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天
这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刚刚那声“喂”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不是阿悦。
莫远下意识远离了两步,架起防御的姿态。
那个声音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喂,你是谁家的小孩?”
莫远没说话。
那人又问:“你知道上面的村子出了什么事吗?”
莫远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很不客气:“你是谁?”
那人道:“在下叫齐衡轩,是屠月宗宗主……哎呀,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屠月宗,总之我是一个好……”
莫远厉声打断他:“江湖人?!”
齐衡轩:“嗯?”
莫远没有说话,下一秒他忽然身形一闪,出现在齐衡轩面前,食指戳向他喉咙,快得仿佛一道残影。
千钧一发之际,齐衡轩伸出两指,轻松夹住了他的食指,然而不料刚刚碰到他的指头,手掌却一疼,一到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他的手掌中央,硬生生截断命纹。
但这个古怪少年手里分明没有任何武器!
齐衡轩悚然一惊,飘身朝后退了三步,拔出腰间佩剑。
莫远冷冷地盯着地面,“你是来杀我爹娘的人?”
齐衡轩:“什么?!”
下一秒他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你……你是小莫愁的孩子?”
莫远脊背如野兽般紧绷,像随时会发起攻击的野犬。
齐衡轩道:“我是你娘的朋友,我刚刚上山看见那一个村子的人都死了,还在你家门外看见了姓林的……你父亲的。”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尸体。”
莫远瞳孔一缩,身子微微一颤,眼眶里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流出来了,沿着脸颊朝下滚动。
“我娘呢?”
过了好半天,莫远才低声问。
齐衡轩:“没找到尸体……等等,你眼睛怎么回事?!”
莫远缓缓抬起头,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整个眼睛已经被鲜血浸透,他仿佛什么都没感觉道:“嗯?”
齐衡轩吞了吞口水,“你先冷静一下。”
莫远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现在是什么时间?”
齐衡轩:“啊?”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午时。”
“午时?”莫远好像很惊讶,他睁着大大的红色眼睛,“不是午夜?”
“怎么会是午夜呢?”这下轮到齐衡轩惊讶了。
莫远仰起头,直视着缝隙间落下的日光。
他喃喃道:“……好黑啊。”
齐衡轩:“你……看不见?”
莫远伸手捂住眼睛,低下头,然后慢慢蹲下来,肩膀收缩,整个人蜷成一团。
他呵呵呵地笑起来,肩膀不断地剧烈耸动。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我瞎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瞎了哈哈哈哈!”
原来不是天黑,是我瞎了啊!
笑着笑着,莫远忽然朝自己眼眶伸出手,似乎想把眼珠子活生生挖出来。
齐衡轩大惊!这时候他也顾不上忌惮了,飞身上前,一把拉住莫远胳膊,把他拽了起来,“你干什么?”
莫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我瞎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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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莫远像条濒死的鱼,身体在床上狠狠一弹,而后蓦然睁开双眼,大口喘息起来。
他浑身被汗浸湿透了,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
过了很久,莫远的呼吸才平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走了一会儿神,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眼眶。
刚刚梦里那种疼痛似乎还附在骨头上,如影随形。
莫远偏过头,却没有看见薛凉月的身影,他愣了一下,心悬了起来,想起了上次薛凉月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个玉佩,是贺悦从小挂在脖子上的,海晏王的遗物。
为什么会出现在薛凉月身上?
莫远握紧了右手,指甲狠狠的嵌进皮肉里。
他回忆着两个人的脸,渐渐的,那两张同样精致漂亮的脸庞慢慢重合到了一块。
贺悦笑着对他道:“六哥哥。”
薛凉月垂着睫毛轻声唤他:“六哥哥。”
六哥哥。
六哥哥。
莫远。
……
“啪!”莫远忽然伸出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莫远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咬牙扶着床头站起来,脚落到地上时,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他跌跌撞撞地扑到桌子旁边,那里点着一炉香。
他早就注意到了,每次自己醒来的时候,这个香味都如影随形。
薛凉月虽然人不在,但可能设置了什么机关,使它能定时燃上。
莫远静静盯着这一炉香,忽然他伸出手掀开了香炉的铜盖子,抓起那还没燃尽的香,塞进嘴里,嚼两下吞了下去。
果不其然,刚吞下去,那股如影随形的晕眩感便为之一减,身体也有了三分力气。
莫远缓缓坐到桌边的椅子上,闭上眼,开始沿着记忆中小天圆术的指引,运转内力,重塑起自己的经脉。
……
日出东山的时候,静坐的青年睁开了双眼。
他站起,转身走到床边,伸进枕头下,摸到了那把梅花剑。
剑刃已经断了一半,莫远浑不在意地拿起来,旋即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了小屋的门。
天光洒下,莫远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伸手挡了一下,很快拿开。
“沙沙沙。”
两边竹林里窜出十来个服饰怪异的少年,手中拿着匕首,目光警惕地看着莫远,口中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外族语言,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莫远握紧了手上的断剑,缓缓橫起。
第63章 风雨
太平二十二年秋,八月朔,蜀地阴云连绵。
是夜无月无星,天胎山往西的深山老林间,一个黑衣人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缓缓穿行,他手里拿着根一尺长的竹笛。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举起手中短笛,微微眯起眼,吹出一首古怪的曲子,曲调细而尖利,却又不失婉转,不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丛林深处传来。
地上的枯叶荡起一道道蜿蜒的波纹,缓缓靠近,无数条蛇游动着靠近,紧接着一只只长条形的东西慢慢抬起了上半身,身上橙色斑点密布,随着笛曲的调子上下身子左右晃动。
蛇群中心是一只“过山风”,传说中最毒的王蛇,只一滴唾沫便可以制成传说中的奇毒“烛九阴”,传说有人把一瓷瓶的“烛九阴”倒进井里,就毒死一村子的人。
黑衣青年放下短笛,朝王蛇伸出手,剧毒的王蛇像乖巧的舞女,将头在他掌心亲昵地蹭了蹭,旋即转过身,朝丛林深处爬去。
黑衣青年抬步跟上。
王蛇游动得非常慢,还时不时停下来等他一会儿,很快,在王蛇的带领下,黑衣青年来到了一座山洞前,这个山洞隐藏得非常深,藏在一棵古树后面,从旁经过根本看不见。
黑衣青年俯身钻入洞穴。
一开始洞穴非常窄,只有一个半人那么宽,走在其中非常逼仄,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路豁然开朗,变得开阔起来,有了人工斧凿的痕迹,黑衣青年在两边的石壁上摸到了没被点燃的烛台。
他从怀里摸到火折子,取下烛台,将蜡烛点燃,端着继续前进,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豆灯光。
黑衣青年加快了脚步,在洞穴的尽头,看见了被锁在墙边的卞柔。
少女披着斗篷,面无表情,盘腿靠坐在墙角,望见来人,甚至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示意他想办法给自己弄开。
黑衣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根铁丝,三下五除二把枷锁打开,卞柔扶着墙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抬眸看向黑衣青年,露出一个有些揶揄的眼神:“郡主殿下,好久不见。”
黑衣青年笑笑,收起铁丝:“的确是好久没见了。”
卞柔:“姜琅呢?”
“有消息已经到了谯城。”黑衣青年朝来时的路走去,扭头看了卞柔一眼,示意边走边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林盟主带人去拦了,不用担心。 ”
卞柔跟了上去,闻言摇摇头,他沉声道:“他带着薛凉月,不只是为了拿一个皇嗣当盾牌。”
黑衣青年瞥她一眼:“怎么了?”
卞柔轻声道:“薛凉月,或者说慕崆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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