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圣斗士
他没有尊严。
其实韩靖心里很清楚,林文书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的身份注定不能有亲人,在将来反而会害了林佩,只能躲远远的,回来都成奢望。
他没有家。
“我在学校跟人打架,摔骨折了。”
“小小年纪,怎么还学会打架了?什么问题导致的?”
林文书曾经教书时,没少管过这类事情,于是搬出老师的口吻,教育并开导韩靖,念叨了得有半小时才去收拾房间,给韩靖抱了床被子,叮嘱他好好睡觉。
暴雨下了整整两天。
放晴后,韩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却凑巧撞上下乡的一家三口,林佩带着丈夫和儿子,出现在他面前。
“呀,小靖。”见弟弟手臂骨折,林佩很心疼,一番嘘寒问暖,又向丈夫介绍弟弟,之后再向两岁的儿子介绍舅舅。
“阿赫,这是舅舅。来,跟舅舅打招呼,说舅舅好。”
看着还没自己腿长的小不点,韩靖勉为其难蹲下来,挤出一笑容,与外甥打招呼:“阿赫是么,你好,我叫韩靖。”
小不点好奇地打量韩靖,忽然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地喊他:“舅,舅!”喊完自己乐了起来。
纯真的笑容,鲜活的小生命,是那样有感染力。韩靖这一刻深切体会到,林文书想保护的是什么。
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嗳,真乖。”韩靖伸出右臂,轻轻抱了下小不点。
林佩与丈夫在边上乐,她笑道:“阿赫跟舅舅亲呢,第一次见面就这么亲。”
林文书:“今天真是热闹,都进屋坐,别堵门口,我去地里摘点菜,给你们杀只老母鸡,弄几条鱼。”
迟鸿:“爸,我给您搭把手。”
没有辱骂,没有殴打,不用忍气吞声,不用寄人篱下,是热热闹闹的家庭氛围。
韩靖不时逗着小不点,听姐姐关心他的学习和家庭生活。他报喜不报忧,说自己成绩好,养父母好,三位哥哥也好。
是他内心太过阴暗,总把人往坏处想,坏的是他自己。爷爷和姐姐只希望他过得好,那他就过得好。
在温馨热闹的家庭氛围中,韩靖吃了此生最难忘的一顿家常菜。之后趁家人午休,他不告而别,独自进山,前往崖边,打算了结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准备跳崖时,孙梅及时救了他。”莱恩说,“就你见过的那只女性半血。”
韩靖居然想过跳崖自杀,迟清赫问:“后来呢?”
莱恩:“后来你外公知道了,骂他糊涂,想把他从韩家接回南城,但他自己拒绝了,没有再联系过你外公。你外公直接去了西城,要求韩家解除收养关系,韩家不同意,韩靖也不同意,拒绝和你外公见面。”
为什么拒绝,答案不言自明。
迟清赫内心难以平静,又听莱恩接着说,韩靖后来觉醒了,在十七岁那年,算是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
抗拒变成嗜血的怪物,韩靖时刻观察着自己的变化。既要学习,又要偷偷锻炼,还要对付欺压他的三兄弟。
在长久的虐待与压迫中,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渴望,一股强烈的渴望。
莱恩:“你知道是什么渴望么?”
迟清赫:“血液?”
莱恩:“对权力的渴望,渴望成为强者,就像血族渴望强大一样。他不甘示弱,决定夺回自己的尊严。”
随着这股渴望的诞生,韩靖在人群中,渐渐能嗅出不同的血液气味,气味浓烈到他躁动不安时,他提前去南城找了林文书。
莱恩:“在你外公和孙梅的帮助下,他将自己困在被结界封印的山洞里,待了十天十夜,不是死就是活。”
迟清赫:“没暴走吗?”
“我不确定。”莱恩佩服地说,“总之他人模人样地活下来了,你外公进洞穴一看,到处是蝙蝠、老鼠和蛇的尸体,洞穴里活的全部被他咬死了。”
迟清赫:“……”
因为经历过半血的痛苦,接触了孙梅这样清醒的半血,韩靖知道世上一定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痛苦的半血存在。
他在韩家步步为营,没两年,体弱多病的老三病逝。往后的数年里,原本就不学好的老二染上毒瘾,外头得罪人被打残了。不善经营的老大也没好到哪里去,结交狐朋狗友染上赌瘾,败光不少家产,导致集团内部危机重重。
而韩靖,与世无争地替养父打理集团内部的琐碎杂事,突然间崭露锋芒,力挽狂澜地解决了危机。
他胆识过人,有能力有手段,深得他养父器重,在养父身体出现状况,直至去世,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利。
“他收购的科技公司,的确在偷偷收集患者资料,是为了寻找半血。”莱恩解释,“他暗地里在搞研究,用自己作为例子,想拯救还没觉醒过的半血,让他们像人类一样活着。”
迟清赫接连问:“只是这样?那被同化的李景安是怎么回事?还有王远山,他们之前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莱恩:“研究基地。”
迟清赫:“……”
莱恩:“别把韩靖想得太伟大,他也承认自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坏蛋。李景安是癌症晚期,为了活下去自愿被同化,供韩靖研究,研究的另一方面是如何摆脱嗜血欲。”
看得出韩靖很厌恶自己半血的身份,迟清赫仍觉得疑惑,对于王远山两年前的诱导,以及洞穴内的半血残骸。
很快,莱恩告诉他,韩靖手底下的半血都是韩靖召集来的,且都是想好好活下去的,怕被血族追杀。
韩靖养着他们,给他们提供工作,定期检查他们的身体,研究基地里还养着一大群兔子,专供半血吸食。
两年前,东郊建筑工地的无名男尸案和凤凰公寓案,就是半血突然暴走干的。
当时韩靖在国外考察项目,李景安派了两只半血去抓凶手,意外与赶到的莱恩撞上,这才有了莱恩误会的里应外合。
“因为我的干涉,暴走的半血跑了,引发第三起凶杀案。”莱恩叹气,“韩靖知道后,回来亲手将半血杀了,洞穴里的其他残骸也是暴走的半血,全是他杀的,为了保护清醒的半血。”
“……”
“但血族还是接收到信号了,里奥为了兔崽子的百岁成人礼,带兔崽子过来了。韩靖设立结界,将半血全部保护起来,能行动的只有王远山和李景安。”
至于凯里,曾爱慕过莉莎,亲眼见证了莉莎的献祭仪式,心痛不已,私自放走了她的丈夫和女儿,误以为韩靖也是她的儿子。
莱恩:“事情就是这样,王远山不知道你和韩靖的关系。他欣赏你聪明的头脑,认为你可以加入一起研究,作为回报,他打算同化你,毕竟半血的寿命超过人类,有的人不排斥做半血,李景安就是例子。”
迟清赫:“所以韩靖派我到南城工作,为了和他们分开。”
莱恩:“嗯,是王远山私自拉拢你,韩靖找他谈过话了,当然也找我谈过,不希望你牵扯进来。”
迟清赫:“……”
莱恩:“你这舅舅,很关心你嘛。”
最后一个疑问了,迟清赫问:“他为什么让里奥怀孕?”
莱恩没有再隐瞒韩靖的真正目的,说完感慨道:“他真正渴望的,只是像普通人一样平凡地活着。”
竟是如此,迟清赫忽而想起初八那天,谈话中,韩靖说他现在拥有的很宝贵,语气温和但古怪。
原来是掺了几分羡慕。
“你说得对,我们是一体的。”莱恩无奈地摇摇头,“你和兔崽子在一起,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他这样对里奥,等孩子出生,还有活着的可能吗?”迟清赫问。
“不知道。”莱恩脑子里闪过出门前瞥见的画面,又改了口,“或许吧。”
迟清赫:“里奥愿意合作了?”
莱恩:“我之前对你说的不是谎言,如照片所见,他们每天都会亲热,里奥的身体很依赖韩靖,他最近有了胎动,离不开韩靖,他们晚上也是一起睡。可惜,韩靖在他眼里依旧是该死的杂碎。”
“……”
迟清赫将话题带到血族那边,问莱恩打算怎么汇报,西城半血的数量不少,也没法像凯里那样糊弄过去。
“别担心,亲王相信里奥,而我是里奥最忠诚的仆人。”莱恩看了下手表的时间,“兔崽子呢?我得回去了。”
周弦和马尔,也是一桩大事。迟清赫顺势说了出来,没想到莱恩十分支持,马尔是血族里的漏网之鱼,安心生活在东方最好不过。
“替我送上一句祝福。”
“行。”
“真得回去了。”莱恩打开车门,下车前吐了几句苦水,“韩靖最近都在这边办公,晚上自己下厨,院子里种了蔬菜,里奥有时候像兔崽子一样幼稚,不允许我浇水,命令我破坏它们,不准韩靖使用厨房。”
迟清赫:“……”
“好了,拜拜。”莱恩甩上车门,转眼撞见别墅门口站着的身影。
迟清赫刚好也看见了,韩靖径直而来,没必要再躲着了,他干脆下车打招呼。
“韩总好。”
“韩总?”韩靖笑容有度,“这么好奇我的私事,叫声韩总是不是太见外了?”
“里奥是荣泽的哥哥,我有知情权。”迟清赫说。
“他都知道了是么?”韩靖问莱恩。
莱恩甩锅:“你外甥太聪明,都准备私闯民宅了。”
韩靖没说什么,看了眼迟清赫,道:“来都来了,进来吃顿饭再走吧。”
迟清赫:“……”
韩靖:“瞧不上你舅舅的手艺?”
“……”迟清赫有点无语,“不是,我得走了,荣泽在等我。”话音刚落,他隐约听见铃声响,是车里的手机。
来电显示“笨鬼老婆”。
“回去吧。”韩靖没留人,等迟清赫接着电话开车离去后,一转身,见某孕夫挺着肚子扶着门,甩出一张棺材脸。
他眉心一拧,迅速回去,打横抱起对方往卧室走。
“别碰我,杂碎。”
“说这话脸不疼么?我晚上碰你,碰得还少了?”韩靖将里奥放回床上,“安分点,我去做饭。”
里奥脸色难看至极,也痛恨至极,又低骂一声“杂碎”,脖子倏地被掐住,随即一个强势无理的吻落在他唇上。
韩靖没吻太久,舌头扫了一圈便退出来,盯着里奥那双蓝色的眼睛,笑道:“听腻了,换个词来骂。”
“滚出去。”里奥也盯着韩靖,眼底依旧是毫不隐藏的杀意。
“孩子已经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天天听你骂我,估计一出生,开口就是‘杂碎’。”韩靖摇头离去。
房间里安静下来,里奥无声骂着韩靖“狗杂碎”,多难得肚子里的两个小怪物没闹,他只是想下床活动活动。
该死的狗杂碎,害他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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