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昭昭宵宵
风洵沉默,不久后,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名字。
季云琅当即回道:“抱歉。”
没想到他还会道歉,风洵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人快走几步甩开了他。
季云琅盯着不远处几个小药童看,心想,再小一些,那得小成什么样。
风洵和花珈在进八方域前就是一起的,那江昼呢?在碰到他们之前,会不会一直是独身一人?
季云琅一想到他小小一只,一个人在八方域中挣扎求生就觉得可怜,整个人瘦瘦小小,每天没地方睡觉,饿着肚子,他那样的性子,还说不了话,肯定没少受人欺负。
想着,他过去找了神医,刚走近就听到一阵嚎叫。
楼沙被绑在床上,挣扎着要下来,神医衣服头发都被弄得乱糟糟的,肚子上还被他踹了个大脚印,正站在旁边对着风洵崩溃:
“这个人怎么回事?!他是疯子吗?我们医修的时间也是时间啊!要不换人吧好侄儿,把他往后推推,我先治别人……”
余光看到季云琅,他一顿,喜笑颜开,“呦,小侄儿也来啦?”
季云琅莫名其妙被他换了个奇怪的称呼,随便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床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个橘子,连皮一起塞进楼沙嘴里,堵住了他的乱嚎。
楼沙六亲不认,“噗”一声吐出来橘子就要接着嚎,直到季云琅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他才安静了,问:“真的?你不骗神?”
“当然。”
那边,风洵正跟神医说:“不换人,先治他,想想办法。”
说完,又补充:“叔叔。”
金乾被这么一叫,顿感亲切,拍拍自己肚子上的脚印,斗志满满望向床上的病人,无声呐喊:来吧!叔叔要发力了!
这时,季云琅走近,对风洵说了几句话,指指床榻,“让八域主听话的办法,你比我懂。”
风洵自然比他懂,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骂:“男人,恶心。”
“恶心你可以不管他,”季云琅说,“八域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风洵没说什么,撞开他,径直走向床边。
金乾还在思考怎么说服这个奇怪的病人,下一瞬,就见自己懂礼貌的好侄儿在床边俯下身,掐起他的下巴……
“啊?”
他一边思考,季云琅就一边把他拽出了房间,带到门外说:“梅神医,聊聊。”
金乾被刚才那幕吓得心慌,拍拍胸口,问:“聊什么?”
“江昼给你送来的这些人,你觉得怎么样,好治吗?”
“治起来倒还好,”金乾说,“大家都差不多,只是恢复快慢的问题……过段时间可能还需要来一批人,持续观察。”
“恢复快的有多快?像这个人?”
季云琅打开隔壁房间的门,带出了那个被风洵绑起来的人,“他一直说要回家。”
金乾叹气,“我知道,他喊了好几天了,每次都趁没人看管自己跑出去,可他根本不知道家在哪啊,出去就在梅庐里乱撞……”
“我能!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家在哪!”
那人神情激动,握住金乾的手,“神医,我这回真的想起来了,你信我,让我出去,让我回家!”
金乾叹气,“你天天这么说,每回都迷路,我这里都忙翻天了,哪有精力一直带你去找家?行了,你去吃点饭睡一觉吧,别乱跑了,等我有空再……”
那人突然跪地大哭起来,“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不知道还能记多久,我快忘了,我、我家在清、清阳城!对,清阳城,你让我去,去了我就能找到家了!”
他哭得悲痛,金乾扶他起来,深深叹了口气,把季云琅带到一边,“整个梅庐现在都很忙,我这边人手不够,没办法带他去找家,你看……”
“我知道了,”季云琅说,“我一会儿带他去一趟。”
金乾点头,“不过你得做好准备,很有可能是白跑一趟,他们记忆都不稳定。我还是建议再等一段时间,让他恢复恢复。”
“没事,我下午空闲,可以带他去一趟。”
季云琅正色道:“梅神医,我找你,是想问我师尊的事。”
神医了然:“你想问,我既然能治这些人,是不是也能治你师尊?”
“对,江昼很小就在八方域了,我总觉得,他跟这些人不太一样,会不会是因为他早早来了仙洲,脑子要相对好使一些?”
金乾为难,“这个……我给他治疗的时候没检查过这一方面,如你所说,你师尊跟这些人很不一样,我猜测,”他点点自己脑袋,“你师尊的灵智没问题。”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让他来,我重新检查一遍,更稳妥。”
季云琅点头,看向那个窝在一边抹眼泪的人,说:“那我先带他去一趟清阳城,不管找不找得到家,晚些都给你送回来。”
“行,”金乾问,“不先去见见你爹娘?”
“回来再见吧,找家要紧。”
季云琅带这个人出门,心里在想,也不知道江昼的家在哪里,风洵和花珈小时候在流浪,江昼呢,他有人疼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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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昼采购完需要的东西,回了八方域,发现季云琅不在。
他把季云琅需要的东西拿出来,让琥生带人来取。
接着回到居住的洞穴,将搬回来的家具布置成季云琅房间的模样。
随后拿出自己买的四层楼的婚服,全部摆到床上,准备等季云琅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小小徒弟,这不挑花了眼?看他还跟不跟师尊闹脾气。
等徒弟回来期间,他先去隔壁洞穴检查了季云琅带回来的尸体,又去了趟沙牢,验收他们的成果。
林霄坐在牢外看守这些五大派的弟子,里面的人指着鼻子骂他,他在外面打瞌睡。
见到江昼来了,他站起身,“大哥!”
“嗯,”江昼扫视一圈,把那枚染血的玉佩丢还给蒋明远,当着一众清霄门弟子开口,“你爹说,年年祭拜你们。”
这就是要被放弃的意思。
牢里一时哀嚎四起,蒋明远气得猛跳起来扒着牢门大喊:“什么?!他不救我?他爷爷的老鳖孙儿!我可是他儿子!”
江昼没再理他,问其他人:“想走吗?”
当然想,四面牢房里五大派的弟子哭得哭,喊得喊,直呼想回家。
“这里太难熬了,这位大哥,你放我们回去呗,咱们无冤无仇的……”
“对!大哥,你就放了我们吧,受不了天天跟其他四派的蠢货骂架了!”
“你放了我,我愿意替你们把地全犁完再走!”
“我也是!大哥你看我一身腱子肉,我可能干了!一个人能顶三个人!”
林霄听他们东一声,西一声的,小心翼翼跟江昼说:“大哥你看,他们也挺惨的,以前关在一起天天打架,现在又隔着笼子天天骂,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江昼看他一眼:“你要为他们求情,让我放人?”
“倒也不是,”林霄有些扭捏,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我就是想,大哥也别耗着了,这么多人,啥时候给大伙儿个痛快呗。”
“?”
“林霄你……”
“好你个狗腿子!你自己不是五大派的人吗?你怎么这么残暴!这么邪恶!”
原本有些感动的众人霎时开始怒骂他,林霄一个个怼回去:“我们狗腿子就是这样,怎么了?有本事你也来狗!你来啊!”
江昼听他们吵听得耳朵疼,先叫停林霄,让他出去吃饭,接着坐到椅子上,跟这群人说:“这几天,好好干活,放不放人,看你们宗门。”
一个人伸出胳膊来朝他招手,“怎么说大哥?让我们宗门拿钱来换?那好说啊,你是不知道,我们宗门的财力……”
一人开了头,这群人又叽叽喳喳吵起来哪个宗门更有钱,江昼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说:“不要钱,该死的人死了,你们就可以回去。”
“谁是该死的人?”有人小声发问。
江昼垂眸,“我前段时间,让你们画的那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有人抛出一块石头砸了他的背,愤怒道:“那都是我们宗门的长辈,德高望重,你凭什么说他们该死?”
江昼看了他一眼,那人梗着脖子瞪他,“怎、怎么了?我师父没说错,你们八方域全都是野蛮人!大恶人!无冤无仇就要杀人取乐,你们就是天生的坏蛋!”
他敢骂,却没人敢应和,江昼也不出声,沙牢中一时寂静。
那人手抓在牢门上,呼吸粗重,身体不停颤抖,死死盯着江昼,他的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前滴落,忽然,江昼手动了一下,他瞬间崩溃,大喊一声蹿到人群最后方,在角落里抱住脑袋大喊:“别杀我!”
江昼俯身,捡起地上的石头看了看,问:“让你们干活,你们还偷东西?”
“就、就捡了块石头,怎么算偷?”
江昼从怀里拿出帕子擦这块石头,“因为这里贫瘠,什么都珍贵,拿一块石头也算偷。”
江昼没揍人,他们都大胆了起来,反驳道:
“这是你们自己住得地方烂,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这破地方,待得我浑身痒,你们怎么住得下去的?”
“八方域人都皮糙肉厚呗,前两天有个人夺我衣服穿,穿上了叫唤得跟什么似的,一看就没穿过那么好的料子。”
“我也是我也是,抢我衣服那个人,滑稽得很……”
他们都憋得无聊,一有了话头,就又开始叽叽喳喳。
江昼静静听着,手中摩挲着那块石头,这群人跟季云琅年纪差不多,个个在仙门中养尊处优,讲起话来一口一个“我师父”“我宗门”。
五大派闻名仙洲,作为五大派的弟子,他们总是很体面,很自豪,就算成了阶下囚,话里话外也藏不住对这个地方的鄙夷和蔑视。
等他们聊累了,江昼从乾坤袋中拿出八方域的地图,在半空铺展开,大幅漂浮的图纸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是什么?”有人发问。
江昼沉默,他很讨厌跟这么多人说话,而且还需要说很多。
这原本是要派给季云琅的活,可季云琅到了现在都不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能江昼来干。
他开口:“我说,你们听着。”
“谁打断我,明天的活翻倍,不准吃饭。”
“我们本来也不吃饭……”
江昼改口:“翻三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