……”
容兆出来时已近傍晚,之后的议事不需要他参与,他又一问三不知,留下来也无意义。
殿外有不少巡卫所的兵卫,这段时日大比,陇川郡城里城外都加强了戍卫,及至山脚才清净下来。
上车前容兆忽然停步,望向旁边隐有响动的密林,目光一顿,吩咐侍从:“过去看看。”
他上车等了片刻,不多时便有人来报,在林中抓到个鬼祟之徒,听闻车上之人是云泽少君,坚持要见他。
“寻个隐蔽处,把人带来。”容兆吩咐。
往前行了一段,至无人山道废弃的驿亭前停车,来人被带至他跟前。
容兆未下车,隔着帘子打量车外之人——相貌还不错的年轻男修,修为瞧着却一般,战战兢兢的模样,神色间又隐有些孤注一掷。
“车中可是云泽少君?”那人小心翼翼地问。
半晌,容兆开口:“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