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天
“咻——”
利剑破空的声音快而急促,接着是“铮”的一声如琴弦崩裂,一把细剑不知从何处来,竟然割断了春雨,然后整个儿钉进了后面的墙壁里!
一把细而薄,约两指宽,刃口锋利的剑。
剑身红痕如血迹,蛇行蜿蜒。
“来得真快……”薛凉月轻叹。
杜鹃怔然,下意识回头,薛凉月拨开松弛下来的春雨,抬眸也看向窗外,这扇窗对着密林。
黑沉沉的夜色中,一条人影从婆娑树影后施施然走出。
杜鹃眯眼:“截胡的?”
薛凉月噗嗤一声笑了,他微微摇摇头,眼角带笑,笑吟吟看着窗外的人,“非也,这是来救我的,对不对……相公?”
莫远翻窗而入,视杜鹃于无物,径直走到薛凉月面前,手指搭在他被割开的颈侧,沾上了点血。他冷冷道:“外面这么多人追杀你,还到处乱跑。不要命了?”
“我错了。”薛凉月眨巴了一下眼睛,笑着指了指一旁的杜鹃,“她要杀我,你去杀了她好不好?”
莫远盯着薛凉月的眼睛,没有片刻犹豫,“好。”
这才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杜鹃。
杜鹃脸上笑意全无,她忽然一指墙上的细剑,问:“你的?”
莫远转身走向那把剑,漫不经心应道:“当然是我的。”
杜鹃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你是莫六。”
莫远脚步微微一顿。
“我没见过你,但我见过小莫愁。”杜鹃凄然一笑,“十五年前听别人说你那把剑时,我就知道你是他的儿子,你……”
“你废话真多。”
莫远走到剑旁边,把剑从墙壁里抽出来,回头看着她,语调平静如水,“一把赤血剑就想买我夫人的命,武林盟穷疯了?”
这话题转得过于生硬,别说薛凉月,就是来一个普通人也听得出来有猫腻,他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两下,思绪慢慢沉入血衣门内阁的那些秘闻录中。
小莫愁,不是邀雪湖畔的那个莫愁女,两人年纪差了十来岁,小莫愁是莫愁的师妹,准确来说,是莫愁女为救她而死之后,才成为她师妹的。
其中渊源已不可究,毕竟小莫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已有近四十年了。
至于莫六,这个名字……
十五年前,一个叫“莫六”的青年剑客横空出世,连败三大高手,最终朝屠月宗宗主齐衡轩下了战书,两人在西蜀秃笔翁大战三个时辰,最终齐衡轩险胜,莫六则掉下悬崖,不知所踪。
小莫愁,莫六……
然而……薛凉月微微蹙起眉,虽然梅花剑他并没见过,但依稀记得,那应当是两把剑,一把“梅花”,一把“梅影”,一把在明,一把在暗。
杜鹃抿了抿唇,她扯过一部分春雨,转身跳上窗框,“后会无期。”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跳出去,一把剑便刺向了她的后背,杜鹃狼狈地躲开,扭头愤怒道:“莫六,你什么意思?!”
“我娘子叫我杀了你,在下耙耳朵,冒犯了。”莫远微微一笑,半空中,剑锋瞬间虚虚实实笼罩了杜鹃身上六处要害,逼得她不得不从窗框上跳回来。
杜鹃伸手,细密的春雨散开,朝莫远袭去,被那人轻易侧身躲过。
薛凉月捂着嘴轻咳两声,站起身,自顾自朝楼上走去,莫远应该看见了他的动作,但不知为何,并没有阻止,反而继续与杜鹃酣战。
客栈内布满细不可见的银丝阵,薛凉月没有内力护体,走得很小心,最后烦了,左右打量一圈,随手翻起一张大桌朝空中推了过去,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借着裂开的方向,薛凉月辨清了银丝阵的位置。
使出踏天梯的本事,薛凉月踩着纷纷落下的桌腿桌面轻巧跃上半空,鬼魅似的从银丝阵中钻出,兔起鹘落间,已然落在二楼的走廊上。
正想神不知鬼不觉逃走,“嗖”的一声,左侧忽然传来分外耳熟的暗器破空的声音,薛凉月微微蹙起眉,很不高兴,朝右侧一闪,顺势一笼,将暗器抄入手中。
定睛一看,颇为惊讶,竟然是七瓣铁莲花。
毒药和暗器是血衣门的立派之基。而血衣门最有名的暗器之一,就是铁莲花。
铁莲花分七种,三瓣,七瓣,九瓣,十三瓣,十七瓣,二十四瓣,以及只有门主能使用的三十六瓣铁莲花。每一种都象征着门内不同的地位。
它由精铁打造,每个花瓣上都淬有不同的剧毒,见血封喉,只要发出,便是杀招。
薛凉月跟着前任门主看过无数次铁莲花的锻造,对它再熟悉不过。
居然是血衣门的人,估计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就跟这儿捡漏呢。
薛凉月心中冷笑,他可不会因为是所谓的“自己人”就手下留情,毫不迟疑将铁莲花从底端捏断,反手一扔,七片莲花瓣如暴雨急射,朝暗器掷来的方向飞去。
阴影里跃出一个人,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花瓣全部被打落在地。
仅靠臂力支出的暗器没多大力道,薛凉月原本也没指望能打中什么,趁着阻住这人的片刻,他侧身一脚踹开旁边客房的门,闪了进去。
暮色四合,外头已是蒙蒙黑,屋内更是黑不隆冬。
薛凉月刚踏进门,脑后袭来一阵疾风,他下意识将身子一偏,下一瞬,右肩传来一阵剧痛。
“唔——”
薛凉月闷哼一声,一掌迅速击向身后,身后之人抽刀回挡,薛凉月立马收手,拖着肩膀上的刀伤急退向角落。
借着缝隙中漏出的微光,薛凉月看见门后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完美地与黑暗融为一体,手上握着一柄短刀,长约一尺,呈微弧形。
在一片漆黑中,唯有刀面闪着一抹寒光。
……不愧是他曾经带出来的人,能捡漏就不做出头鸟,能围殴就不单挑,能偷袭就不正面刚,好儿郎!
薛凉月别过头,笑着咳了两声,眼神慢慢沉了下去,犹如沉入一场奇异的梦中,又仿佛从梦中醒来。
他肩膀上的刀伤深可见骨,血滴在地上,渐渐汇聚成了一滩……他却浑然不觉,连掩饰性地捂一捂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6章 水遁
“嘭——”
女人的身体犹如破碎的人偶,重重撞在地上,砸塌了两张桌子,她颤抖着身躯试图爬起来,一行鲜血却从嘴角流下。
满身剑伤,甚至断了一只手,杜鹃狼狈的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男人。
莫远闲庭信步般向她走来,蹲下身,用长剑挑起她的下巴,笑道:“怎么着?还有什么后招吗?春心大人?”
杜鹃咳了几声,咬牙道:“我既然是干这行的,就早已经做好了不得好死的准备……没什么……好害怕的,但莫六,我提醒你一句,楼上有血衣门的人,你……你……”
莫远笑道:“所以呢?”
杜鹃:“你难道就不管你那小美人死活了?!”
莫远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大笑起来,半天都停不下来。
杜鹃望着他,幡然醒悟,她双眼失了神,嘴里喃喃道:“我知道了,你杀我根本不是因为颜容,而是因为小莫……”
莫远干脆利落地一剑贯穿了她的喉咙。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
收回梅花剑,轻轻一甩,将剑上的血珠甩干净,莫远回头看向一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伙计——这场无妄之灾中唯一的幸存者。
那伙计见他望过来,顿时抖如筛糠,惊惧地想要说些什么,嗓子眼里头“咯咯”几声,却说不出话来,涕泪纵横着从脸上滚下来。
莫远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他慢慢踱到这伙计面前,长剑在地上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啦声。
伙计双手抱住头,近乎绝望地往角落又缩了缩,等了好久,却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透心凉,一个东西扔到了他身上,滚落在地,清脆有声。
伙计定睛一看,却是一绽银子,莫远居高临下看着他,目光平静,无喜无悲,“拿着这点钱走的远远的,记住,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要提。明白了吗?”
“是是!”
伙计如蒙大赦,飞快地捡起那绽银子,逃也似的连滚带爬出了大门。
天已黑透,风从敞开的门窗中滚入大堂,显然是要下雨了。
莫远从柜台中翻出一只蜡烛,置于烛台上,用火折子点燃,烛火摇曳,照亮方寸之地,而烛火之外依旧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秉烛朝二楼走去。
莫远走进薛凉月进去的那个客房,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形状扭曲,趴在地上的尸体。
一人死因是从肩膀劈开到心脏的刀伤,另一个人手骨错位,双腿外翻,颈子也是折断的,大概是被掐死的。
一个人影靠在角落,毫无动静。
莫六缓缓靠近,烛火的微光勾勒出那人漂亮的侧脸,精致的眉此刻冰雕一般,没有半分生气。莫远冷眼审视片刻,通过几乎看不出来的呼吸起伏,判断这人依然活着。
莫远俯身,伸手将,他垂下的鬓发抚到耳后,轻声唤道:“颜容?”
薛凉月一个激灵,仿佛是受到这个名字的刺激,怔然了一瞬,莫远蹲下身来,左手撑住薛凉月身后的墙壁,直视着薛凉月的眼睛,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来,“疼不疼呐?”
薛凉月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他剧烈喘息着,瞳孔时而扩大时而收缩,他好像在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无法做到。
某种凌厉的东西正在挣脱表皮的束缚,想要爬出他的身体。
“乖。”莫远拍拍他的脸,笑吟吟轻声道,“以后就跟着你相公,就不会疼了。”
他朝薛凉月伸出手。
“没有人……”薛凉月嘴里好像在喃喃着什么,鲜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莫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嗯?”
薛凉月动了,他松开捂着肩膀伤口的那只手,慢慢地,一寸一寸,伸向悬停在自己面前的手,然后轻轻搭了上去……握住了。
莫远看着搭在自己掌心的这只手。这只手粘上了红色的血,反而显得更加苍白,并不像是杀过人的手。他嗤笑一声,手指收紧,小臂用力,想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薛凉月轻咳两声,迷离的双眼中忽然闪过凌厉的杀意。莫远还没反应过来,握在手里的那双看似柔弱无力的手却忽然用力收紧。
掌心传来一阵剧痛,莫远飞快用力甩开他的手。
然而晚了,一片形似花瓣的精铁插入已经他的掌心,血很快渗了出来,染黑了整个手掌。
薛凉月双眼清明,眼神三分嘲弄七分戏谑,他从地上跃起,毫不犹豫撞开二楼窗户,随即一个翻身跳了下去,动作迅速,一点也不像受过重伤。
莫远心里骂了声娘,眼见青黑色已经从掌心蔓延到了小臂。他飞快点过右臂上几处大穴,先遏制住毒素蔓延,然后也纵身一跃,从破开的窗口跳了下去。
乌云蔽月,菩萨闭眼。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前方那一抹白色几乎看不清。只余枯枝败叶发出的轻微响动,时刻提醒着莫远对方的位置。
莫远封了穴道,不敢随意动用内力,否则毒气攻心,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但薛凉月身上两道重伤,状态岌岌可危,显是比他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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