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见浒垂眸看向手中冷玉,深思片刻,吩咐:“先再四处找找。”

紫霄山中,容兆举剑于身前,腕上红线正不断灼烫闪烁,催动上炁剑法,带起身体里灵力逼向云泽剑,一遍一遍自剑柄流转至剑尖,剑在手中急速旋转,已如幻影。

他遽然睁眼,剑意斩出,如排山倒海倾轧而下,风浪过境,转瞬间碾碎陈启释出的攻击。

对方似不可置信,也跃身而起,大乘期修士的威压全开,掌间灵力暴击而下,却在对上云泽剑剑意时,又一次在推拉冲撞后被绞散。

容兆无意与他多纠缠,寻准时机瞬移至他身后,一掌猛击在他后背。

陈启身形剧烈一颤,容兆的第二掌业已击出,他喷出大口黑血,大张开嘴,如当日天恩祭台上那天罗宗修士一般,翻起白瞳,硕大蛊虫自他嘴里爬出。

下方之人看到这一幕,无不骇然。

陈启却已人事不知,跌落下去。

容兆不再管他,执剑飞身往紫霄殿中去。

夜半。

乌见浒正入定,外边送来元巳仙宗那头的消息。

他睁开眼,淡淡“嗯”了声,并不放在心上。

“萧大皇子派人来问,是否要派人前去元巳仙宗增援?”禀事之人问。

“现在去?”乌见浒嗤笑,“巡卫所还留了上万人在外阻挡,等他们解决这些人赶到元巳仙宗,黄花菜都凉了。”

“那……”

“随便吧,让他自己做决定,不用问我。”乌见浒这态度,根本全不在意谁赢谁输、最后结果如何。

人离开,他继续入定,却有些心绪不宁。

眼前不时浮现的,全是那日出秘境之际,与容兆对话的种种。

明知道一定会走到这一步,是他自己的选择,真正到来时,又不觉痛快,他可能远没有自以为的潇洒。

只是容兆比他想象中更决绝,说到此为止便到此为止,说结束便真正结束,连发带也换了回来,不再给他留任何念想。

可惜他选的路注定只能一人走,即便是道侣也无法同行。

他却贪心不足,总还想多贪恋一点人间温暖。

道心愈发不稳时,识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是入秘境前的那夜,容兆坐于他身后马背上,说出的那句他没有听清楚的话。

那时容兆说的是:“乌见浒,你为何没来元巳仙宗?”

从模糊到清晰,一声一声在他识海中回荡。

乌见浒睁开眼,识海里的声音却未消失,不断重复,仿如梦魇。

从前的一句戏言,原来容兆当了真。

窗外夜色浓稠似墨,藏下了所有暗潮涌动。

他凝视许久,飞身而出,往元巳仙宗去。

第48章 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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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霄殿外,依旧有大批侍卫据守在此。

容兆一剑挑出,带起飓风肆虐、浓雾翻涌,众人猝不及防,狼狈抵挡。

他已趁势而上,径直入了殿中,将身后麻烦扔给追随上来的其他弟子。

大殿中只有零星几盏灯火,连伺候的妖仆都不见一个。

容兆大步进去,踏过一扇又一扇的门,迎着没有亮光的道一路往前,这一段路他走了漫长岁月,走过永不见尽头的黑暗,终于走到这里。

最后他站定在莫华真人的寝殿前,伸手,坚定推开了那扇门。

寝殿里也只点了一盏灯,莫华真人坐于灯下,盘腿入定,却不得静心,不时咳嗽。

他已被陈启软禁在此多日,陈启修为本就在他之上,他又一直神魂不稳、虚耗过度,自然不是对手。

闻得动静他觑了眼,浑浊目光里看到殿门前依稀的身影,以为来的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嘶声骂道:“本尊说了,不许来打搅本尊,你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容兆迈步进去,缓缓走入光影下,轻启唇:“师尊,别来无恙。”

莫华真人倏然抬头。

容兆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眼下的青黑已蔓延至半张脸,眉目间萦绕的邪气几要化作实质——

将死之人。

他手里却依然握着那枚日炎天晶铃不放,如同握住救命的稻草,岂知那才是他的催命符。

莫华真人看到容兆,先是一愣,旋即有如见到救星,眼里迸出喜色:“你们回来了?外头现在如何了?其他人呢?!”

容兆慢慢说着:“南方盟那些人撞开了护山法阵,先前便已占据了大半仙宗,我率三千弟子与苍奇领的巡卫所兵卫汇合,趁夜攻入山门内,外边现在如何我也不知,总归是打得不可开交。”

“快!去将那陈启拿下!”莫华真人激动吩咐,“他背叛宗门,与南方盟那些人勾结!本尊今夜便要治他的罪!”

“陈长老中了噬魂蛊,被南方盟那些人操纵了神魂,非是他本意。”

容兆随口说完,眼神里流露出些许轻蔑。

莫华真人却皱眉:“什么噬魂蛊?谁给他种的蛊?他助那些人破开护山法阵、攻占宗门是事实,岂是一句被人操纵了神魂便能轻易放过的?你现在便去将他拿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容兆站着不动,偏了偏头,像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你还愣着做什么,你——”

莫华真人话到一半,蓦地停住,触及容兆居高临下、寒若冰霜的眼,愣了愣,仿佛明白了什么:“……为何是你一个人来此?苍奇呢?叫苍奇过来!”

“二师弟领巡卫所还在与南方盟那些人纠缠,一时半会地怕是来不了。”容兆淡淡说着。

莫华真人不信:“其他人在哪?我要见其他人,你叫他们进来!”

容兆不应,垂下的目光凝住,就这么冷然看着他。

莫华真人顿时心跳如鼓,从容兆先前进门起就已隐约觉出不对,此刻终于看清他眼中真真切切的蔑视,和藏于其中不再掩饰的——杀意。

他勃然大怒:“孽徒,你想做甚?!”

容兆倏尔笑了,笑声轻得如这黑夜里的一缕细风,稍纵即逝,眼神里交织的,却唯有嫌恶与仇恨。

他或许确实应该感谢那个人,若非如此,他也没机会这么快便走到今日这一步。

“你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容兆一字一字道,“杀了你。”

莫华真人怒而暴起,一掌猛击出,容兆释剑一挑一刺,轻易挑散了他的灵力攻击。

剑光大作,剑意转瞬已席卷向前——便是上炁剑法还差一句剑诀不能突破,对付如今早已被邪气侵体、吸干精魂的莫华真人,足够了。

莫华真人目眦欲裂,周身灵力结界轻易被那道剑意撕开,身体如残叶一般被掀得朝后方墙上撞去,当即吐出大口鲜血。

跌落地上,他挣扎爬起,容兆的第二剑业已跟随而至。

容兆有如戏耍他一般,不断释剑,并不致命,却让他在这样的剑意攻击里毫无招架还手之力,直至身体被鲜血染红,跪趴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你,咳——”

莫华真人咽着气,一开口便又咳出大口鲜血。

容兆拎着染血的长剑,一步步走近,剑尖滴下的血在地上不断汇聚蜿蜒,泛出冷光。

“奚莫华,你也有今日,”他开口,恨意凝结在锋寒嗓音里,结出冰渣,“偷得宗主之位,苟活几十年,你早该被千刀万剐。”

莫华真人艰难仰起头,在浑噩模糊的目光里,看清楚容兆的眼睛,杏眼含煞,却有着最纯粹的黑。

他终于意识到,这双眼睛像谁——

当年他的大师兄,景鸿,那位人人称道的剑修天才,那位真正光风霁月的温润君子。

难怪,难怪他从前总觉得,容兆眼里那些过分的矜傲自持,看着便讨厌,原来他早就在他曾经最仰慕又最嫉恨的人身上看过。

“你、你是,景——”

只这一个字,剑光闪过,斩断了莫华真人的舌。

这样的卑劣小人,没有资格说出他和他父亲的名字。

“我不会叫你这么死去,”容兆厌恶道,“当年你对我父母做了什么,今日我也会全部偿还给你,深渊炼狱下究竟是何滋味,我会送你亲自去尝一尝。”

听到那四个字,莫华真人甚至顾不上被割舌的剧痛,目露极度惊恐,涕泪横流,不断摇头。

“怕了?”容兆嗤声道,“现在就怕了,我当你做了这么多年元巳仙宗的宗主,天不怕地不怕,原来还是个无胆鼠辈。”

灵力锁将莫华真人全身捆住,容兆拖着他,自后殿而出。

离去之前,他最后回头看向这座永远藏污纳垢的大殿,心头默数,三、二、一——

“轰”一声响,巨大火焰冲霄而起,紫霄殿主殿迅速吞没于烈焰之中,并向着四方急遽蔓延。

火光映亮整座元巳仙宗,所有的纷乱争斗在这一刻俱无所遁形。

一同被映亮的,还有这一刻容兆沉静中藏了疯狂的眼。

乌见浒只身入元巳仙宗,一眼望见前方众星拱月处的那座高峰,炽焰接穹、熯天炽地,不断吞噬着周遭一切。

他眼眶骤缩,当即飞身而起,径直往那滔天烈焰中去。

容兆于山间疾走,莫华真人被他拖在身后,没有灵力护体,肉身一路磨着山道上坚硬起伏的山石,皮开肉绽,不断哀嚎,嘴里能发出的却只有痛苦至极的“唔唔”声响。

容兆带他去的地方,是紫霄峰后方相连的另一座高峰——穷云顶。

却被人在山道上拦住去路。

乌见浒落地在他身前,只看了一眼他身后已不成人样的莫华真人,目光落向眼前人。

容兆的双眸冷静得惊人,敛于其下的暗涌不露半分端倪:“你来做什么?”

乌见浒凝着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兆,分明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边缘,脸上所表露出来的却是另一个极端,不肯让人窥见分毫。

半晌,他哑声开口:“容兆,你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让开。”容兆没有任何耐性应付他。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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