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蓑衣游客
宋景眨了眨眼。
泪珠在他漂亮的眼睛里缓慢凝聚,赵乾朗几乎能看到那层水光是如何凝聚在一起,形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然后六神无主地砸下来的。
“撒气了?老婆。”赵乾朗说。
他一张口,更多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流下。
宋景吓得双手离开刀,怔然地看着他。
“现在冷静一点了吗?”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个笑,但是配上他一身的血,怎么看都觉得虚弱许多。
“老……老公。”宋景惴惴地说。
“我……”他看着那把刀,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太小了,而周围的环境又太嘈杂,畸变体和特警杀成一团,火光喊声冲天,破碎的方舱铁皮在火光中扭曲变形,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塌掉。
赵乾朗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可能是环境原因,也可能是插在体内的那把刀导致,他只看得到宋景的嘴皮子动了动,一副泫然欲泣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屏了口气,目测这里撑不了太久。
在火烧过来之前,他一把抓着宋景的手臂,提气带他冲破铁皮离开了这个地方。
血蜿蜒了一地。
宋景被带着跌跌撞撞离开了方舱,逃离时仍旧六神无主。
他们似乎离开了很远,又似乎没有,这附近是郊区,无人居住,冬天了,入目到处是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
宋景在偶尔一次的停顿中低头看到挂在衰败灰黄色草地上的黑色的血。
都还有点晃神。
那是赵乾朗的血。
一路都在流。
宋景在一颗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下将赵乾朗拉停了下来。
“去哪,你要带我去哪?”宋景问。
赵乾朗四处看了一下,似乎也拿不定主意,他卸下了一口气,靠在树干上。
“不知道。”他喘着气说。
唐刀依旧插在他的腹部,只要刀还在,他的伤口就不会停止流血,也不会愈合。
宋景看了赵乾朗的腹部只一眼,呼吸就急促起来。
在方舱里时,赵乾朗问他冷静了吗?他冷静了,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
他捅了赵乾朗。
用那把杀过无数畸变体的唐刀。
他捅了他老公。
白皙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出,似乎是想要去握住插|在赵乾朗身体里的唐刀的刀柄。
“怎么,还想再捅深一点?”赵乾朗嘴角挑起嘲讽的笑。
宋景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无措地僵在那里,他摇摇头。
然后脑袋低下去。
小声地:“我……老公,对不起……”
“对不起,老公……”
赵乾朗没出声,靠着树干看着他。
从他这个角度,宋景垂着脑袋后,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下巴。
那下巴上挂了漆黑的血,想必是他的,已经干粘在上面了。
此刻的宋景头发有点凌乱,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火灰、泥土、血液混杂在一起,令宋警官看上去有些像一只在煤堆里打滚的小脏兔子。
并且还是可怜兮兮红着眼睛的那种。
方才在方舱里的冷漠偏执和狠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呼吸、无措的双手。
赵乾朗能看得到他的脸毫无血色,他的一双唇同样如此。
如果不知道内情,会以为他才是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疼痛过度的那个人。
赵乾朗看见一滴滑落到他下巴的泪。
晶莹剔透的。
安静无声的。
悬在他下巴上。将滴未滴。
像是悬在赵乾朗的心上,带来一丝痒意。
赵乾朗明明还很疼,他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类伤成这样过,他明明该取了他的性命。
但他伸手抹去了他下巴上的那滴泪。
“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哭什么?”他说。
“现在知道喊老公了,嗯?”
第49章
扶在他下巴上的手还没收回来,被宋景用两只手一起握住了。
赵乾朗的手也伤痕累累,多处破皮见骨。
宋景后知后觉,此时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赵乾朗没有抽回来。
安静地看着宋景用两只手把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看着他低头,温热的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心里涌上来一点微妙的、奇异的满足?
总算这泪是为他而流了,终于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他,而不是因为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毫不相干的人了。
他原本该因为重伤而暴躁,但他此刻出奇地平静。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景为他而哭泣,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不想杀了他,只是他伤太重了。
就算是原生种,特管局的冷兵器带来的贯穿伤也是足矣致命的,更何况他原本身体就……
他只是暂时放过了他,待他伤好,再找他秋后算账。到时候杀与不杀不全在他一念之间么,他只是暂时地放过了他而已。
他看着宋景难过的样子。
看起来格外地乖巧。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自己,现在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他的思绪忽然转了个弯。
其实……就算不杀他又能怎么样,若这人类意识这么难清除,他就不清除又能怎么样,就算把他放在身边,又有谁能够说什么,又有谁敢说什么?
等到他腻味,再杀了就是了。
他们这一族从来做事随心,他何必非要跟那点微末的人类欲念过不去呢。
他想通了,觉得通体舒畅不少,也任由宋景静静地抓着自己。
他把自己伤成这样,为自己哭一哭不是应该的么?让他哭。
但他看了片刻,呼吸又一点点粗重起来。
宋景长睫毛被打湿,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砸落,他蹙着眉,小脸哭得脏兮兮,鼻头都红了,鼻翼脆弱地、可怜兮兮地翳动。
他哭起来几乎是没有声音的,但四周太过安静,寒冷的天连风也静止了,屏息仔细听就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像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赵乾朗静静注视他被自己咬得湿濡的唇瓣,听着他微弱的呜咽声。
喉节攒动。
心上像被蜜蜂用毒针扎过,又麻又痒、又疼。
宋景真是祸害,害人不浅。
他忍不住用话激他,好止一止心上的麻痒感:“捅是你捅的,现在哭什么?”
宋景的呼吸一滞,抬起眼睛来看着他,满眼都是惶恐,害怕老公怪他。
他的眼睛会说话。
赵乾朗的呼吸更重了。
“捅的时候一点没犹豫,现在做这样子给谁看。”他继续道。
并把手抽了出来。
宋景慌乱地要来抓他的手,叠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公对不起。”
“别喊我老公。”赵乾朗恶劣地说。
被呵斥了,宋景像犯了错的小孩般瞪大眼,嘴巴闭上了,手指的动作也无措地顿在空中,最后一颗眼泪慌不择路似地圆滚滚落下。
“对不起……”
“……我不想伤你的,你怪我吧,你砍我,好吗,对不起……”
他好像真的不敢喊了,一叠声地哽咽地道歉。
“疼……疼吗?对不起,我帮你拔|出来好吗?”宋景内疚又心疼,“我帮你拔|出来。”
好像把人逼得太过了。
赵乾朗心里的麻痒一点没缓解,反而听着他一叠声的“对不起”听得愈发呼吸粗重。
他忽地倾身,伸手捏住宋景的下巴。
宋景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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