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修为相当,他两次来这里,若非容兆有意给他留门,绝无不可能强闯进来,但那晚容兆的从天而降,确实出乎了他意料。

容兆接过他倒来的酒,淡定道:“我说了,你想得到就自己想,想不到便不要问我。”

“容兆,”乌见浒笑笑,“你身上秘密还挺多的。”

容兆倒酒进嘴里:“彼此彼此。”

说骗子谁不是骗子。

乌见浒盯着他颈边那枚已经很淡了的印子,便也作罢,继续给他倒酒。

喝过两杯酒,乌见浒瞥一眼外间忙碌的众侍从,问:“为何今夜就走,之前不是说还有两日才动身?”

“傍晚我小师弟昏迷中忽然又浑身痉挛,命魂灯比先前更微弱,”容兆无甚情绪地道,“我那师尊等不及了,着急回去宗门,毕竟门中医师多,能吊命的东西也多。”

乌见浒毫不意外,直白道:“那位奚少宗主,即便侥幸救回来,日后也是废人一个,修为全无,再无可能登宗主位,恭喜云泽少君,捡了个大便宜。”

容兆神色淡淡,没了奚彦,莫华真人也有其他谋划,何来便宜一说。

“容兆,做笔买卖如何?”乌见浒趁势道。

容兆便知他今夜过来目的不单纯:“说来听听。”

“跟你买块地魄晶,”乌见浒道,“价格你开。”

容兆看着他:“你要地魄晶做什么?”

这样东西是元巳仙宗特产玉石,制作灵器宝器的上佳原料,若说多贵重倒也没有,元巳仙宗内但凡有些地位之人手头都有几块。

“这你不用管,”乌见浒不肯细说,“你开个价便是。”

容兆垂眸,捏着手中酒杯转了转,倏尔笑了:“种蛊不成遭反噬,想必那位也伤得不轻,不过应该比我那小师弟好不少,几副丹药下去的事,就是这药,该是需要地魄晶做药引,方能痊愈。”

他抬起眼,幸灾乐祸地看向面前人:“也是,这个时候你若是去找元巳仙宗其他人买,无异不打自招,毕竟总有人懂这些,我师尊这段时日也抓了好几个习蛊之人,你说他会不会想到这个?”

乌见浒却问:“容兆,为何你对种蛊解蛊之事这般了如指掌?你也钻研过这些?”

容兆不答,慢悠悠地将这杯酒喝完,搁了杯子。

“一块地魄晶而已,送你吧。”

妖仆进来说莫华真人那头派了人来催,容兆吩咐将东西拿来,随手扔给乌见浒。

“真送我?”

“嗯。”

乌见浒直接收下了:“多谢。”

他送容兆出去,停步廊下。

车就在院中,容兆上车时,又被他叫住。

容兆回身,倚着车辕,漫不经心地问:“乌宗主还有事?”

“容兆,”乌见浒站在原处看他,难得正经问,“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容兆稍微意外,眸光微微动了动。

院中明灯高挂,光影交错间,几分虚实。

他的那只猫先跳上车,溜进了车里。

窸窣动静拉回他神思:“你是问我,还是问你自己?”

乌见浒:“都是。”

“没有,”容兆笑了笑,“乌见浒,你知道的,没有。”

乌见浒不会选他,他也不会选乌见浒,并非赌气之言,他从来不屑与人赌气,那是他的真心话。

所谓的第三种选择,不过是自欺欺人地妥协。

乌见浒直视他的眼,试图看穿他。

但是不能,容兆总是最棘手的那个,无论何时。

“算了吧,”容兆道,“何必强求,我那夜说笑的,别往心里去。”

不想又不欢而散,乌见浒点了点头:“下回见吧。”

“嗯,”上车前,容兆又停住——假的也罢,只这一刻的自欺欺人,便也够了,“下次见,师兄。”

第26章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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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静室内,容兆凝神入定,释出那枚叶状白玉,以仙气入体,再将其封印,暗暗可惜——

白玉之上仙气过盛,他每日最多只敢以之修炼半刻钟,事先须得设下重重结界屏障,以免被人察觉。

如此,不过聊胜于无。

外间传来妖仆的低声禀报:“公子,宗主传您前去紫霄殿。”

容兆自入定中抽离,眉心微蹙。

这段时日他那位师尊一心在自己儿子身上,已许久未找他麻烦,今日忽然想起他,定又没好事。

紫霄殿内,莫华真人神情疲倦凝重,直接说起叫容兆来此的用意:“你代我去一趟北域荒漠吧,你师弟的救命之药,还得靠你去寻来。”

容兆料到如此,奚彦的命虽靠丹药吊住了,却一直昏迷不醒,须得以一种长在北域荒漠中名为金丝雾蕊的花入药,修补命魂。

莫华真人已先后派了两批人去北域,一无所获,还因北域荒漠险象环生,折了不少人进去,所以这次想到了让容兆前去。

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容兆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

“师尊,若我能找回金丝雾蕊,能否将九莲印给我?也免得每回要用时,总要来紫霄殿讨。”

他问得直接,直视莫华真人的眼,分明是询问的语气,面对自己师尊时,却隐有对峙之势。

莫华真人未表态,脸色格外难看——

九莲印是仅次于宗主印的宗门大印,门中庶务纷杂众多,除非关系宗门根基之事,各项传令文书上加盖的向来都是九莲印,其效力等同于宗主印。

而容兆自十数年前便开始替他处理这些庶务,那时奚彦年岁尚幼,他自己一心想在修为上更进一步,对容兆的猜忌尚不如现在,虽未将九莲印直接交出,确实分了权给他这个大弟子。

过后再想收回却不成,容兆将宗门诸事安排得井井有条,深得一众长老们器重,便是他这个宗主亦不能不顾忌他人想法。

莫华真人不想交出九莲印,除了无法再控制容兆,元巳仙宗例来默认持九莲印者,为下一任宗主,这个人他宁愿是苍奇,而非容兆。

容兆却寸步不让,微微躬身抬手:“还请师尊行个方便。”

“你非要九莲印不可?”

“请师尊成全。”容兆坚持。

莫华真人绷着脸心念几转,想到命在旦夕的奚彦,只能妥协:“等你找回东西再说。”

容兆朗声:“多谢师尊。”

灏澜剑宗。

乌见浒靠在座椅里,耷着眼心神不属。

谈正事的场合,他却提不起兴致,无聊转着手上扳指,想着容兆,想那个人这时在做什么。

旁边长老替他开口,与座上众人道:“诸位都是南地大宗门的宗主,今日请诸位前来这里,为的是共商设立南方盟之事……”

有人打断他问:“既已有仙盟,我等再设立一个南方盟,是否多此一举?”

长老道:“先前大比时,诸位也都看到了,东边那些人向来看不上我等,他们在仙盟势大,骄横跋扈惯了,那夜陇川郡江上花船起火之事,若非没有证据,怕是要栽到我们头上,就连元巳仙宗那位少宗主在风月场所出了事,也敢找我灏澜剑宗的麻烦,如此不将我等放在眼里,只怕迟早有一日,三千年前的祸事又要重演。”

“那怎行!”立刻便有人道,“他们岂敢!”

“敢与敢不敢谁说得准,我等总得防范于未然。”

这点道理谁都懂,今日却是第一回坐一起摊开来说。

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先挑起纷争的是东边那几个大宗门,最后停战和解、设立仙盟,占了便宜的也是他们。

这几千年来,南地各宗门一直处于被打压的境况,若非有灏澜剑宗这个天下剑宗之首强势在前,他们这些人在仙盟中怕早已没有了话语权。

“设立南方盟,不单是为与东边那些人抗衡,他日战事再起,我们南地宗门同气连枝,方能有自保之力,”灏澜剑宗的长老幽幽说道,“若不然,真到那一日,灏澜剑宗只怕也自顾不暇。”

众人议论纷纷,话匣子一开,便各自抱怨起往日所遇不平,言语间颇有同仇敌忾之势。

有过激者更直言道:“那元巳仙宗里的便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少宗主出事实属报应!昔日他们仗势欺人时便该想到有今天,这算什么,若有朝一日那莫华真人和他几个弟子落在我手里——”

“如何?”一直未作声的乌见浒忽然抬眼,望向说话之人,神态疏懒如常,盯上人时眼里却带了冷意。

对方一愣,支吾了一下咬牙道:“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冤有头债有主,”乌见浒凉声道,“跟你有怨的是莫华真人,少往云泽少君头上算。”

其他人:“……”

且不说师徒一体,这位乌宗主突然为那云泽少君说话,着实出人意料。

乌见浒却只说了这一句,便又敛目,不再多言。

夜沉时分,喧嚣散去,乌见浒拎着酒壶,独自走上殿阁高处。

星辉灯火接天,却难抵夜凉似水、阒寂无声。

靠扶栏边坐下,他倒了口酒进嘴里,传音出去。

“容兆,喝酒吗?”

神识中响起那人带笑嗓音,容兆回剑,剑意消弭于漫漫夜霭间。

他随意挽着剑花,问:“乌宗主镇日无所事事吗?如此嗜酒成性?”

“怎会,”乌见浒有如叹息,“良宵美景,若无酒,岂不浪费。”

“乌见浒,”容兆提醒他,“元巳仙宗与灏澜剑宗远隔万里,纵是美景,也是天各一方。”

神识里的声音静了一息,无奈道:“容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

“你想听什么?”容兆于剑阵中翻飞,云泽剑不断刺出,变幻着剑势,像那人就在眼前与自己对剑,动静之间皆是剑道真意——是从前他们在那幻境中时共同参透的。

“你这会儿在做什么?”乌见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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