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旋转[星际] 第54章

两个子程序之间的气氛突然恶劣起来，可即便如此，最活泼的02号和最喜欢挑拨离间找事的04号始终没吭声。

毕竟他们也都是聪明人，涉及到个人经历引发的争端，还是少牵扯为妙。

三线星号又一次恢复了平静，除了时不时能听到周冯冯突兀爆出的惨叫声，只有外面岩浆咕嘟咕嘟流淌的声音以及岩石炸开的刺啦声响起。

诚如01和03号子程序估摸的那样，周冯冯的感觉很奇妙，他的灵魂仿佛被无形的存在抓住，捏扁揉圆，像是破了口子的气球，不断流淌出去。

理论上他应该感觉到痛苦的，可脱离了身体的桎梏和神经元的感知，他竟什么都察觉不到，他不知道自己在痛苦尖叫，更没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和意识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中。

他像是脱离了一切束缚的百灵鸟，轻飘飘地飞来飞去，脑海里始终回荡着信仰奈芙蕾雅的声音。

周冯冯好几次都真的要跪倒了，可每次他想这么做的时候，总有种不太舒服和逆反的心理，他会下意识地想，为什么要信仰这位女神呢？信仰她能有什么好处吗？自己也没什么需要的东西，干嘛要去信仰神明呢？

他虽然没有父亲，但母亲非常关爱他，他有着很多长辈和乐意指导照顾他的前辈们，他小时候的生活肆意无忧，哪怕惹了麻烦也有人兜底。

他想无法无天，就会被送到舅爷爷那边，反正舅爷爷居住的环境向来武德充沛，以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为荣，在那种地方生活，那可真是无序而痛快。

等他腻了，觉得长大了，想要过有秩序、安定和平的生活，他就会回到母亲这边，日常帮助老爷过马路，捡到钱就交给警察叔叔，遵纪守法，修身养性等等，是另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沉稳与安心。

周冯冯是个什么都不缺的人。

以至于当神明出现在他面前，想要勾出他心底的遗憾、痛苦和悔恨时，竟什么都没勾起来，反而让周冯冯心生迟疑和不解。

——我过得这么快乐这么爽，你一个神明冒出来说要实现我的愿望，我怎么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以及就这还想要我信仰你？你谁啊？

【你不害怕你的星球被破坏吗？】【你不害怕死在这里吗？】【你不害怕再也见不到重要的人吗？】【你不害怕……】

“不怕不怕不怕。”周冯冯不耐烦地回答，“我的母星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强者，我妈我舅我舅爷爷他们一群人都比我强，之所以让我出来，只不过因为我的能力特殊，在穿梭宇宙引力场和时空间通道有更高的效率而已。”

“我重要的人都活的好好的，我见不到他们是我自己无能，再说了，我出航前就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再说了，我怎么会死呢？我有契约……”

在想到契约的一瞬间，周冯冯灵魂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就像是设定好的备忘录、记事本和闹钟似的，一道淡淡的蓝色光芒一闪而过，周冯冯只觉得仿佛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灵魂都清醒过来。

“不对！我现在是……啊啊啊啊啊……”

但在清醒的瞬间，周冯冯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在扭曲、压缩和拉扯，无数可怕的能量在他的灵魂中肆意冲刷，仿佛将一个吸满了水的海绵重新塞进小杯子里，那种肿胀的、爆炸一样的痛苦席卷灵魂。

“啊啊啊啊啊——”

痛苦、挣扎、撕裂、拉扯、疯狂……周冯冯甚至无法理智思考目前的状况，灵魂一片空白，他也没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着这股可怕的压榨和捶打，意识宛如落入了滚烫的油锅，灵魂被煎炸烹煮，却怎么也无法挣脱逃跑。

有的时候，蒙昧痴傻反而是一种保护，被欺骗却能得到快乐，看清真相的瞬间，无法承受的痛苦也随之降临。

就在周冯冯的意识要被痛苦彻底侵蚀消失时，淡淡的蓝色光芒又一次闪过。

一个略显狡黠的声音突兀响起。

“就这么跟着，我就不信了，这小子还能继续摆烂。”

周冯冯的灵魂本能地追溯着声音的方向，在这没有尽头的痛苦挣扎中，唯有这个声音能缓解他的痛苦，让他短暂地恢复一点点意识和理智。

“镜老大，前面貌似是一个村镇废墟，根据我的扫描，那片地方怪的很，有些地方有生活痕迹，有些地方好像很久没人过去了。”

“你忘记啦？利亚这小子曾暗中使坏，让不少探险者到这里来探索，估计是那些探险者留下的痕迹吧。”

那个最初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周冯冯再度拥有了【看】的能力，他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小光点，光点很微弱，在整个大环境都是淡紫色光芒的星球上毫不起眼。

光点躲藏在一片白色发丝之间，还在喋喋不休。

“感觉利亚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他居然直勾勾地朝着整个村镇废墟跑过来，嗯？他手里拿着什么？”

“镜老大，是一本法典，我这里暂时没有相关文字信息，你能看懂吗？”

“看不懂，宇宙那么大，我的资料库也不可能涵盖宇宙所有文明文化和语言啊。”狡黠的声音里难得透出了一点郁闷，“无所谓，咱们继续跟着利亚往前探索吧，哦哦哦我看到了。”

周冯冯下意识地也努力【看】过去，这才发现，蓝色光点的位置好像是在一个移动的人的肩膀上，看过去的视线正好落在了这个人双手捧着的书本上。

此刻书页翻转，停在了一个画面上。

那是一个跨页，跨页拉开后是竖着的画像，画像里，一个穿着紫色裙子的紫发少女双手张开，她闭着眼，张着嘴，双臂、双腿、胸腹各自有三道裂纹。

那裂纹如嘴，张开，里面是猩红色的岩浆。

周冯冯看到这幅画像的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本来已经勉强有意识的灵魂再一次被重创。

但可能是之前的压榨和痛苦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这一次周冯冯居然勉强保持了理智。

“这到底是……我到底怎么了？”

周冯冯勉强忍受着灵魂扭曲、肿胀和灼烧的痛苦，想要试着思考自救，但每当他想到什么时，眼前、意识里、脑海中都只剩下那汹涌奔腾的岩浆，继而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行，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周冯冯本能地意识到，若是继续下去，他的灵魂和残存的理智会被彻底侵蚀消失。

那个声音、刚才那个声音……他还想要再听一次！

只要找到那个让他恢复理智的声音，他就有救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能听到你的声音？你在哪里？我需要你？

在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那个声音居然真的再度响起。

“什么？周老板？啊呀没事啦，周老板可以自力更生的！”

那个声音充满了自信和激昂，甚至周冯冯都可以想象对方眉飞色舞的样子。

“你不知道，我前老板们都是这个德性，先失踪一阵子，实力降到低谷，然后某一天突然脚踩炮灰，一副龙王归来的睥睨模样，还会掐着我说，魔镜，你果然不怀好意，但很可惜，我又回来了！”

周冯冯：“……”

靠！他想起来了，垃圾魔镜！你这个混蛋！！

第66章

魔镜可不知道自己的周老板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为了降低利亚的心理防线, 他授意特米伪装成弱小、无能、需要保护的小可怜，也只有这样的特米可以让利亚放心同行。

一切都很顺利，利亚果然同意带上特米探索星球, 在离开了那片坑地后, 他们很快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废弃的村镇。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心态，不管是利亚还是特米都做出了探索村镇的决定。

小镇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像是已经沉寂了无数岁月, 地面上、墙壁上、房顶甚至房屋内都落满了灰尘。

空气中飘荡着厚厚的火山灰, 像是黑色的雪。

走在这样寂静的小镇里，利亚和特米本来雀跃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特米这个小水条贴在利亚的鞋上，不敢再沾地上的灰。

“我不要变成火山灰泥团！利亚回头我给你加佣金！拜托了载我一程吧！”

看在佣金的份上, 利亚姑且默许了特米搭便车的行为，他还不知道搭便车的不只是特米, 还有贝贝和魔镜。

特米现在是魔镜和贝贝的嘴替。

“这个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利亚我们要查一查吗？”

利亚摇头：“不，我们先在镇子里寻找通讯器。”

特米不看好利亚的计划：“也许这个镇子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过于低下, 他们不用通讯器联络, 而是用古老的方式，比如敲钟……”

利亚：“不, 这里曾几次转手，最后才被波拉尔家的傻少爷买走的, 不管本土星球的科技发展如何，一定会有外来者在星球上建立简单的基地, 基地必然会有通讯装置和营养剂合成装置, 这是每个对外探索的探索者们都必然携带的东西。”

特米摇头：“话是如此啦，但越是高科技的通讯装置, 在这样落后的星球上，一旦出现问题，就根本无法维修，即便你找到了也没法用……”

利亚哑然：“你说的对，可我们并不是单独降落的，不是吗？你们的星舰应该也在这颗星球上，哪怕我们闹出点动静，吸引了你们的星舰雷达，我们就得救了。”

特米心说控制三线星雷达的两个主系统都在他身边，就算闹出的动静再大也没用啊！

但魔镜授意他赞同这个观点，特米只能说：“好吧，那我们要怎么闹出点动静？”

利亚也不知道，只能用不抱希望的语气说：“先搜索一番。”

在利亚和特米依靠视觉搜索时，魔镜和贝贝两个机械生命已经扫描了整个小镇，还绘制了周围的地形地图。

在魔镜的指引下，很快特米就装模作样地引领着利亚来到了小镇边缘比较宏大的建筑面前。

“这里的灰烬最多，水汽最少，也许有什么东西存在。”

利亚环视周围。

这处建筑大约三四米高，顶部宽，下面窄，像是一个倒扣的盆。

下方墙壁向里面收拢，墙壁上竖着一个个方形的窗户，窗户上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玫瑰玻璃，可以想象有光照射时这里一定非常漂亮。

但此刻这些漂亮的玻璃都沾满了灰尘，若不仔细看，压根无法发现这是玻璃而不是墙。

利亚仔细看了看建筑墙壁上的花纹，他试探着擦了擦上面的灰尘，看到了一些花纹，推测道：“这里应该是类似祭祀和集会的场所。”

特米：“要进去看看吗？”

利亚微微仰头看着建筑大门，他脑海里那个火焰拉得更长了，像是在招呼他进去似的。

“进去吧。”

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厚厚的灰尘落下，在门口形成了类似瀑布的帘幕。

稍微等了一会，尘土终于平息，利亚才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过去。

里面昏暗无光，但利亚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地面上凌乱的黑色斑点，有些是圆形，有些是拉长条的形状，还有些像是什么东西印在地上。

特米心里有些怂，要不是他牢记不能呼唤出声，他一定喊贝贝和魔镜了。

魔镜倒是第一时间进行了扫描。

“哦咯，和我想的一样，这个建筑有屏蔽电磁波和信号侦测的能力，地面上这些痕迹是烧焦留下的印记，特米，你看墙壁上。”

特米下意识地看向四周黑漆漆的墙壁，因为没有光，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在魔镜的感知下，墙壁上泼洒了血迹，却也无法掩盖血迹下面用特殊颜料绘制的壁画，那是一团团燃烧的、即将喷发的火焰。

在火焰之间有着大大小小黑色的圆孔，像是睁开的眼睛，又像是一个个黑洞。

“看头顶。”贝贝也有所发现，他给特米提示。

特米下意识地抬头，倒吸一口冷气：“天啊，头顶！”

利亚也抬头向上看，四只眼睛瞳孔微缩。

头顶竟不是房顶，而是一个半透明的、有磨砂花纹的天窗，天窗有倾斜角度，从外面看不到，里侧很清晰，这些天窗以45°折角堆叠起来，形成了反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