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天
辰时,五刻。
论剑楼下,人山人海。
此地平阔,地势却极高,远望可见群峰立于云中,而极天,旭日初升,金红色在云层中交错,晕染成水似的画。
比武场已经布置好了。
圆形,约五丈宽,中心一个阴阳鱼。据说,昔日龙首山上曾有座道观,前朝之时香火极为鼎盛,然如今已难觅其旧迹。龙首山也被江湖人占领,成了比武论剑之所。
北面正是论剑楼,形似剑鞘,直指青天。
五义堂照例只来了一个医仙沐流熙,背一个药篓子,白衣,长发被一根木簪草草绾着,看起来格外贫寒,一个人站在北面,论剑楼正下方。
依旧是照例,在他的正对面,是血衣门屠月宗,以及只来了一个人的吞日机关城。在沐流熙右手边,则是六合剑派,归雪楼,以及看起来很颓废的武林盟。
以及左手边,松风下,白云寺,惊雷堂等一系列传承久远的名门正派。
隐隐之间,阵营已然分明。其余小门小派的,独行江湖的,全挤在这些大门大派们的缝隙间,满满当当,打眼儿望去,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以往林卷海还在的时候,武林大会向来由五义堂,武林盟共同主持,如今武林盟没了主心骨,濒临解散,这主持的事情只好落到了听剑阁和五义堂的头上。
然而听剑阁阁主——天下第一剑陈竹暗据说是个武痴,根本不问俗务,再加之他本人也是五义堂的一员,所以本质上还是五义堂,也就是沐流熙一个人主持。
沐流熙面上不动如山,内心很崩溃。
他只是一个文弱的医生啊!为什么每年都要来这么粗鲁的地方,声嘶力竭地管住这些动辄打杀的江湖人啊?
然而,很不幸,五义堂除他之外,真的就没有人了,盗圣很忙,侠魁是个剑痴,商宗满身铜臭,匪首……陆问那个小傻子,不提也罢。
比武马上开始,满场仍然喧哗,叽叽喳喳叽叽,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谈论这几年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其中以“赤血剑颜容”最为热烈。
没错,“颜老板”都有江湖诨名了!
沐流熙缓缓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正打算照例气沉丹田,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江湖朋友们~~~”
忽然,一张血红血红的大纸从天而降,正好盖住了沐医仙的脸。
沐医仙:“……”
沐医仙整个人蒙了,那口沉到丹田里的气脱口而出,化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
“我艹他妈的什么玩意!”
一瞬间,全场安静,无数双眼睛看向论剑楼的方向。
半晌,屠月宗宗主齐衡轩带头鼓起了掌,朗声赞道:“沐先生不愧为医仙,开场白果然很江湖。如此性情中人,真乃吾辈楷模!”
接着,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跟着鼓掌,跟着呵呵呵呵地笑,与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沐流熙面面相觑。
恰这时,一阵风起,铺天盖地的红纸血书滚滚而来,飘满了整个比武场!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论剑楼顶楼缓步走出,一跃而下!
沐流熙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了,两眼一翻,顺利地“昏”了过去。
……
【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武林盟凭空武断,草菅人命!我颜容一生光明磊落,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林某人之死与我实在无关……】
【冤枉啊!】
【……噫,为今之计,只有以死证清白——苍天无眼,我颜容做鬼也不会放过武林盟的!】
在下落到离地面还有一丈远的时候,莫远如约出现,伸手揽住了薛凉月。
“血书”纷纷扬扬,已经有人从地上捡了起来,开始阅读。
薛凉月回想起血书中的内容,人都麻了。
“闭上眼,别说话,装晕,听话。”
莫远抱着薛凉月,缓缓落在比武场的正中央,偏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语气中带着人来疯特有的兴奋。
他在比武场上站定,妖异的狭长双眸悠然扫过四周的人。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沐医仙抱着药篓子躺在论剑楼下装死。
这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谁在武林大会上闹事?!”
声音粗犷,传遍会场,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薛凉月下意识睁开了眼。
只见一把大刀迎面劈来,刀背极厚,刀身玄黑,持刀人上半身赤裸,肌肉虬结,看上去十分有力。
薛凉月的正面,就是莫远的背面。
莫远一动没动,反手抽出背后长剑,朝着来人的方向轻轻一挥。
“铮——”
刀剑相撞,大汉直接倒飞了出去,足足飞了五六丈远,好巧不巧正好砸在了沐医仙身上!
沐连毓直接诈尸,“啊”的一声连滚带爬地蹦了起来,动作迅疾,行云流水,生龙活虎。
江湖众好汉:目瞪口呆。
那个大汉他们认识,叫宣锵,名属听剑阁,“听剑五太保”之一,被陈阁主派来专门维持秩序的,可见其武功高深。
结果,被这个……这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一剑扇飞了?!
薛凉月重新闭上双眼,在莫远耳畔低声道:“没必要这么浪费内力吧,后来会很吃亏的。”
莫远语气很坚定:“输人不输阵,开场要帅。”
薛凉月:“……行,我没意见。”
众人的目光一半聚集在这突然冒出来的俩人身上,一半则聚集在“死而复生”的沐医仙身上,沐连毓只好重新端起架子,轻咳一声,拱了拱手,朗声道,“敢问二位是何方高人?为何蓄意破坏武林大会?”
莫远头都没回,“你不识字吗?”
沐医仙:“……”
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之人!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他是颜容!赤血剑颜容!”
莫远循声望去,然而说话的人藏身在人群中,不知是谁。
“赤血剑”三个字如平地一声炸雷,人群顿时沸腾起来,许多双目光落在了薛凉月身上。这目光中有好奇,有揣测,更多的则是赤裸裸的贪婪。
他“颜容”的人头,值一把赤血剑,和白银千两,杀了他,就可以纵横武林——没错,很多人就是这么想的。
沐连毓眯了眯眼,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可奈何,“所以,你们是来鸣冤的?”
“正是。”莫远手指从薛凉月如瀑的发丝里一寸寸滑过,眸中流露出格外做作的心疼,“武林盟的悬赏一日不除,颜儿就睡不好觉。”
沐连毓嘴角抽了抽,“容在下问一句,阁下和这位……颜公子,是什么关系?”
莫远毫不犹豫:“他是我媳妇,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
沐连毓:“……”
他显然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武林盟主一事,确实疑点重重,然悬赏乃武林盟之决策,宝物亦出自其手,我等外人岂能随意插手武林盟内之事务?这位侠士,你自己去跟武林盟交涉岂不是更好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六合剑派旁边的一雅座上,一个华服青年正缓缓放下手中酒杯。
话音刚落,莫远和沐流熙等人还没回应,一个叉腿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便眉飞色舞附和道:“对!二哥,云沽说的很有道理,我陆问赞同!”
陆问?薛凉月愣了一下,想起来这个名字,似乎是鸣雀山九江寨的少寨主,据说一杆银龙沥海枪使得很不错。
莫远点点头,“有道理。”
他朝人群扫了一圈,微微勾起唇角,轻咳一声,“哪个是武林盟林卷海?出来,我们比划两下!”
武林盟:“……”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从人群中跳出来,愤愤冲沐流熙喝道:“沐医仙,你还在等什么?!赶紧把这一个疯子一个通缉犯绑了,我们武林大会还办不办啦?!”
莫远扫他一眼,“你是哪位武林高手?”
那人道:“在下不才,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但看不惯阁下的作风!”
“不是高手,那就是低手。”莫远冷漠地移开目光,“滚一边去,坐小孩那桌。大人说话别插嘴。”
那人涨的满脸通红,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气上头跟这个来历不明的怪人一较高下之时,他却只是一言不发,愤愤地退回了人群之中。
人群中传来几声低笑,有人低声嘲讽道:“怂包……”
沐流熙轻咳两声,“敢问阁下大名?”
莫远没有立刻回答,抬眸,目光虚虚与屠月宗宗主隔空对视一瞬,旋即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叫……莫六。”
第15章 比武
中原武林,数千年来,盖凡成名者,必能追源溯流也,譬如陈阁主为前日月教分坛坛主杜孟白之徒,盗圣出身绛云书院,霜雪剑林过师承清玄老祖。
无论如何惊世奇才,哪怕今后成了开山宗师,至少在最开始,总会有一个引其入门的前辈,这便是“传承”。人们可以从他的武功路数,推测出他师承何处。
然而莫六,他是一个完全找不到出处的人,身世不详,真名不详,师承不详,就那样突兀地跳入江湖水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十五年前,鹤羽山。
一年轻人青衫负剑,蒙蒙细雨中一剑破江湖。
剑招怪异,内功杂糅。除了身法略似邀雪莫愁女,没有任何端倪。
他自称“莫六”,从西蜀到北庭,一路下战帖,除了陈剑圣当时在蓬莱,松风下清玄在闭关,血衣门上任师无夜以不善刀兵为由避战之外,其余应战的人,在他手里没有一个走过百招。
那时候,江湖中人都认为他能成第二个“圣”境的剑客。
谁知不过一年,一个惨痛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江湖——莫大侠在秃笔翁重创屠月宗宗主,又被其打落山下一命呜呼。
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戛然而止,在江湖上留下极其浓墨重彩的一笔,很难不让人唏嘘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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