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鹤
池焕苏本想直接问出口,待望见师兄眼中纯然的疑惑时,连忙收住了声音。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窃喜。
原来师兄看不见,那是否其他人也看不见呢?
“没什么。”池焕苏摇头回答江卿濡的话,“师兄,我今日确实感觉身体不适,耽搁了大典,此是师弟之错,待大典之后,师弟自会去思过崖反省受罚。”
池焕苏垂眸不敢看向师兄,生怕自己拙劣的谎言被师兄察觉到了端倪。
他本就不是什么擅长说谎的人。
“你啊!”江卿濡望着池焕苏无奈说,“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大管事又不在,何必待自己如此严苛。”
江卿濡轻笑一声,缓和语气道:“而且啊,师弟你现在可是代掌门了,权力可大着,也没见你用一下。”
把了会儿脉,实则将灵力输入池焕苏体内,窥探池焕苏体内的状况,江卿濡柳眉微蹙说:“师弟,我为你把脉,却见你脉象里呈现紊乱之态,想必你前些日子除妖旧伤未好,后又接连操劳。你怎不早说呢,竟一直隐忍至此,直到今早我过来才终于发现?”
含着斥责的目光看向池焕苏。
“我……”池焕苏目光游离,但心中却又松了口气。
目光挪开,悄悄地向着旁边看去。
他身旁,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在他身侧摇晃,那只大尾端部前倾,若是长在狗身上,路过的人看一眼便能出来那狗心情定是不错。
这是什么意思?
毫不矜持的狼尾令池焕苏面红。
“怎么脸红了?”江师兄的声音再次响起,池焕苏一个激灵,身体僵直。
“可是又觉得不舒服了?”轻而缓的声音像是在安慰,一双温凉的手抚上池焕苏的额头。
那双手如同揉碎的桃花瓣一般柔软细腻,贴在额头上时让池焕苏想起了雨天落在眉心的那滴水,惹得他身体一个激灵。
抬眸望去,只望见一双如珠如玉般的眼瞳以及那柳叶般的眉。眼眉的主人眸中带薄雨,眉上落清风,开口如同琴音震颤,渺渺入耳。池焕苏感慨,江师兄不愧是门内弟子间最喜爱的师兄。
“师兄,我无碍。大典要紧,我们快去吧。”池焕苏轻轻推开了自家大师兄的手,他挂念着大典,按照常理,此刻他应当早已到达大典,主持典礼进行了。然而今日因这狼尾之事耽搁至此,池焕苏心中叹气。
只望着今日大典不要出事才好。
“别担心,师兄和你一同过去。”言罢,江卿濡伸出手来搀扶池焕苏起身。
却引来池焕苏身体一颤。
那双手无意划过狼尾,敏感的狼尾“嗖”地收回到池焕苏身后。
然而那阵酥麻却已经从狼尾传至身体,莫名惹得池焕苏腿一软,险些摔倒。
“师弟!”耳边江卿濡声音急切。
“砰!”门扉大开,门口无尽峰池焕苏的师弟师妹们站在门外,吃惊地望着门内的两人。
“什么?!师兄你受重伤了?”
“等下……”
第3章 见到小师弟
“什么?二师兄倒在大师兄身上?定是受了伤。”
“那是必然的,二师兄是怎样的人啊?那可是比石头还硬的人。”
无尽峰一众人最终姗姗来迟。
一路上任凭池焕苏怎样解释,他的师弟师妹们都只点头,然而看脸上的表情,却半分不信池焕苏真的无事。
“师兄那样倔一个人,都腿软地需要大师兄扶着了,这得是多重的内伤啊。”四师妹乐知许悄悄给五师弟唐青幸送去密语。
借着两位师兄都急着赶路,还有一位师兄不在,没人注意他们的时候,一群师弟师妹们都躲在后面说小话。
小师妹宋隐语拉拉师姐的袖子。
“师姐师姐,你知道二师兄怎么了吗?二师兄之前一直都早起给我们带教,但是他看起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也一直没察觉出来。我还听不懂二师兄讲的课,啊,上课我还偷偷小睡了一会儿,虽然很快就被发现了……原来二师兄是带伤来教我的啊。”小师妹宋隐语苦着脸低下头,不敢再看前面的两位师兄。
无尽峰的师尊不管事,宋隐语来的时候师尊甚至已经飞升了,都是两位师兄带他们的,然而大师兄忙着总门外的事务,门内主要是二师兄池焕苏管理。池焕苏管得太严,她又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没少惹池池焕苏操心。
现下宋隐语想到之前的场景。
天呐,二师兄站都站不住了,现在还不让大师兄扶,二师兄真是太逞强了。还好大师兄一直跟在二师兄身旁。
“我也正纳闷着呢。”乐知许小声回复。
说起今早这事,乐知许实际上也十分茫然。在她眼中,她的两位师兄修行早就高出修真界修士,甚至可以说是打遍修真界无敌手了,哪里想到会伤得这么重呢?
“我听说二师兄之前都在烦忧人间一桩妖物惹下的祸事,该不会那件事?可惜知道得太少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唐青幸在后方小声和师姐师妹们交流。
“总之最近你们都乖一点儿听到没?”乐知许抬头看看前方的池焕苏。
池焕苏身上只隐隐流露出自身的灵气,于她眼中是冰冷的青色。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二师兄的身上隐隐察觉到妖气,细看之下,却又看不见了。
但想想应当是除妖的时候沾染上的。
池焕苏踏入千重峰的大殿。千重门的主峰为千重峰,千重峰高千丈,上山的路由五千个阶梯组成。峰顶雾气缭绕,高大宫殿耸立在正中央的云梯之上,下方为祭坛,宫殿纯净的白与璀璨的金交织在雾气之中,风从这边缓缓而过,微微的冷意让空旷的大殿内部更显得清冷。
一双金纹长靴踏入殿中时,站在殿前的人望过去,见到来人,长老们终于松了口气。
“江师兄,池师兄,你们来了。”台上,大管事缓缓说道。他沉稳的声音如同钟鸣,原本交头接耳的人也都静了下来,只抬起头朝着这边看去。
池焕苏站在前方,浑身带着清冷之气,带来着整个殿堂之中也沾染上了一丝寒气,江卿濡就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和煦的笑容将殿中的冷气缓和下来,让气氛稍稍显得暖了些。
今日是江卿濡和池焕苏主持典礼,虽说按照辈分,江卿濡是最大的,但江卿濡依旧将最中间的位置让了出去。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池焕苏缓步朝着最前方而去。
乐声缓缓从四周响起,千重峰外白鸟展翅,蠢蠢欲动。殿内的风更大了,吹拂过修士的衣衫,修为弱一些的修士,衣袖也跟着飘扬起来。
行至一般,乐声逐渐激昂。鸟鸣响彻殿中,一息之间,殿中落入金辉,犹如朝日从此刻升起就落入了殿中。
殿中升起了雾。
飞虹络云带,人影在河汉[1]。天虹在雾中变换色彩,这颜色稍纵即逝,随着雾气的消散,跟随着一同消失。
池焕苏缓步行于殿中。
千重门历来大型盛典都是这般模样,他早已见了近百遍,对于这般让一般修士赞叹的美景,如今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池焕苏察觉到一束强烈的目光。
侧目看去,不远处的前方站着一位个头不高的少年。那少年身着不蔽体的衣裳,头发凌乱,头顶上方带着狼耳朵,不仅如此,他的身后还能看见狼尾。
看起来这位少年年纪不大,约莫着十来岁的模样。
此刻,他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池焕苏看,目带愤怒。
这位便是师尊口中的弟子吧。第一眼见到他,池焕苏心中就有了预感。
没有再向着最前方的掌门之位而去,池焕苏中途转了个弯,一步步走到少年的面前。
这位少年自从池焕苏出现开始就瞪大眼睛盯着他看,现在见到对方向着自己走来,拳头紧握,面颊憋得通红。一双瞳孔如同野兽一般竖起,目光里是全然的警惕与不屑。
这副敌视的模样毕竟是在千重门的正殿内表现出来的,这也让千重门无尽峰内的弟子皆是跟着皱了下眉。
池焕苏见到新师弟这副敌视的模样愣了下,他直面少年充满怒火的幽绿色双瞳,脚下停住,没有再靠近少年,也防止自己再激怒他。
想来是他晚到在先,让这位新来师弟误会了。可池焕苏嘴笨,这位少年与其他师弟师妹不同,身份太过特殊,若是按照以往同师弟师妹讲话的语气,只怕要得罪这位新来的师弟,可他却又不会什么委婉之语。
池焕苏脑中急转,思索着如何开口,消除误会才好。
大殿上静悄悄的。
少年脚下后退两步,身体紧绷,手握上腰间的匕首。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行刺掌门。
最先受不了的就是本就厌恶妖道的乐知许。她本就不喜欢喜好在人间为非作歹的妖,在听闻师门将要迎来一位妖道的时候就颇具微词,现下见到少年这样不知好歹,忍不住朝着前方的少年呵斥:“你这是干什么?见到代掌门你也不行礼吗?!”
“滚开!”少年终于忍不住,听见乐知许嘲讽的语气挺直腰板,面对着池焕苏大笑两声。
“哈哈!都说千重门的人光明磊落,我看也不尽然。否则为何要在拜师大典上耍出这样的花招。明明就看不起妖道,却还要借助妖怪的力量,大概收了我做弟子,还要挂上什么助妖走上正途这类冠冕堂皇的说辞吧?!凭白让妖耻笑了!”
“你说什么?!”乐知许气得拔剑。
“千重门难道还需要你们这等……”
“停下!”池焕苏呵斥,叫停这场纷争。
在开口的瞬间,他心中轻叹一口气,看来这次见面是注定难以和新师弟解除误会了。
众目睽睽之下,大典还待继续。只是这番已经错过吉时,池焕苏心中有愧,他对前方少年说:“我是你二师兄池焕苏,本应当代替师尊举行你的拜师大典,却不料出现了意外未能及时赶到,此番为我之过,我向你道歉。”
池焕苏弯腰拱手致歉。
“只一句道歉就结束,你们修真界真是狂妄。”少年不依不挠,冷笑着看着前方的池焕苏。
“你……”乐知许还想发作,然而刚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她扭头惊诧而愤怒地盯着身旁的两位师兄看,猜测着究竟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干的。
“师姐师姐,冷静,冷静。”唐青幸连忙来拦。他知晓自家四师姐脾气冲,又因为好友之死对于妖道极尽偏见,只是现下确实不是可以闹的地方,自己要是不拦,只怕下了大殿就要被二师兄连带着罚了。
“你误会了。”一阵轻柔的话语不疾不徐地在大殿中央响起,如同一片叶子落在湖水中,荡起一片涟漪。
拿着匕首的少年顿住,回头看向江卿濡。
江卿濡面上带笑,一双深色眼睛如同夜晚一样包容万物,泛着浅浅涟漪的瞳此刻认真注视着秦昱。
“修真界的修士,向来以为修道者应当‘正身,平视,以心纳万物,而以身抵风霜。’故而腰不弯,膝不折。只有在极其敬重的人面前才躬身行礼,敬之他是认真同你道歉的。”
说完这一句,江卿濡注视着少年,见面前的少年并不十分信任的样子,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包容地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来。
“你就是我的小师弟吧。我们等你许久了,你爹娘仙去后,师尊再次去你爹娘最后出没的地方,最终只寻得这件东西,现在我将它交还于你了。”
听见还有遗物,少年对于江卿濡原本就不多的敌视全然消去,他急切上前,从江卿濡手中抢夺般地夺过锦囊。
不顾他人如何盯着自己看,个头不高的少年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锦囊。
锦囊里,通红色萤石如同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此刻它静静躺在其中。
是爹娘的气息。
秦昱沉默片刻,抬手,安静地将萤石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