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ryan
他坐下来翻了翻以前的相册，他很少拍照，里面只有一张他长大后和爷爷的照片。相片上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那，目中含光地微笑着。他陪侍在一侧，穿得西装革履。老人总是说他不要这么穿，没点年轻人的朝气。但每次他这样站在他身边，老人又是很高兴的。
在这个家里，大概只有爷爷给过他些许温暖。
在他翻着相册的时候，佣人进来，说爷爷让他也去一趟。
他问陆凌风呢？佣人说，陆先生已经下去了，待会开饭，爷爷要他们留下吃饭。
他心领神会，大概他们已经谈好了。
他走进书房，爷爷先迎了过来。
“阿素，快过来。”
他叫了声爷爷，扶着老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老人家年纪大了，性格愈发俏皮。他偷偷地问宁素：
“陆家那小子对你怎么样？”
宁素脸上一窘，对着至亲的爷爷也只能道：“他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老人家抽着一根烟，素日的果断让他在此时不再犹豫。
“阿素，爷爷让你来，是想要你帮爷爷个忙。”
“爷爷您说。”
在公司他是爷爷的一把手，最忠实的助手；在私下，他同样帮他处理了太多的事。他是宁家最好的一把刀。这些年来，他为了活下来，和这个老人保持了最高程度的默契。
“你也知道公司的情况，我要陆家的小子回来，也是无奈之举……”
“我知道的，爷爷。”
当初的承诺，以及陆家的势力，云臻是非要让出去不可的。
“这两年公司虽然缓过一点来了，但根基还是伤得很深。加上形势也不好，我们还是需要陆家的帮助。”他点头。
老人抓着他的手，和蔼地对他道：“所以，你帮我看着他，让他先把集团壮大起来。我已经发布出去了，他任职CEO，你到他身边去，每一件事都要向我汇报。我只有你可以信任了。”
在充满亲切回忆的书房，在这唯一给过他温情的地方，他几乎有些听不清老人在讲什么。
他脑子昏昏沉沉，心里有个冰冷的声音从深处浮上来，让他碰都不敢碰。
良久，老人重重地握着他的手，闭着眼道：“阿素是会帮爷爷忙的吧？”
直到此刻，宁素终于明白。他从来没有想过把云臻还回去。不仅没有想过，甚至反复利用。他有没有想过，他在陆凌风身边的处境？一旦陆家和宁家撕破脸，他如何自处？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年所谓的亲情，他所有的教授和爱护，都不过是因为想用好这把刀吗！
他望着老人的眼睛，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如果今天是哥哥，爷爷也会让他这么做吗？”
老头眉头一竖，怒道：“胡说！阿臻是宁家的当家，怎么能去陆家！这个你不要管。”
他被吼得震在那里，有那么一刻，眼泪会滔滔流下来。可是，没有。
他不过是明白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让宁臻去陆家，宁臻是宁家的至宝，怎么可能轻易送人。能送人的，也不过是他这样多余的人罢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怎么进行的家宴。家宴上，大家都和乐融融。陆凌风剥了一只虾，喂到了他的嘴边。当湳沨着众人的面，他艰难地咽下了。这个高傲从没有服侍过别人的人笑了笑，温柔地帮他拭去嘴角的湿痕，仿佛两人情深爱笃。
爷爷一直看着他们笑，很满意。席上当场公布了公司的调动。在宁家，他是老爷子的心腹，是公司的二把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丈夫更是手握大权。众人的仇视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杀”死。
在他走的时候，那个他视为至亲的老人慈爱又沉重地握着他的手，将他和丈夫一起送到门口。老人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要他好好帮陆凌风。
夜色深了，他回头望向这座宅院。他知道他再没有家了，也没有了亲人。若是要有，那么这把刀就必须刺向陆凌风。没有人管他怎么想，宁家的人们都回去了，只留了几个小辈。
他即将上车，宁理忽然拽了一把狗绳，大声地说了一句：“呸，也不过是宁家养的一条狗而已。”
他的妹妹在旁边一笑，大门即将关闭，陆凌风在车上似乎没有听到。他弯腰上车，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路上，陆凌风和他都没有说话。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两人之间愈发地冷了下来。窗外的景色倏忽而过，他们坐在车厢两侧，像最孤独的两个人。
陆凌风侧头看了一眼宁素，宁素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在感受到男人视线的时候，宁素疑问地望过去。陆凌风扭过头，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他愣了愣，说：“好。”
于是，车子抛下了宁素，换了一辆车送他回家。陆凌风消失而去。到家后，屋里又冷又冰，宁素实在累得厉害，倒在床上便昏昏睡去。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陆凌风那一夜都没有回来。
第0005章 冷战
陆凌风一夜未归。
宁素早上醒来头就发晕，身旁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有。婚床上两只枕头摆放整齐，似乎前天夜里那人的温度还在。
他一个人吃了饭，胃里恶心地难受，但还是强咽下去了。这个家像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冷得人刺骨。
程嘉元今天没来，因为避嫌，为了给他们更多的私人空间。这位严谨的助理，这段时间都不来了。
宁素一个人开车去的公司。
宁素依旧端正穿着西装戴眼镜走进了公司，他是从底层做起来的，公司仅有的几个beta之一。做了副总，也很难改掉这种社畜的习性。
他戴了工作证打卡进门，看着电梯的数字变换，心忽然跳得很紧很快。爷爷让他看着陆凌风，可是怎么“看”？他今天会来公司吗？会上班吗？
随着电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众人敬畏地叫他“宁总”。他点着头，心却是被那跳动的数字攥紧了。到电梯上面几层人越来越少，最后两层直接只剩他一个人。
他匆忙对着镜子看了看，面容苍白，衣装紧裹。浑身灰扑扑的，没多少神采。电梯叮地一声，他微微颤抖，走了出来。
正要鼓起所有勇气面对那人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程嘉元疑问的眼神：“宁总？”
整个办公层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异样。他冷汗从背后流下，手心潮湿。他没在。
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失落，他对程嘉元点了点头，最终恢复如常。
“上班吧。”
陆凌风一整天都没在，没有人告诉他，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任何信息传来。手机里的简讯还停留在那天的“快到了”，简短的三个字，再也没有了回音。他和他说话就是这样，异地三年，他们已经疏离太多。仅有的几段记忆也已经变得模糊了。
上午的时候，宁素还时刻警醒着对方会来，一直提着精神等待着。不一会，就要看一看外面的前台和电梯处。下午，他开始忙，参与了下面的会议，做了个采访，外面的生意出了问题他去查看。一身疲惫回来，陆凌风还不在。
直到晚上，整栋楼人陆续走得差不多了，万籁俱寂。他一天没吃多少，端着杯咖啡，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终于意识到，他不会来了。
程嘉元还等在外面，看他出来。
宁素道：“你先回去吧。”
程嘉元道：“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还要再等会。”
程嘉元误会了陆凌风会来接他，雨夜，她的男朋友打来电话，她向老板抱歉示意，匆忙去外面接起来。程嘉元的男朋友说来接她，两个人同是beta，一起聊去哪吃晚餐。一向严肃的女助理眉眼之间带着温柔的笑意，和对方道，下雨太晚了，不要他来接了。但对方执意要来。她没有办法，又匆忙地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回来。
“宁总，您早点回去，记得吃饭。”
宁素点了点头。
之后，程嘉元也走了，带走了这层楼最后一丝暖意。
宁素听着程嘉元远去的高跟鞋声，和她电话里温柔的抱怨，他们似乎还又碎碎地聊了什么，米要放多少，加一些红豆栗子。把鱼处理好，她回去做之类。
夜雨凄濛，仿佛也只有他们这些家常能撑起整个夜晚的温暖。
宁素走出公司，雨已经下得很大了。这三年，他都是自己回家。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加班工作。
而如今，他真正一个人回去，一个人吃昨天早上一样的蓝莓酸奶拌，嘴里的味道却是苦的。同样的雨夜，前天夜里，陆凌风在床上紧紧地抱着他，足以抵掉所有寒冷。此刻，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手脚都好冰。
这个房子像个冰窖，从未如此的让人难以忍受。他一直没有睡着，后来昏昏沉沉睡去，又开始做小时候的噩梦。梦魇里他跟在宁臻身后，总也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前面宁臻和陆凌风并肩走着，开心地聊着什么。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所在。每一次陆凌风来，都是找宁臻，从来没有看过他一眼。在梦里，他多期望他回头看他一眼，只要他肯回回头……他仰望着那个一身洁白，高傲又云巅上的人物，他不会知道自己一直在偷偷看着他，眉眼不及之处心亦随至。那人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他的心。他白色的衣衫随风而动，像要化去，遥不可及。神从来没有俯看过他一眼。皮球在他身边滚了滚，滚到了童年寂寞的草堆里去了。那人也没有回头……
宁素是冻醒的，他冷汗涔涔，心悸过度，喉咙里痛得不行。而房间里黑压压冷冰冰，一点热气都没有。他蜷缩着身子在床上，额头滚烫，他想他大概是生病了。
病中又冷又痛，他吃了一片药，还是痛。说不出哪里痛，后颈腺体的位置也发热。他冒着冷汗贴近男人的枕头，轻轻地蹭着上面清凉的气息。他闻不到男人的信息素，他更不是Omega，能够以此慰藉。
男人又是一夜没有回来。雨滴滴答答地下个没完，而他即便是贴着还是痛。
他抱了枕头一会，后来索性在被子里脱光自己的衣服，将抽屉里存放许久的香水哆哆嗦嗦地拿出来。他把香水全部喷到男人的薄被上。然后将那晚他们滚过床的被子蒙在自己脸上，紧紧裹住自己。他拼命地在那条黑暗的薄被里急促地呼吸，冰冷的风湳沨雪气味渐渐来了，人工香精的味道浓浓地散发开来，甚至沁进他滚烫的肌肤里。他全身都被那股冰冷的风雪包裹，浸满了，腌透了，一丝缝隙都不露。他几乎窒息在那条被子里。然后，他终于在那种虚幻的信息素味道里，寻到种病态的安慰。
他渐渐地停了下来，浑身疲累，快要瘫软过去。
第二天，陆凌风还是没有回来，没有任何消息。
第三天，他发烧严重，陆凌风依旧没有回来，没有任何消息。
期间他给陆凌风发过一次信息，石沉大海。他不知道怎么联系他，更无从找他。只能等待。
等待是分外熬人的，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陆凌风喜欢鱼羹。他每晚都会做好，保温起来。但陆凌风一直没有回来。
就在他精神熬到尽头，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第四天上午，陆凌风忽然出现在了公司楼层里。
第0006章 不是Omega
所有的心情都在见到他的那刻放下，所有的心情也都在见到他的那刻又提起。
陆凌风貌似很忙，穿着一身戗驳领烟灰色西装，行动如风地从他面前路过。身后还跟了不少的人。那身西装衬着男人的好身材，行动间，男人将领带抽开，扔给身后的成蕊。他不耐烦地解开衬衫两颗领扣，对着一波人道：“好了，我知道，稍后开会再谈。”
随即成蕊跟进电梯，和男人一起上了顶层。顶层是董事的私人空间，一整层楼爷爷都送给了他。
而从始至终，那人的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一眼。
整整四天、还是五天，他消失了，没有看见他。
上午，不断有几个VP从那架智能电梯里上去。人脸识别过闸机，送入顶层，进入男人的私人领域。但也一直没叫到他。
宁素看了一眼如死掉一般的手机。工作很忙，忙到他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是在食堂。中午的阳光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射进来。那人换了一身休闲西装，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半截手臂，对面的VP和他聊着。彼此对面前的食物都没有兴趣，动都没动。成蕊还在旁边。
宁素在比较远的位置坐下，味同嚼蜡。
西兰花放在嘴里如同是木的，菌菇汤里的奶油像一滩过期液体。宁素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看到成蕊细致地分出鱼腹肉，放在男人面前。陆凌风垂着眼睑看着Omega女性的那双手，微微低头吩咐了她什么。成蕊侧头听着，又舀了一碗汤。
两人离得过于近，Omega女性的卷发扫过男人的肩侧。VP应该是觉得不好再呆下去了，主动提出离开。
之后，陆凌风便由着Omega女性给他擦了手，卸掉手表和戒指。他的丈夫，在另一个女人的伺候下开始用餐。
男人似乎是没什么食欲，挑剔得很，只动了那碗鱼汤。
两人并肩坐在食堂里。男人显然和成蕊很熟悉，容许她这样靠近。Omega女性一边帮男人挑着鱼刺一边扭头和他说着什么。白皙的脖湳沨颈就这样暴露在Alpha的眼下。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照得她的皮肤半透明。微风吹拂照她的卷发，勾连在男人的西装之上。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呢？Omega的确堪称尤物，他的哥哥就是第一美人。成蕊亦是容颜胜雪，身材玲珑有致，即使穿着职业装都难掩她的魅力。
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呢？他好想知道。
一时餐毕。陆凌风又戴回手表和他们的婚戒。上次，她给他选袖扣。这次，她给他戴腕表。一对郎才女貌在阳光下特别刺眼。
女人的卷发倾泻下来，落向一侧。成蕊半歪着头，熟练地帮男人扣着表链。陆凌风忽然对她说了句什么，成蕊抬头注视着他。
那冷瓷般带着磁性和不易察觉的温柔的声音仿佛也响在他的耳畔。宁素闭上眼睛，想象那样的声音曾经咬过他的耳朵。温热的吐息和人截然相反，灼得他耳垂发烫，一直钻到他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