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节藕
“你们见到的嫂子应该不是人,她是去见你们最后一面的……”
陈先梅母亲先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瞪大浑浊的眼睛,眼中半点恐惧都没有,她哭嚎起来,大喊了一声“囡囡”,扑到了陈先梅冰冷的尸体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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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青和江梦华留在了外婆家,江祖先是个神棍,最适合帮忙准备葬礼,也跟着留下来过夜,家里还有狗,江橘白独自回去了。
见识过徐栾,寒冷漆黑的深夜在江橘白眼中也无甚可怕了。
回到家里,江橘白给两条狗各自喂了吃的,看着两条狗大快朵颐,他打开电视,坐在堂屋的长条板凳上发呆。
厨房传来细微的动静。
江橘白没回头,却一直注意着,脚步声行至耳边时,他余光瞥见一抹蓝色。
徐栾端着一盅热水走到他面前坐下,将热水推到他面前,“你脸都冻白了。”
江橘白心情不好,“不是冻白的,是被你草白的。”
徐栾怔愣的痕迹不明显,随即竟然轻轻地笑了,“嗯,我草白的。”
若不是实力相差太大,江橘白真想一板凳把徐栾的脑袋敲碎,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一瞬间,就在江橘白心底烟消云散开。
上回用的是刀不是板凳,照样将徐栾的脸捅得稀巴烂,可对方还是能喜笑颜开地贴着自己,并且比平时的样子恐怖多了。
他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什么时候睡觉?”徐栾见少年沉默,主动关怀,却被对方冷冷地看着。
“我现在没有想跟你上床,天快亮了,你应该睡觉了。”徐栾说道。
江橘白避而不答,反而看着徐栾的衣裳,“你衣服哪儿来的?”
他记得徐栾一直穿着的都是一套黑色的衣裳,此刻却变成了校服。
“我的其中一部分不是穿着校服么?”
江橘白明白了。
是为所欲为的恶鬼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有了自己的衣柜?
“跟你是情侣装。”徐栾低头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江橘白不为所动:“校服也算情侣装?”
徐栾脸上的笑意淡了,鬼气重了。
“……”
江橘白扯开围巾丢在桌子上,“我睡觉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徐栾没有跟上来,江橘白松了口气。
他被子柔软暖和,只要徐栾不在,躺几分钟就变得暖烘烘的,他便能睡个好觉。
睡到半途中,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江橘白只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床边黑影细长,看不出人的外形,它弓着腰,弯着身子,凑在自己的脑袋边上,充满贪欲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江橘白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整个年过得混乱又充实,江橘白不仅知道了徐家的秘密,徐栾的身世,还亲眼见到了大舅母的灵魂,参加了大舅母的葬礼。
大舅母的葬礼由她娘家和江橘白外婆家共同掏钱置办,吴山山一分钱都没舍得拿出来,吴菲吵着要跟他断绝关系。
哦,还有跟徐栾滚床单。
徐栾什么时候死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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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江明明被江橘白吓了一大跳。
不是帅,江橘白一直都很帅。
是对方脸色很差,看着没什么精气神,丧里丧气,脸白得有些透明了都,像片发白的毛玻璃,比班里那些天天往脸上抹东西的人看起来还要白,可却白得没什么起色,也没什么生气。
“你是不是生病了?”江明明担心地问。
江橘白戴着毛线手套和帽子,“早好了。”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知道。”被鬼日的,草。
当天,徐游通知了大家马上要开始摸底考,接下来会根据摸底考的成绩排名重新分班,其中包括末班的同学在内。
一开始听见摸底考的大家并没有十分紧张,直到听见徐游说要根据成绩重新划分班级,众人才真正紧张起来。
“靠,我想去2班,1班压力太大进度太快,3班太次,2班正好。”
“你想得美,还你想去,2班也是年级前一百的好吗?”
“好紧张好紧张,放假二十天我感觉我把学的都忘光了。”
“早知道我也报名特训班的。”
“赞同。”
“哎,你们听说没有,”一道声音道出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毫不相符的一句话,“过年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上了徐老师家!”
“什么?!”
“真的,我跟徐老师家一个小区,那天早上八点多,我陪我妈去超市办年货,就看见警察进了徐老师住的那栋楼。我还以为是哪家有什么八卦,悄悄跑进去,发现警察去的是徐老师在的那一层楼!”
“徐老师独居,说不定是有人过年没钱花,入室抢劫。”
“徐老师好可怜。”
“单身汉年轻还好,成了老光棍才惨呢!”
江橘白听着旁边那几个男女生的窃窃私语,在听见他们聊起徐游的时候,他支着耳朵认真听,等到他们开始聊过年哪部电影最好看时,他又收回了专注力。
徐小敏上了徐游家里?
但无事发生,徐游仍旧按时到学校开始授课。
是他太小看徐游,同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告诉了警察就万事大吉,殊不知对方有可能早已经备好了数种应对意外的方案。
窗外走廊,徐游和陈白水两人谈笑风生地走过去。
江橘白看得一愣。
陈白水不是早就跟徐游闹崩,甚至还对徐游千防万防?
少年甩了甩脑袋。
看来不仅他过年经历了不少事,其他人也是如此。
语文老师在这时夹着试卷走进来,“桌子拉开,书都收起来,桌子上除了笔和草稿纸什么都不能有,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直接取消这一科的成绩,课代表上来发试卷。”
江橘白将注意力放到即将要应对的摸底考上面。
经过小半个月的特训班,试卷上面的题目对他而言变得更简单,他甚至还能边做题边走神。
他想起徐栾小时候给自己灌脑子吃的场景,又想起吴家往上数五代都数不出一个学霸的家族基因,他甚至想,现在在做题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徐栾。
可一转念,江橘白又觉得,脑子是好脑子,但也得看是什么人用,再好的脑子,也不能不学,学了才能有好成绩,脑子是徐栾的,知识是他自己的。
再说了,徐栾的好脑子也是好几个脑子拼出来的,又不是他的。
在这件事情上,江橘白轻易说服了自己。
可身体里仿佛住着另一个人的错觉,却让江橘白毛骨悚然。
讲台上监考的语文老师看着一直在走神的少年,忍不住蹙眉,她想提醒,又怕扰了对方的思路。
怎么一个寒假不见,学习态度还变差了呢?
摸底考进行了两天,第三天教学楼底下张贴了年级排行榜。
江橘白的名字拍在了年级19。
江明明从楼下一路鬼哭狼嚎奔到教室,他的五官都激动到变形,他飞扑到课桌上,对着江橘白,按捺着兴奋,表情严肃,“猜,你多少名?!”
江橘白还没张口,江明明就压着音量但还是能听出他的声嘶力竭。
“19!19!19!年级19!我他妈太激动了!你是天才吗!”
江橘白靠在墙上,眉梢眼角有几分藏不住的少年得意,但没江明明那么外放,与对方比起来,他的宠辱不惊被彰显得愈发有魅力。
“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激动的。”
“年级19还没什么好激动的?”江明明坐下来,发现自己的腿都因为爬楼太快太猛而在一个劲儿地发抖,“我这次也考得还行,总分还差1分就五百了!这下可以找我妈给我买智能手机了。”江明明用的还是翻盖手机。
成绩张贴过后,江橘白这匹黑马在寒假过后直接从年级三位数窜到了19名的事迹就传得人尽皆知,连高一高二都有所耳闻,只是传的人多了,事情的真相就变得模糊了,他们传的是:江橘白从倒数第一,一下子就窜到了19名。
江橘白懒得去纠正他们,因为就算他说自己是努力了好几个月,才从排名倒数到年级19,杀伤力和他们所以为的也是同样巨大。
他平静下来,细细思索着徐游的事情,还有徐栾的死因。
徐美书和江泓丽不惜不停怀孕就为了培育出来一个优秀品种,就没理由杀害徐栾。
提前准备的灵堂应该也不是提前准备,而是一直都备着,更加不是给徐栾备的,而是给坟场里那些东西准备的。
江橘白蓦地想起来,他在徐美书家里见到过徐游,第一次见到徐游时,他是为了给徐栾的七日祭守夜。
徐游和怀着孕的江泓丽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出来,江泓丽后面说过,她跟徐游是同学,徐游又对脑子这种东西格外上心与热衷,用陈白水的话来说,就是徐游已经走火入魔了。
江橘白摇着凳子的腿停了下来,他呼吸也下意识变得缓慢。
他看着课桌书本封面,字体在视野里慢慢稀释涣散。
徐游,会不会就是帮助徐美书和江泓丽完成徐栾这具试验品的人?
想到的确有这个可能,江橘白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他浑身都因此沸腾了起来。
他为自己很有可能正确的推理感到激动,比知道自己年级第19名的成绩还要激动。
只是这份激动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这没什么用。
与徐栾的死因无关。
与徐游书房里那些标本也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