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再说
不等楚漾出声,凌意舶又很随意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屏幕常亮着,微信置顶除了工作群还多了一个。
是凌意舶的号,备注被改了个:少爷。
“少爷”两个字前后都加了emoji,分别是绿色小船和白色游艇。
所以你到底是乘风破浪的游艇还是一叶孤舟啊二少爷?
看了眼备注的这两个字,楚漾越看越想笑,唇角翘起来压不下去的弧度:“你不是说这么叫很恶心?”
凌意舶撑着脑袋枕头上看他:“现在觉得好听了。你再叫一声听听?”
男人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逗弄,但并非轻薄恶意的,反倒是充满期待的,好像楚漾只要一开口便是一种奖赏。
楚漾记得在从前,凌意舶求着他陪他去做什么事时,也是这样的。
这一刹那间,小屋安静,树木轻晃,灯还亮着。
分离的三年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楚漾在这方面很诚实:“你要这么认真听我叫,我叫不出口。”
“楚漾。”
凌意舶突然靠近了一些,低沉的嗓音在四周漂浮入耳,带着特有的蛊惑力,“要不然你叫我小舟吧。”
第25章 占有
楚漾以沉默回应。
他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他蹙了下眉,脸上表情弧度轻微,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避开凌意舶的目光, 不想让对方看出什么。
这样亲昵地去称呼雇主, 明显不在楚漾的可行性范围内。
但这个人是凌意舶, 事情总会变得不可控而必须可行。
凌意舶就好像是他稳定的人生轨迹、稳定的情绪中的不稳定因素。
三年前的凌意舶年纪太小了,成天跟着他喊“楚漾楚漾”, 从来不叫一声哥。
楚漾皮肤白又显年纪小, 凌意舶反而是更加高壮的那一个, 楚漾自己有时都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保镖。
众所周知, 那时的楚漾是凌二少爷身侧一把最锋利的刀, 但不是钝刀, 他能感觉到凌意舶对自己的不一样。
以至于有一次冬季集中训练结束,凌意舶专程开车从家里过来接他, 少年人远远地笑着。
楚漾就那么站在集团大楼的门厅前,隔着旋转玻璃门一下又一下地从切片视线里拼凑出凌意舶的整个身形。
他没有给任何回应, 眼睁睁看着凌意舶失望地上车、走远。
楚漾都不记得那一晚自己去了哪里, 好像是回了森叔的家,又好像是回了集团的宿舍。
他只记得自己洗了个冰凉的冷水澡, 妄图浇灭一切不该有的念头。
刚过了青春期情感还很躁动的二少爷发现楚漾好像的确是不喜欢他,仍听不进去那句“你还是喜欢Omega比较合适”,光是横冲直撞地表达。
他想着要和楚漾聊一聊。
聊他那次醉酒后亲他额头不是冲动。
聊他每次打球赛进球后的频频回眸。
聊我们真的不可以试一试吗?
没有人能拒绝十八岁的凌意舶,楚漾也一样。
结果等来的是楚漾一纸机票翩翩落到跟前, 心上人即将登上远渡重洋的船。
最后还是变成了, 一个保镖而已。
一千多天未见,凌意舶已经不再是当时的青涩思维, 要因为一些事而厌恶他,也正常。
毕竟他连“前任”两个字都担不起。
他们之间甚至连破镜重圆都不算。
就这样守在他身边也不错,至少不会有吵架、分手……等等脆弱的问题,也许用钱买来的雇佣关系才是最长久的。
亲生父母连亲生的孩子都可以抛弃,他的呼风唤雨也只是因为有保护少爷们的利用价值,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信任了。
凌意舶从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拥有这样的家世背景,他会一直有钱,但他不一定会一直爱着十七八岁就爱上的人。
楚漾一句话没说,没回答。
凌意舶就那么趴在台灯边儿盯着他看,易感期本就体力不支,再加浑身冒汗,额头很快起了涔涔冷汗,脸压在枕头上,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轻手轻脚地靠近,楚漾双手托起他的脸,推了推人,想把凌意舶翻个面儿。
可人又重,光是扳肩膀都扳不动,楚漾怕他半夜睡着发闷,只牵了半边被角在他腰间,就让他这么趴着睡了。
他居然有点希望凌意舶的易感期再久一点。
也不知道,随晨曦而起的Alpha是否还能记得昨夜袒露的脆弱。
为他掖好被角,楚漾调低了点儿空调温度,往自己肩膀上披了件衣裳,把床让给他,自己在书桌边坐在凳子上,看了凌意舶许久。
确认凌意舶只是昏睡过去,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楚漾就这么趴在床边看了他一晚上。
直至凌晨四点的闹钟响起,楚漾才昏沉着睁开眼,身体已经以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而僵硬发麻。
凌意舶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趴着的,后脖颈那处被强制注入抑制剂的针眼似乎仍在往外渗着点点血渍。
他往凌意舶脸颊上探了探,已经退热。
松了口气,楚漾又去倒了杯水过来,哄着半梦半醒间的凌意舶把药吃下去。
专供S级Alpha的药物是专门研制的,数量稀缺,副作用也大,从登记在册的用药记录来看,凌意舶每次遇上易感期都会服药,再加上注射药剂,他的症状都是这么粗暴解决的。
四点半,天色还未既明,晨雾被路灯照出一团团淡黄色的光晕,窗外小庭院依旧,在夏夜偷偷疯长的树木枝桠模糊出毛绒绒的质感。
走出卧室房门,楚漾看了眼对面森叔紧闭的卧室门,估摸着森叔还在休息,只要动静不大就不会被发现。
楚漾按下手机通话键,那头传来机械化的人声:“楚首席,我到楼下了。目前没什么异常,您可以带二少爷下来。”
叫醒凌意舶,楚漾拍拍他的脸,嗓音不自觉柔软:“回渝水,好不好?”
正处于易感期第二天的人微微皱眉……
花了几秒消化和理解这句话,凌意舶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楚漾没辙,只得坐到床边,动作轻微地抱了抱他,“和我回渝水,好不好?”
凌意舶的回应是抬起胳膊,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
楚漾像抱了一头大狮子在怀里,费劲又灼热,有些挪不动步子。
三个小时后,晨风冽冽,日出当空。
车胎压过沙砾间起伏的石板,黑色轿车破开海岸金光,稳稳停在明水湾 1号别墅门口。
一个身着西装、身材高大的Beta从主驾驶下车,绕到后排打开车门,低头道:“楚首席,您先下车,我联系周渡他们来接应二少爷。”
“不用,”楚漾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进入深度睡眠的人,思虑后开口,“你和我带他上楼就好。”
话音刚落,别墅大门打开,陈迦礼第一个跑出来到车前,愣了下,先是长松一口气,随即道:“天哪,漾哥你还真把他带回来了!”
他说完脑袋一沉,往后靠在上前一步的周渡臂弯间,甩了甩头,“咦,我头怎么这么痛?”
“你慢点儿。”周渡接住他,无奈地叹口气。
“你最好还是进屋,”楚漾说,“凌二不太舒服。”
陈迦礼一下就懂了,连连点头,装感冒风寒身体不适,跑到门口的路边去站着。
尽管来接应的手下是心腹,楚漾仍旧秉持着不可向外透露雇主易感期状况的原则,选了周渡和李观棋一起将凌意舶扶上二楼睡觉。
安顿好凌意舶,周渡紧绷的心情得到缓解,又知道一定有躲不过的惩罚,“楚首席,我们这次确实是失职了。”
三个手下站成一排,恭敬地听候发落。
“他怎么出来的?”楚漾只想知道这个。
“据现场勘察分析,二少爷看起来是从二楼跳下去的,”周渡答,神色中也有不解,“但二楼也那么高……”
况且昨晚渝水下了雨,一不小心就是缺胳膊少腿的风险。
凌二少爷为什么要往楼下跳,为什么跳了又乖乖跟着回来,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一晚上?
关于凌意舶如何逃跑的,其实楚漾能猜到几分。
估计是因为他自己不在,人手不够,周渡没有安排轮换巡逻,再加上凌意舶这一天闭门不出表现得太服管,周渡就松懈了对主卧窗户下区域的看管。
如果被凌沣知晓此事,恐怕凌意舶能外出的规则也会被打破,到时候父子俩再起冲突,恐怕更不利于工作开展。
“等会儿你带着他们两个围绕明水湾跑五公里吧。”楚漾说。
“啊?”李观棋率先抬头,有些错愕。
另外两人也抬头,没料到这么轻松被一向纪律严明的楚漾放过。
“没有往上报就好,”楚漾像昨晚根本没有发生看管对象逃跑的事情,凝思片刻道,“凌二昨晚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怎么了?”
“噢,噢噢,对的对的,”陈迦礼拆开一包饼干塞进嘴里,想压一压头晕的感觉,伸爪子打他们一下,“凌二少爷一直都在啊,你俩脸怎么愁得跟苦瓜似的,支棱起来啊哥们儿!”
“是。”周渡和李观棋一同回答。
周渡踌躇了一下,还是说:“谢谢楚首席。”
原本凝重的神色瞬间轻松,李观棋朝陈迦礼肩膀推了一下,笑起来,“走走走,快,我们换运动服跑步去!”
周渡的视线却落在楚漾眼下那一块伤口处,有些担忧:“你脸上的伤是……”
腥咸的海风自二楼走廊穿堂而过,楚漾这才察觉到它的胀痛,又想起昨晚凌意舶如羽毛般轻柔的触碰,发了下怔。
“小问题,”楚漾面不改色,“被飞来的小石头砸了一下。”
没有人会相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