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雀
他以前从不觉得这样的视角有任何不妥，时至今日才明白，那是来自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对芸芸蝼蚁的藐视。
他们早已在莫伦这样的注视之下了，只是他后知后觉，被蒙蔽了许多年。
时隔六年再一次与他对话，他甚至懒于寒暄，只有平淡的三个字冷冷出口，如冰珠坠地。
“你变了。”
不止是心变了，连模样都变了。
站在这里，他竟有些认不出他。
那人的面容和记忆中的莫伦竟相去甚远，已经不仅仅是相由心生。
早就听闻腺体移植会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如今，他眼见为实。
祝子恒说的没有错。
莫伦终究是找到了和他匹配度最高的那条人鱼，将他的腺体移植到了自己身上。
六年过去，他反而变得更年轻了。
面容却比之前更加阴沉，苍白的肤色和深海之底的人鱼一族如出一辙。
西奥家因为特殊的兽化特征，肤色如同多年不见阳光般苍白，莫伦没能继承西奥家的血脉，却找到了完美的替代品。
“你却一点没变，”高坐于御座之上的帝王开了口，“虽然年纪长了些，心性却还和之前一样单纯。”
单纯……
这个词在现在听来何其讽刺。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莫伦慢慢起身，从那御座上缓步走下，身形一阶一降，直到与陆霖平起平坐。
“六年不见，你还好吗？”他语气柔和下来，如同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辈，“当年你赌气离开，我也后悔不已，后悔我没有挽留你。”
“既然今日你回来了，那我们不如冰释前嫌。”
“冰释前嫌？”陆霖脸上的表情很冷，似乎是被他逗到了，唇边浮现出锋利的弧度，“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说冰释前嫌？”
莫伦的视线越过他肩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一个平平无奇的Alpha，平凡的面容，普通的实力。
倒是和那个叫季琅的小子差了太多。
“这是你新雇的护卫官？”他不禁有些怜爱了，“和帝国作对的日子不好过吧，护卫官都只能雇到这种实力平平的家伙，陆霖，你何苦呢。”
陆霖：“……”
莫伦竟比以前更自负了，这高高在上的口吻令人作呕。
“回到我身边来，”莫伦说，“我会给你一切，无论是全星系实力最强的护卫官，还是最顶尖的研究基地、最先进的实验设备����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会给你。”
陆霖眉目微凛：“我只要季琅。”
莫伦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那个护卫官，不过没关系，我也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肯回到第一研究基地，我就把他还给你。”
“是吗，”陆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别开玩笑了，陛下，你给不起����季琅根本不在你手里。”
莫伦面色一沉。
“你一定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陆霖灰蓝色的眼眸清冷如冰，没有任何畏惧地与他视线相对，“你的审讯官在临死前送了我一份大礼，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一份大礼。”
莫伦眼皮轻微抽搐起来。
但紧接着，他的表情又重新放松：“那又如何？即便现在不在我手中，让他回到你面前，也只需要我一声令下。”
“你这是在承认开阳星的一切受你操纵？”陆霖微微地笑了起来，“陛下，想清楚再说。”
莫伦：“……”
他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恼火表情，仿佛是猎人发现自己被猎物戏弄之后的反应。
“开阳星系在规则之外为非作歹，早已引起各大星系不满，之所以没人出手，只是因为那里不受联盟管辖，但如果他们得知这一切是天权星的手笔……”
“陛下，你认为自己能承受得住来自各大星系的怒火吗？”
莫伦的嘴角更剧烈地抽动起来，以至于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不协调：“陆霖，你在威胁我？”
“我已经被你威胁了许多年，自己的手段被用在自己身上，这么让你不适吗？”
“哈哈……”莫伦突然笑出了声，他转过身，回到御座之上，“六年了，你也翅膀硬了，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我叫板……陆霖啊，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底气说出这些话，就凭����那批特效药？”
他摇了摇头：“我说你和以前一样单纯，你还不信，你难道真的以为一批特效药就能决定时局？活化剂只是辅助作战，真正依靠的还是自身实力，你觉得玉衡星的军队能强过我们？”
陆霖：“如果穆洵还在，你这话还有几分可信度，可现在穆洵不在了，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底气才对。”
“那又如何！”莫伦重重一拍御座扶手，不知道被戳到什么痛脚，终是勃然大怒，“陆霖！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你别不识抬举！”
“你现在和玉衡星划清关系，回到第一研究基地，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对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否则的话，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大可杀了我，”陆霖一步步走上前去，顺着御座前的台阶逐级而上，“如果一个小时内我没有活着离开这里，玉衡星的军舰就会围攻天权星，如果你对你的军队这么有自信，那就打打看吧。”
“陆霖！”莫伦怒不可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背叛天权星，弃所有天权星民众于不顾！就为了你那小小的护卫官？！”
“背叛天权星的是你而不是我。”
陆霖最终停在莫伦面前，两人一坐一立，陆霖反倒成了居高临下的那一个。
“天权星本就不属于你，艾利克斯��西奥，你从未把天权星民众放在眼中，所有人不过是你可以轻易抛弃的棋子。”
那个名字被他叫出的刹那，莫伦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陆霖把手伸向衣服内兜，银色的手枪当众拔出。
他拔枪的瞬间，殿内所有侍卫亦齐齐举枪，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陆霖没去管那些侍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径直用手枪瞄准了莫伦的眉心。
“我也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冰冷的声音在寂静殿宇内响起，“告诉我，你把季琅藏在了哪里。”
“他是我的人，我的护卫官，我的Alpha，不论你是天权星的皇帝，是莫伦还是艾利克斯��西奥，都没资格动他。”
第130章 告诉我季琅在哪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手枪泛着冰冷的光，陆霖的话音在寂静大殿内回荡，掷地有声。
短暂的僵持过后，莫伦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敢用枪口对着我，陆霖！”
扭曲的笑意爬上他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愈发阴森可怖：“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落在陆霖身后的“护卫官”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冲上前来。
帝王的威严不容冒犯，有一个陆霖用枪口指着他，已经让莫伦怒不可遏。
如果不是第一研究基地的废物们研究不出他想要的药剂，他才不会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竟培养不出一个能取代陆霖的人。
废物……都是废物！
“滚开！”莫伦怒火中烧，毫无保留地释放了自己的信息素。
来自S级Alpha的威压铺天盖地，犹如冰冷的海水一般倒灌进大殿，令人遍体生寒，几欲窒息。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他伸手一拂，浩瀚的精神力便朝着那“护卫官”席卷而去。
区区A级Alpha，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敢骑在他头上撒野的有陆霖一个就够了，他决不允许有第二个人挑衅他。
来自帝王的盛怒平等地降临在每个人头上，有殿内侍卫承受不住，半跪了下去。
离御座最近的陆霖首当其冲，莫伦并没有半分要绕开他的意思。
这股信息素……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应该是来自被他掠夺了腺体的那条人鱼，同样的信息素经由不同人释放出来，也变得截然不同。
人鱼的信息素理应像大海一样包容万物，如静水般湿润温和，又或浪涛般汹涌热烈。
可莫伦释放出来的，却带着透骨的阴森与寒意，像溺毙过千万条生命的腐烂死水。
“护卫官”挡在了陆霖面前。
另一股来自Alpha的信息素将莫伦的信息素阻拦下来，精神力凝聚为浅淡的龙鳞虚影，在陆霖周身撑起一片屏障。
莫伦脸上的愤怒被震惊取代，显得他面容愈发扭曲：“你竟能接住？！”
区区A级Alpha，怎么可能接下他的一击！
不……不对……
这股信息素，有些熟悉。
“你该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护卫官”缓缓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拟态结束，一张熟悉又英俊的面容出现在视野之中。
熟悉到刻进骨髓，熟悉到让灵魂都恐惧颤栗。
莫伦的五官因为惊愕过度而显得近乎狰狞，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穆洵？！”
他的嗓子破了音，属于帝王的从容不迫彻底在这一刻消弭殆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颤抖着伸手指向他，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失态：“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到你被送进焚化炉，我亲手把你的骨灰埋进墓里！！”
他瞳孔剧烈收缩，身体不停后撤，直到脊背触上椅背，再无退路。
“不可能……你是人是鬼？你是人是鬼？！”
陆霖淡淡道：“骗过你的眼睛带走穆洵，对我来说并不难。”
穆洵静静地注视着失态的帝王。
他看到那个人在他面前露出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他便知道，一切都让陆霖说中了。
莫伦在提防他。
在畏惧他。
他明明是他最倚仗的上将，一路为他披荆斩棘，为天权星民众开拓美好的未来，他肝脑涂地，只将战死当成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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