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再说
三个高个儿一起背着一个人进电梯。
周渡笑称这别墅电梯从没这么拥挤过,楚漾却笑不出来,回房间半晚上都没睡好,躺床上翻来覆去。
陈迦礼起床准备值班,睡眼惺忪,看床头电子时钟挂着凌晨三点,再往旁边床上瞧,吓一跳。
楚漾还坐在自己床上靠窗的那一边,手里握个屏幕未歇的手机,站起身说要去二楼看看。
原因是看看凌意舶吐没吐,等会儿半夜吐了不省人事,要出人命的。
确定了人没事,楚漾才回到房间。
一夜好梦。
做饭阿姨姓温,是楚漾在小岛本地托人招到的,人勤快又爱笑,还说自己有个儿子和楚漾有点儿挂相,说年轻人大多肠胃不好,所以每天都督促着楚漾要把早餐吃掉。
反而对凌意舶就只有恭敬,她说少爷那种一看就是众星捧月,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像你们这些出来自己打拼的小孩儿,才是没人关心呢。
楚漾很早就起床了。
他顺着海岸线那条大路慢跑了三公里回来,一身汗,回家对着温姨做的西式早餐胃口大开,他很捧场,吃了个蛋包三明治,又扒了点儿鸡肉馅儿下来,在别墅附近站了会儿,才看见两三只流浪小猫结伴前来。
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这两三只小猫。
今天轮休轮到周渡了,楚漾想了会儿,给李观棋发微信,说等下回来的时候如果路过宠物店,记得买点儿猫条猫粮来。
这些小家伙流浪得太久,吃惯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了细糠。
这么想着,楚漾甚至将小猫咪的处境自嘲般地放到了自己身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在外面漂泊的日子过久了,现在突然要适应专心听命于一个人的情况,还不太习惯。
结束完喂小猫的日常工作,楚漾安慰自己这也算是和“邻居”搞好关系。
站起身时,后腰居然有点酸痛。
凌二力气大又不按规则出牌,一身不服输的劲儿,楚漾昨天被折腾得晚上洗澡才发现侧腰有一道浅色淤青,不记得是在哪个回合受的伤了,指腹轻轻按上去,有点疼。
疼得好似伤口连着筋脉连着心,胸口一扯一扯地难受。
他走回别墅门口,恰巧碰见温姨出来浇花。
温姨一瞧见他就笑,一只手提着长长的软水管,另一只手胡乱地在围裙上擦了下水:“小楚,十点了,嗯,是不是差不多该叫二少爷起床了呢?”
凌意舶表面自由散漫,实则自律性很强,经常在早晨做有氧运动,再不济也会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再睡,很少睡到这个点。
“好,”楚漾回以一个微笑,“我去叫。”
走上二楼,楚漾在房门前站定,有点犹豫。
昨晚喝成那样……
现在强行开机应该挺难受的。
进去看看?
楚漾的耳朵贴上房门,听了几秒,没听到动静,估计凌意舶还在睡。
算了,让他多睡会儿。
又过了半小时,楚漾在客厅里看书,周渡刚在别墅附近巡逻完回来准备走,一听说凌意舶还没醒,想了想,提醒道:“他人到底还在不在房间?会不会昨晚翻窗户跑了?”
“不会。”
我去看过。
他们团队少一个人,昨晚半夜轮值只到三点就收工了。
想到凌意舶的德性,楚漾心里忽然有点慌,他又上了二楼,犹豫几秒,敲了敲门。
没人应。
楚漾没了耐心,按住开门扶手,门开了。
门开,风一吹,窗帘轻轻摇晃,窗外大树苍翠,夏日午后的阳光落在大床上。
凌意舶还没醒,整个人埋进一团深蓝色的柔软中。
楚漾忽然就心安了。
“凌意舶?”楚漾走到床边,发现喊的人没反应,“……凌意舶?”
他蹲下身子,有点急了,还没开口,那团深蓝色中忽然伸出一只胳膊,他往前一趔趄,被凌意舶一把搂至床前。
被搂过去的一瞬间,楚漾还在想——还行,还活着。
凌意舶只穿了条睡裤,上半身赤裸,随意扔在床尾凳上带着酒气的衣服还是昨晚楚漾给他脱的,搂人的这截胳膊被楚漾用热毛巾擦过一遍,干燥而温热,不像现在楚漾的额头,正在一点点地冒出细汗。
凌意舶的脸还埋在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别动……你陪我睡会儿。”
他像是不舒服,楚漾半蹲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在皱眉,搂人的胳膊很烫,身躯还属于酒精没有完全挥发的状态,意识也还模糊,像掉入沼泽地的人,只有上半截躯干接触了空气。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楚漾按开麦克风,“迦礼,你开车去药店买点儿醒酒药、葡萄糖,快去快回。”
紧接着,他又冷不丁听到很模糊的一句:“你说……以后我爸又调你出去怎么办?”
“什么?”楚漾没听清,只听清个“我爸”,果断关闭信号。
“没什么,”凌意舶头痛欲裂,“今天不是要剪头发吗。”
还记得剪头发,说明脑子没喝坏。
楚漾松口气。
因为工作性质,他见过不少喝酒喝出事的人,要么死要么残,要么惹上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患债,更何况凌意舶一天到晚没轻没重,对健康状态半点不爱惜。
“温姨做好午饭了,是你喜欢的本地菜,很清淡。”楚漾拍拍他的手,“下楼来吃点儿,会舒服很多。”
“你喝醉过吗。”凌意舶喉结一滚。
“就那一次,你知道的,”楚漾已经习惯他时不时蹦出没头没脑的问题,顿了顿,“我酒量很差。”
“我说你在国外,有喝醉过吗?”凌意舶问。
“没有。在国外的日子很危险,几乎每天都在上班,随时待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出现状况。我基本不敢喝酒,误事误的是身家性命。”楚漾回答。
凌意舶这才把脸从被窝里露出来,眼神一寸寸地在楚漾脸上扫过,以笃定的语气下结论:“所以你就学会了抽烟。”
“烟……”楚漾承认,“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会抽。”
“那什么算,心情特别特别不好的时候?”凌意舶追问。
“每一天。”楚漾说。
楚漾被迫半蹲在床边,一本正经的脸有了情绪波动,无条件的顺从中有些违和的抗拒。
气氛十分到位,凌意舶想接着往下问,又看楚漾脸色不太好,突然难得良心发现有点问不出口,也怕楚漾趁他现在虚弱不能自理直接给他一巴掌、
最后,他抬手揉了把楚漾的后脑勺,头发很软,比想象中好摸。
怎么脾气就这么硬呢。
他明显感觉楚漾的身体僵了一下。
楚漾顺着光看他,眼底亮亮的,“凌二,喝酒要讲究适量,不能喝到没意识。醉酒出事都是出大事。”
“这不是有你在吗,能出什么大事。”凌意舶不以为然。
说实话,他在外面喝成这个德行的次数屈指可数,昨天大概是因为楚漾在,又是和爷爷喝,他也就不管不顾地敞开了,自己没掐着量,一来二去就多下了几壶。
楚漾冷脸:“你别仗着自己是Alpha就……”
“就怎么,”凌意舶突然笑了下,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的语气却是平静的,“我像那种仗着自己是Alpha就为所欲为的人吗。”
你不像吗?
楚漾没回答他的话,他明白凌意舶的确是有为所欲为的资本,但他还真不是玩儿欺男霸女那一套的人,至少这六年断断续续相处下来,受雇于集团的高层保镖们都知道凌二少爷是个乖张顽劣的主。
但最近这段时间楚漾在成年后的凌意舶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词语叫,隐忍。
和平与危险在他身上交织,捕出一张严丝合缝的网,想要把猎物牢牢守住。
突然,凌意舶朝楚漾靠来,这下不止于胳膊搂着了。
而是将嘴唇放到了楚漾的侧脸边,楚漾的感官瞬间被无限放大。
“你知道吗,”凌意舶的吐息萦绕在他耳边,“我的信息素是龙舌兰酒。”
他口吻狎昵,眼神却很坦率。
我当然不知道。
楚漾腹诽,不着痕迹地往后稍稍退一点儿。
胸膛一阵起伏,他凭借职业素养立马冷静下来:“我闻不到,所以不是很清楚。”
以半跪的姿势靠在床边,楚漾一直扣到顶端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大敞开着,因为错位而露出了大半边肩颈,主卧墙体排出的冷风钻进去,肩颈连着背都凉飕飕的。
楚漾看凌意舶太近,担心他看到后脖颈下的不明痕迹。
下意识在他靠过来的瞬间闪躲了一下。
凌意舶不声不响,盯着楚漾微垂着像小扇子似的眼睫,倏地放开了他。
“负一楼酒窖就有这种酒,有好几瓶,改天我取出来给你闻闻。”
凌意舶翻了个身,平静地一字一句继续:“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喝’醉。”
他的“喝”字说得很重。
楚漾慢慢站起身,看了凌意舶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两秒,抬手看了眼机械腕表,“理发师下午三点左右为你上门服务,你还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午睡。”
凌意舶趴着,动动露在被窝外的手指,举起手点了点空气,回答文不对题:“我觉得叫‘凌二’不好听,你再换个。”
“午安,凌二少爷。”
“不对。”
“……”
楚漾想了想,“午安,凌二小姐?”
凌意舶放下手,挫败:“……也行。”
他说完,转身的动作停滞几秒,扶着腰坐到床边,和没什么精神的凌意舶隔空对视许久。
“舍不得走了?”凌意舶语气玩味,朝后仰着撑在床上,上半身露出一小片肌肉,手掌心在床单上压出很深的凹陷。
那处凹陷周围的布料越来越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