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釉彩的钥匙
仇文完全没能体会到杨春雨的不爽:“那个孩子才十二岁,你应该多给他一些耐心。”
“仇先生。”杨春雨实在接受不了了,“他能长成什么样是他自己的事,无论是偏激自毁还是温和自洽,都是他自己的事。”
仇文捂住自己的胸口睁大双眼:“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他的家长诶!”
“所以呢?”杨春雨反问。
“他很喜欢你的!”
杨春雨摇了摇头:“他最好是不要喜欢我,把感情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孩子只会长成废物。”
仇文懵了,他尝试去理解杨春雨话中的意思,但他发现自己无法明白:“啊?”
“他如果总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走不出来,那他迟早会废。”杨春雨极其冷淡。
“他不是受害者吗?”仇文有些生气了,“你很过分啊!不会养小孩子就别乱养!别净养些稀烂小孩出来!会有稀烂小孩就是因为你这种过分的家长!”
“是吗?”杨春雨不为所动,“那仇先生您觉得好孩子会不会有天忽然变成您口中的‘稀烂小孩’?”
“一个所谓阳光的,积极的,怀抱理想和热忱的孩子,会不会有一天抛下过去的一切,变成一个稀烂的混蛋?”杨春雨的话把仇文给问住了。
仇文有些懵:“我没见过这种的。”
“仇先生。”杨春雨看着仇文的脸,“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您,像所有怀抱热忱的年轻人一样。”
“你现在很讨厌我?”仇文问。
“当然不。”杨春雨眯起了眼睛,“只是您死亡时只有三十一二岁,您是少年天才,您死在了攀登自己理想的半途。无比耀眼又无比遗憾,您被永远留在了那个最热血最纯粹的年纪。”
杨春雨说到这里,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手指轻叩杯壁:“那个经常和您待在一起的孩子也是如此,28岁,怀抱理想。”
“我偶尔会想,如果您活到了我这个年纪呢?您会是什么样的?”杨春雨重新笑了起来,“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空想,毕竟身为人类的您已经死去了。”
仇文大概听懂了;“你是想说你变了吗?”
“人每时每刻都在变。”杨春雨勾唇说。
“可是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大啊?”仇文不能理解。
“我不想过度剖析我的人生,不过您得不到一个答案大概是不会离开的。”杨春雨撑着自己的脑袋,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道,“因为他们都死了,有一个还是饿死的。”
仇文有些懵:“怎么会饿死?你在基地里不是管很多人吗?你的家里人会没有饭吃吗?”
“啊,是啊。”杨春雨扯了扯嘴角,“为什么呢……”
她躺在了椅子靠背上。
仇文盯着她,一动不动。
杨春雨指了一下门口的位置:“您可以走了。”
“啊?”仇文有些懵,“可你还没有说,所以到底为什么?”
杨春雨:“……您一定要问得这么详细吗?”一般人话聊到这儿也该识趣了吧,哪有怼着人伤口挖的。
仇文挠挠头:“可就是很不对劲啊,你的家里人为什么会饿死的?”
杨春雨受不了了:“那年我被处分关起来了!资金全部被冻结,我爸以为我真的干了什么缺德事,受不了就自杀了。我妈身体不好,被病毒感染进医院了。家里就剩我奶奶,我奶奶为了省医疗费的钱,半个多月没吃饭,后来她也吃不进去了,饿死了。”
仇文的眼睛越睁越大。
杨春雨继续:“我妈的感染不可逆,最后是安乐死的。”
“我被证明无罪放出来之后什么都没了,您能明白吗?什么都没了!”杨春雨的手攥紧了茶杯,骨节发白,“我不敢想我父亲和奶奶死之前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的母亲在意识混沌时一直在哭,她让我把她带回家去,她害怕。”
“您不了解现在人类基地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杨春雨对仇文说,“您只需要知道,杨文志那孩子不需要跟我扯上太多的关系。如果他能想办法让自己人格健全,那是他的本事。如果他实在摆脱不了楚楚可怜的困境,那就是他的命,他就该那样。”
杨春雨只知道一件事,过去那虚无缥缈的陷害都能对她的家人造成这么剧烈的影响。现在她所做的事……
只能说杨文志那个孩子得想尽办法脱离对“母亲”与“家”的奢望。
“他大概率会摆脱那种懦弱的情绪。”杨春雨冷声道,“他还有个弟弟,他很喜欢那个弟弟。”
杨春雨几乎没有管过自己的小儿子,杨文志很喜欢自己的弟弟,他已经习惯去照顾那个孩子了。如果杨春雨出事,哪怕杨文志这孩子真的是个走不出来的窝囊废,他也会被他没有自理能力的弟弟捆绑着活下去。
他弟弟长大还需要那么久的时间,这些时间足够杨文志挣扎着为自己找一条出路。
如果再找不到……那就算了吧。
“很遗憾,我确实没有那么喜欢他们。”杨春雨说,“我不打算参与他们的人生。”
杨春雨说到这里情绪已经很不好了,她想强硬地送客,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仇文就跑到她身边相当自然地把她抱了起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要总苦大仇深地坐在办公室里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等等!”杨春雨被迫坐在了仇文小臂上,仇文像是搂小孩一样地环着她。
仇文完全不管杨春雨的抗议,架着杨春雨就往外跑:“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陆地玩一玩?”
“不,你快把我放下来!我都四十多快五十了!!”杨春雨完全接受不了仇文这冒昧的行为。
“你在脸红心跳!我知道!这是害羞!”仇文不认为四五十岁和十一二岁有特别大的区别,“上次我带文志去!这次我带你!”
“我有工作!!”
“明天工作也行啊,就算是害人也不着急现在害吧。”
杨春雨:……
啊!不是!这丧尸完全听不懂人话啊!
三十分钟后。
仇文和杨春雨一起被警卫员提溜进了关敬英和中央基地人员的会议室。
他们已经习惯了仇文到处乱窜,所以他们只把震惊的目光落在杨春雨身上。
杨春雨深吸一口气,她微微一笑:“各位可能有些误会……”
“都是我的问题!”仇文打断了杨春雨,“是我要带她出去的!她没有问题!是我执意把她从办公室拖走的!”
众人看杨春雨的目光更奇怪了。
杨春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个丧尸就没必要这么激动地解释了好不好!明明仇文说的是实话,但就是一股子揽责任替自己遮掩的感觉!
果然,中央基地负责人轻咳了两声:“杨部长童心未泯啊。”
杨春雨笑不出来了。
第46章 怎么会这么脆弱呢
“那孩子真的好可怜哦。”仇文把杨春雨告诉他的那一切都转告给了关敬英。
关敬英听了以后反应不是很大:“您相信了?”
仇文愣了下:“我不能相信吗?她在骗我?”
“不, 她说的那一部分是事实,只不过我个人认为现在的她不值得同情。”关敬英摸了摸仇文架在他胸口处的脑袋,“因为有太多人死在她的手里了。”
“啊, 我知道。”
“您知道?”
“这类的坏孩子不害人才是不正常的吧。”仇文说,“但是我不认识那些被害的人类, 所以没太大感觉。”仇文只在乎他见过的。
关敬英略作沉默, 他发现哪怕自己已经习惯了仇文那与众不同的逻辑, 还是会被仇文的想法给震惊到。
不过也是, 丧尸的感情其实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冷漠得多。
相比于那些被害死的无辜之人, 仇文竟觉得只见过两面的杨春雨更值得可怜。
“如果没有您这稀奇古怪的闹腾, 我想我这次来这边执行任务也会遇到不少危险。”关敬英说,“还记得那个被您救了的龙思辰吗?前不久忽然有走了极端的医生想要杀死他,那医生说龙思辰间接害了他全家,而根据中央基地负责人的调查来看,那个医生行为背后站着的很可能是杨春雨。”
“哇!你们已经查出了这么多东西?”仇文惊叹。
“不然仇先生以为我们一天到晚聚在一起是为什么呢?”关敬英觉得有些好笑。
“我不知道。”仇文沉默一会儿之后如实回应,“我以为你还需要经历重重艰难险阻, 然后发现什么关键又致命的证据,在被追杀到命悬一线的时候终于解决问题。”这怎么还按部就班地调查上了呢?
关敬英:“……仇先生,我只是个外派队员。”如果中央基地的人不过来,他也只会想办法带走那些烈士亲属。多余的事他只能上报,他没那个能力去管那么多事。管多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拉着自己队员和那些亲属一起死。
仇文纠正他:“你是个超厉害的少校!”
“少校只是一个军衔,它并不意味着什么。”关敬英发现仇文整个人都压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世上的少校有很多。”
仇文接茬:“但是关敬英只有你这一个。”
关敬英:“……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要好好珍惜你。”仇文搂住关敬英的腰, 脑袋在关敬英的胸前蹭来蹭去, “所以我要把你变成我们家的好孩子!”
“您跑题了。”
“我一直都没跑题。”仇文的诉求一直都是这个。
关敬英被仇文蹭了一阵后便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变红了,他赶忙扯开话题:“中央基地之后还会派人来。”
“嗯?为什么。”仇文终于不蹭了。
“因为这个基地要被大换血了。”关敬英说, “过几天只会更乱,仇先生您最好不要再和杨春雨有交流。”尽管杨春雨没有任何理由为难仇文这个局外人,但谁也想不到行至末路的人脑子里会想些什么。
更何况对于信仰崩塌的人来说,他们很容易去痛恨厌恶自己曾经坚守的一切。仇文已经成了丧尸,但这个名字直到现在都是部分人的目标与执着。
想到这里,关敬英把仇文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掰起来,看着仇文的脸,他说:“我不会去同情杨春雨。”
仇文有些懵地眨巴眨巴眼睛。
“但我大概能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与仇文听到的来自杨春雨单方面的叙述不同,中央基地查到现在已经大致还原出了杨春雨的人生。
……
房门被缓缓推开,失眠的杨春雨往门口的位置瞟了一眼。
杨文志一脸别扭地杵在门口:“喂,你不去睡觉啊?”
“你不需要管我。”杨春雨收回目光,“你只需要管你自己。”
杨文志脸色难看了许多:“我确实不该管你!”他气冲冲地把门甩上。砰的一声,杨春雨的眼睫颤了颤,但她神色却没太大的变化。
她的手拂过架在自己腿上的日记本。
如今的纸张都是塑料制的,哪怕已经三十多年过去,它也依旧崭新如初。
就好像在纸上写下自己雄心壮志的女孩才画上那个句号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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