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节藕
身后响起喧哗声,江橘白回过头,看见陈白水从车里面拿了台音响出来,音响打开后响起刺耳的电流声,陈白水调试了一会儿,放起了山歌。
“……”
江橘白把耳机从口袋里翻出来戴上,比起“妹娃你听我说”这样的山歌,他还是更喜欢听摇滚。
-
冬游后的当周周末是正式的祭拜日庙会,江橘白跟着吴青青江梦华又上了一趟山。
他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吴青青跪在蒲团上将头磕得砰砰作响,让六爷保佑他。
江六爷已经尽力了。
他已经明示了江橘白三次:大凶、大凶、大凶。
他只是没说如何化解。
江橘白没想其他的算不算凶,但被徐栾惦记着想上,对他而言就已经算大凶了。
可这种事情,他连对家里人说都说不出口。
抽签处,江棉忧虑重重地看着前来参加祭拜的少年。
在侧殿,吴青青也拉着江橘白要拜,江橘白站在门外等,一扭头,看见徐游从旁边转角走了出来。
徐游看见他,一脸惊喜,“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们学生都起不来呢。”
江橘白疑惑,“徐老师你怎么来了?”
徐家镇的庙会又不跟他们在一处,江六爷也只局限江家村。
“年年都一样,听说江家村的庙会也办得热闹,我过来看看,你不欢迎啊?”徐游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盈盈的,更显年轻了。
“没有。”江橘白说。
吴青青从身后出来了,她看见徐游,能看出是个老师,老师给她的感觉就是文化水平很高的样子,她朝江橘白抛去眼神。
江橘白介绍,“徐老师,他教我们化学。”
“哎呀,徐老师啊!我是江橘白的妈妈,小白在家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对他特别好!”吴青青整了整衣服,面对着儿子的老师,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徐游没什么架子,跟吴青青很是聊了会儿,扭头看向江橘白,“对了,我那里有几本资料适合你做,我现在正好要回家一趟,你跟我过去拿?”
江橘白当即就想拒绝。
吴青青了解他得很,男生一张口要说什么她都能精准预测到。
“可以可以。”吴青青使劲朝江橘白使着眼色。
江橘白上了徐游的车,车里有一股很清雅的香气,有些浓烈,不过不算难闻。
下山的路很堵,因为今天庙会,上下山的人与车都很多,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什么交通规则可言,乱七八糟地堵成一片。
“你吃早饭了吗?”徐游问江橘白。
“在家里吃了才来的。”江橘白答道。
徐游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下个月的月考,你觉得自己大概可以进步多少名?”
老师开口问的便是进步多少名,可以想见对方对自己多信任了,江橘白回应的语气变得飘飘然,“四五十吧。”
“应该不止,”徐游的眸子里被远处晨曦照耀着,瞳孔里闪烁着金色的光点,“上周你们班好几科都进行了随堂测验,我问了你们班主任,你每科的得分都比上一次月考高出百分之二三十,加上其他的科目,累计下来,你往前进步一百名都是最保守的估计。”
徐游看起来特别关心江橘白的成绩,看起来是一名负责敬业的好老师。
但江橘白却在飘飘然的心情中感觉到了微妙的不适感,“不少人都有进步。”
“但是他们都不如你。”徐游浅笑着说道,口吻听起来却机械又漠然,评价的好像不是他的学生,而是一个个等待结果析出的实验样本。
江橘白看着窗外,卖糯米圆子的推车路过,蒸腾而上的热雾与飘在山腰的云雾混在了一起,朦胧的白色混成一整片,分不出什么是雾,什么是蒸汽。
“是吗?”少年淡淡道。
之后的整段路程,江橘白都闭上眼睛装作睡觉,他没有真的睡着,所以能察觉徐游好几次扭头看向他。
他应该为老师的偏爱和夸奖高兴才对,就像面对着陈白水和陈芳国的夸奖一样。
但听着徐游的话,江橘白却难以真正地高兴起来。
车驶进镇中心,又开了段路,江橘白觉得眼前景物熟悉,他定睛仔细看了看,发现徐游居然跟陈白水住在同一个小区!
既然互相瞧不上,为什么还住在同一个小区又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
江橘白本就好奇心重,但他还是忍住没问,他承认自己的心偏向陈白水,要是他开口问徐游,那徐游岂不是就知道是陈白水向自己说了他的坏话。
少年忍着,一声不吭地跟着徐游下车,上楼。
听见钥匙互相碰响的声音,江橘白见门开了,极快地扫了一眼室内。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徐游将钥匙串放在玄关,江橘白跟在他的身后。
徐游拐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拿资料。”
江橘白拉开餐桌边上的椅子坐下。
和陈白水家标准的三室一厅户型不同,徐游的房子好像没那么多卧室,书房与客厅打通,成了一个宽阔的大横厅,沙发成了书房与客厅之间的阻隔,开放式的书房里几乎放满了书,一侧则全是装满液体的瓶瓶罐罐,跟徐游办公室里的那些很像。
此刻的徐游,正蹲在书柜前给江橘白找资料。
江橘白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暗想,学校里能放标本是因为要当教学工具,家里也能放标本?
动植物标本可以,人体标本应该……不行吧。
耳朵突然被人碰了一下,江橘白身形一抖,看见徐栾拉开椅子在身旁坐下。
江橘白瞥了他一眼。
徐栾没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
少年终于忍不住了。
“徐游书房里的那些,是什么?”江橘白低声问道。
徐栾直接趴在了餐桌上,他手指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徐栾。”
“你用什么来作为交换呢?”徐栾轻声问道,同时偏头看着身侧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还一脸不情愿的少年。
江橘白手指扣着水杯,漠然道:“我不想知道了。”
徐栾却起了身,靠近了他,看着江橘白的眼神阴湿黏腻,“用一次接吻作为交换。”
“我说我不想知道了。”江橘白看着前方,尽量忽视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即使他的半边身体都已经因此发凉发冷。
“一些动物的大脑。”徐栾手指轻轻碰上江橘白的唇瓣,不急不缓轻柔地揉捏。
即使口中说着不想知道,可一得知答案,江橘白的身体仍是下意识给出了反应。
“他收藏这个做什么?”
“你的同桌,还有徐文星,我的朋友,不是都告诉过你,徐老师喜欢聪明的学生?”徐栾轻笑着,“杀人犯法,可杀一些猫猫狗狗又不会。”
江橘白心脏狂跳,连徐栾的手指在试探着往他嘴里塞他也没反应。
徐游是一个跟徐栾一样的变态。江橘白在心里得出答案。
男人拿着几本资料起身,转身朝江橘白走来了。
江橘白一下就站了起来,徐栾的手指看似被不小心甩开。
“你拿回去慢慢做,难度比你之前做的肯定都要大,但刚好适合你现在这个阶段做。”徐游贴心地说道。
江橘白心情复杂地说:“谢谢老师。”
“怎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徐游注意到江橘白的脸色,多问了一句。
“没有。”
徐游:“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徐老师,”江橘白拿着资料,“我还想去书店买几个练习本,买完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了。”
“麻烦徐老师了。”少年似乎算得上是跑着走的。
徐栾却没有立刻跟上江橘白,他不紧不慢跟在了徐游的身后。
男生脸色惨白,发尖垂在暗红的目光前,眼神一瞬不瞬地看着徐游。
男人取出一块抹布,往上面喷洒了清洁剂,扬手擦拭着标本架,架子微微晃动,标本瓶里的液体也左右荡漾。
每个标本瓶里都装着一块大脑,像布满血丝却已然变质的脑花,发黄发硬,在泛着绿的标本瓶里,像一块病变组织。
每个标本的瓶身上都贴着标签。
徐栾一一看过去。
猪、牛、羊、马…品种还挺丰富。
-
江橘白真去书店买了十个练习本,他结了账,站在晴空下,无端遍体生寒。
应该的。
有变态。
少年用塑料袋装着买来的文具,又在街边的小超市买了几瓶村子里没有的饮料,边走边喝。
他的目的地是市里的大巴车车站,坐大巴车回江家村,也就半个小时不到,下午才去学校,他现在还能回家睡几个小时。
回村的大巴车停在广场上,之前一直都是镇上淘汰给江家村的大巴车,后来徐家镇政府大方掏钱给换了一批新的,跟得上时代的。
此时还不到发车时间,江橘白从前门上了车,看了眼趴在方向盘上睡觉的司机,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少年又开始喝第二瓶饮料。
一个背着菜篓的奶奶颤颤巍巍地上了车,在江橘白的前面坐下。
坐下时看着他说:“饮料喝多了,得糖尿病的。”
江橘白没礼貌,当着人家面,仰头喝了一大口。
“……”
“你是吴青青他儿子吧,等我告诉她去。”对方瘪着嘴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