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节藕
针扎进他血管里之前,徐栾用手掌捂住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搭着他的手腕给摁了下来。
“不用。”他看着自己的血从柔软的采集针管里流到了检查管。
心电图也做了。
做完后,江橘白坐在诊室,医生将检查结果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异常,很健康的波形。”
江橘白抬眼看着一旁的徐栾,眼神分明是:看吧,你多此一举了。
看着江橘白身上的校服,医生虽说没什么问题,但还是不断嘱咐,学习得有个度,要是身体都感到不适了,那说明他现在的生活方式不利于他的身体,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江橘白回到学校,他桌子附近好几个同学都围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江橘白把医院给的袋子放进课桌。
一个男生趴在江小梦的桌子上,说道:“那小芳说什么你学得快过劳了,让我们大家引以为戒,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小芳这难道不是危言耸听?”
“小芳真的很爱吹牛打屁恐吓我们,他跟徐游走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难怪11班都能被他盘活。”
江橘白听着他们在耳边一直闲聊,以前没觉得吵,现在却觉得分贝太高,甚至声音繁杂得令他觉得胸闷,他拍了下桌子,“上课了。”
众人散去后,江橘白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徐栾立在教室最后面,他被黑沉沉的气雾包裹,灰白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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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医生的叮嘱,江橘白虽然没太当回事,但还是把睡前的两百个单词变为了一百个,比以前早睡了一个小时。
他沉进梦里,整个人都沉了进去,像是溺进一片被水草侵占得严丝合缝的河水中。
他跟水草抢夺着稀薄的空气,看着水草舞动着身躯如同摇摆的群蛇。
一只苍白又过于细长得不像人类的手指不知从何处而来,拨开了眼前的水草。
这只手径直掐紧了江橘白的脖子。
“你带人杀我啊,宝贝?”
少年眼泪混进了深绿的湖水里,窒息的感觉从梦里传出,躺在床上的江橘白紧皱起了眉头,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那个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湖水更冰凉的一具身体从后面贴上了江橘白。
“我小时候就爱你,你怎么能想杀我呢?”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又害怕我。”
“你有喜欢我一点吗?”
尾音被湖水的浪给淹没,随后袭来的是来自胸口的一阵剧痛。
江橘白不可思议地低下头。那只之前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从后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少年的心脏还在跳动,血管网在那只手臂表面,他细长得过分的手指将少年的心脏握于掌心,那心脏在他手中的体积显得小得可怜,跳动得更是十分微弱。
“哈?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
“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把它还给你。”
“你什么都不说,你一点都不期待得到我的原谅吗?如果你也在乎我的话,你也会在乎我的原谅,会在乎我会不会伤心……”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所以被我杀掉,会很气恼吧。”
“江橘白?江橘白?哥!”
一道急促的声音把江橘白从噩梦里叫了出来,小马弯着腰,用手电照着他的脸,“你没事吧?我刚刚准备去撒个尿来着,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江橘白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捂着胸口坐起来,“没事。”
小马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宿舍,江橘白从床上下地,打算换件衣服。
少年将衣服从头上掀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胸口。
“你做了什么噩梦?”徐栾坐在床上,仰头。
他大概是想笑得纯情天真,但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即使弯起来,也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梦见你捅我了。”
徐栾视线往下。
江橘白一掌推在徐栾的肩膀上,“不是那个捅,是你把我心脏捅出来了。”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记仇,记恨我阿爷和无畏子对你做的事情。”
“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们。”
江橘白闷闷地“嗯”了一声,下意识跟了一句“用不着”。
徐栾歪起了头。
“……开玩笑的。”
江橘白把干净的短袖从头上套下来,徐栾已经看了他半天,他突然将自己冰凉的手掌贴在江橘白的左胸前,掌心中央正好压着左边那粒软弹的豆子。
少年低头。
脸“轰”一下红了。
“很奇怪,”徐栾目光幽幽地看着江橘白的身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也跟我一样了?”
江橘白没听懂,“谁跟你一样?”
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徐栾收回手,贴心地将少年的衣摆拉下来,抚平褶皱,他微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也快死了呢。”
第65章 脱离
小马回来时,只见江橘白背对着宿舍门,面朝着窗户。吓死人了。
“哥?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小马伸手,试图拍一拍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偏身躲开了。
小马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
“早点睡吧哥,明天还要上课呢。”
徐栾还坐在江橘白的床沿,他将江橘白的脏衣服叠成一个标准的方块,放在膝盖上,“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江橘白扭头看着徐栾。
少年拉开被子,躺了进去,“生死由命。”
他肯定是怕的。
死亡这两个字距离十八岁的少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和陌生了,它能发生在八九十岁老头老太和病入膏肓的人群头上,却不应该发生在正值青春身体康健的年轻人头上。
所以哪怕徐栾这么说了,江橘白内心也没有产生很特别的感受,他潜意识觉得那不可能。
他腰间被环上手臂,像一条蛇温柔地盘踞在其上。
“不行,我不许你死。”
徐栾将脸埋在江橘白的颈窝里,“你还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的爱是我可以杀了这所学校所有的人,那样,你就安全了。”
“你……”
“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之前,每个人都是凶手。”
江橘白被逼得在徐栾怀里转了个身,床太小了,他面朝着徐栾的话,两人身体之间几乎没留下多少空隙,稍微一动就能互相亲上。
“我想起来,陈白水去世之前,也是因为胸闷胸痛,还有头痛,他脸色不好,脱力……他的死亡原因是二甲基汞,”江橘白压低着音量,缓缓道,“食用,吸入,皮肤接触……一切途径都有可能。”
徐栾摸着江橘白的脸,“你说得对,然后呢?”
江橘白抬眼,“我明天找小芳请假,请长假,我回家复习。”
如果真的是学校里的人动的手,那么只需要离开有害的环境,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而凶手到底是谁,江橘白没有任何头绪。
他不曾吃过别人给的食物,也没有饮用过别人杯子里的水,他甚至没让谁帮自己带过水。
徐栾轻轻嗅了嗅江橘白的颈窝。
有一股味道。
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人去世之前的那种味道。
他将江橘白搂进怀里。
如死水一样的心底激荡起比自己当初求助无门时更汹涌的恐惧。
第二天一大早,陈芳国骑着摩托车开进学校,坐在校门口等待已久的江橘白捏着一袋豆浆跟上他慢速行驶的摩托车。
“我要请假。”
“请什么假?你昨天不是刚请假?”
“我感觉我要死了。”
“啊?你说什么?瞎说什么呢?”
“真的,跟之前陈白水的症状一样。”
陈芳国差点把摩托车骑到花坛里去了。
很快,陈芳国把江橘白带到了办公室,他撕了张请假条,“请多久?”
“请到毕业。”
“?”
陈芳国的脸色已然沉下,他将请假条签了,才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