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岁纪 第163章

作者:游瓷 标签: 玄幻灵异

年雨勾起了嘴角:“嗯?”

“你怎么会知道洛钦回汉州了?”水荔扬说,“当时只有我和无泺知道洛钦在哪里,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森羚都不知道。”

“是这句话露馅儿了啊……所以你把我和思弦思淼提前送回青岛,还让猎鹰盯着我,就是因为这句话?”年雨的语气显得不是很在意,“不过没关系,就算现在你知道了、入局了,也出不去的。荔枝,你用自己做筹码的时候,没想好后路吗?这不像你,红眼没有这么蠢,是洛钦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水荔扬还是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做实验?”水荔扬的语调平静下来,却隐约在酝酿着什么情绪,“谁带你去的?”

年雨不说话,表情却开始出现裂纹。

“你不用说了。”水荔扬忽然笑了,那之中似乎有着几分失望和嘲弄,“我猜到了。”

不如说,早就猜到了。

窗外炸响雷鸣,风吹得纱窗鼓了起来,白色的纱帘四散翻飞。年雨陡然色变,他甩开水荔扬,猛地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同情我?!荔枝,你没看到我现在有多强吗,你就是看不到我的优点吗!”

年雨语气慌乱,分明已经开始口不择言。

“我跟你说想要参加再造实验的那一次,只是想试探你的态度,结果你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你、程清尧、白无泺还有程清曳,你们所有人都把我排除在外!明明洛钦才是外人,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他一个人就挤进了你们中间,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才是……”

他没说完便夺路而逃,背影狼狈不堪。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高考结束的夏天,志愿填报刚刚结束,应当是高考生们最放松的暑假,他却坐在深宁一所福利院昏暗的走廊里。周围阴湿的热气几乎要将他吞食,而他被另一个人按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地听着房间里的声音。

那是一种痛苦到了极点的惨叫声,不知道是来自肉体的酷刑,还是精神上的折磨,亦或是二者都有。

年雨什么都不知道,向来迟钝的思维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他唯一清楚的是,房间里那个正在遭受惩罚的人,叫洛钦。

身后的人拍拍他的肩膀,熟悉的嗓音笑着说:“这个小子16岁,和你一样刚刚高考完,十拿九稳是深宁最好的生物专业,以为自己聪明得很。但是从今天开始,他的人生被你毁了。”

“不,我没有……”年雨眼神空洞,带着哭腔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赵叔呢?赵叔在哪儿……”

“你知道!”

那人声色俱厉,吓得他一哆嗦,尖叫起来。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造成这个后果的人也是你。”对方又说,“如果让水荔扬知道,洛钦因为你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他会怎么对你?”

年雨颤抖着说:“荔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这话你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吧?”那人道,“你现在只有最后一个补救的办法了。”

“什么……”

“替我们做一件事情,我就答应帮你保密。”

第218章 为了他,所以想活

水荔扬呆坐在床上放空自己,连赵方蒴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和小雨吵架了?”

赵方蒴点了根烟,沉声问。

水荔扬回过神,看着赵方蒴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怒意。

“你把年雨怎么了?”水荔扬的声音变得尖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方蒴抽着烟看了看窗外,徐徐吐出烟雾,“下雨了,扬扬,去把窗户关上。”

“我在问你!”水荔扬抓起床头的水杯,狠狠丢到地上砸碎,“告诉我,他当年去参加再造人类实验,你有没有帮忙!”

赵方蒴把烟摁在窗台上熄灭,自己关了窗户,转身看着他:“他只是想变强。”

“他现在根本就不正常!”水荔扬怒吼,“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赵方蒴很平静:“你对我喊没有用,他那时已经成年了,要做什么都是自己的决定。我带他去美|国参加了实验,但是在后续的恢复培训期间,同一批接受实验的再造人类集体叛逃了,只有年雨无处可去。我推动远山和华盛顿总部达成了引渡协议,他身份尴尬,就只能跟着我。”

“他是α型再造人类?”水荔扬问。

赵方蒴点头:“现在国际上流亡那批初代再造人类,愿意被招揽的,都已经归附方舟和李牧祁了,剩下的那些€€€€”

他伸出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刀割的动作:“都是隐患,不能留着。”

水荔扬觉得这一切简直是荒唐极了,他不敢相信从前所熟知的两个人,怎么忽然之间换了一副面孔,让他胆寒。

“扬扬,我不是要把你怎么样。”赵方蒴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对我来说,你只是个孩子。接下来的事情你都不要参与了,专心养伤,我不会让别人动你,等李牧祁差不多实现他的计划,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安安静静地生活,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或者继续回到军队来任职,都可以。”

“你是怎么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些话的?”水荔扬被气得反而笑出声来,“赵方蒴,你赢了,你现在开始让我觉得,我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你就是性格太固执了,有时候别人跟你说了缘由和苦衷你未必会听。”赵方蒴淡淡道,“所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否则你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会是别人攻讦的对象。”

水荔扬脾气被激起来,嗓音发着抖:“你给我出去。”

窗外雨声一阵盖过一阵,他听见赵方蒴站在原地又点了一根烟抽完,然后甩上门离开了。

从前这样吵完架水荔扬总会觉得痛快,用叛逆的报复心理换来赵方蒴吹胡子瞪眼,让他有种幼稚的成就感。可这次不同,他心里很难过,就算说出再刻薄的话语,也让他爽快不起来。

第二天和第三天年雨都来了,水荔扬没多少好脸色,加上伤口实在很疼,每次都是在用沉默赶人。

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熟人再过来“看望”他,水荔扬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清净。一日三餐照例有人来给他送,房间里的浴室24小时供应热水,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出差来住酒店的。

洛钦也没有来,不过想想也是,年雨不可能让他找到这个地方。

水荔扬从柜子里翻到了几本书,靠在床上看着打发时间。他没别的事可做,门被锁着,他现在被药物压制着,强闯出去也是不可能的。跳窗更不现实,虽然窗户没锁,但年雨又不是傻子,必定有监视措施。

来给他送饭和上药的人一句话都不会说,水荔扬也从未和他们搭过话,饭总是吃几口就放下,然后继续去看书。

他不是想不开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总不能把自己活活饿死,而且年雨和赵方蒴大概还不会让他死。

第十三天的晚上,外面又下起了阵雨。水荔扬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门锁传来了钥匙打开的声音。

门外投射进的光线落在年雨肩头,他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开了房间里的灯,径直坐到床上:“荔枝,你还没睡啊?”

“挨打了?”水荔扬坐起来,看他身上脏兮兮的,好像在泥里滚过一样,“看起来相当激烈。”

“荔枝,你太刻薄了,这事儿就这么让你高兴?”年雨擦了擦袖子上的土,“李牧祁正式让我加入方舟委员会了,洛钦还不算笨,猜出来带走你的就是我。他打架真像个疯子,差点没招架住。荔枝,你没事儿给他做那种护甲干什么?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不用装可怜,他不会杀你,因为他还想从你嘴里问出我在哪儿。”水荔扬说,“他怕你杀了我,你也愿意用这点软肋拿捏他,很好,说明你清楚我们的关系,那就该识趣一点,不要让我知道他在你那里伤着半点儿,否则我就算浑身都废了,也能想办法把这房间里的什么东西磨尖了捅穿你的脑袋。”

“你还在生那天我朝你开了一枪的气吗?”年雨凑过来,讨好地问,“对不起,荔枝,我本来是想打碎洛钦的脑袋,你突然冲出来,我慌了,没有打准。”

“你该庆幸那天你打中的是我。”水荔扬笑了笑,“要不然我一定会弄死你。”

他说得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年雨盯着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真会杀了我?”

“我开玩笑的。”水荔扬抽回自己的视线,和年雨的距离拉远了些,“毕竟我这么刻薄。”

“我不是在骂你。”年雨无可奈何,“赵叔说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才来看你。”

“我一直不明白,对你来说,赵方蒴究竟开到什么条件,能让你替他卖命?”水荔扬缓缓问道,“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猜出来,你究竟想要什么?”

年雨起身走到窗前,撩起百叶窗缝隙,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音色还和以前一样带着点吐字不请的含混:“你知道的,荔枝,我从来不会企图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已经被那些蠢人压榨得够痛苦了,你这样聪明的人要么为他们所用,要么就受折磨,没有人会甘心把你放掉的,他们不放心,也害怕。”

他顿了顿,又道:“我和那个姓洛的不一样。”

“我不在乎这些了。”水荔扬摇了摇头,“谁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给就是了。我已经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不清了,这两年我也很累。”

年雨回过头,手插在裤兜里皱眉看向他:“你不想纠缠,有的是人上赶着来纠缠你,你以为自己避得开?”

水荔扬微笑道:“看出来了。”

年雨表情似乎有些绷不住,他走到水荔扬面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觉得我是在纠缠你吗,荔枝?”

水荔扬:“那不然呢?我是在陪你拍电影吗?年雨,我真的烦了,这种三流烂片的弱智情节我真会过敏。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来解决,他们要杀我就各凭本事,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付出代价,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弄不死你,但他们的手段会让你比死还难受一万倍!”年雨吼道,“利用你聚拢幸存者、稳定人心、建立方舟,用完之后就一脚踢开!随便定个什么罪让你身败名裂,人人喊打,最后被唾弃、痛恨€€€€这就是你想救的那些人的嘴脸,包括那个洛钦!”

水荔扬对他这一串激愤的控诉没什么反应,只是视线越过年雨的身体,看着墙上一副刚添上的挂画,池塘中浮着三两睡莲。

一张很明显的赝品,色彩运用得拙劣滑稽,和莫奈的精髓相去甚远。

水荔扬将目光从挂画上移开,说:“我再问你,程清曳中的那枪,和你有没有关系?”

年雨没有接话,只是捏紧了身侧的拳头。

“我没有耐心去复盘你是怎么算计我的。”水荔扬说,“不说就滚出去。”

“我没有算计过你,我只是要让你看清他们每个人的嘴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年雨自己都觉得口中吐出来的话像是挣扎,姿态难看得要命,“你现在看清了吗?升米养恩,斗米养仇,没人会感谢你的。”

他不认为自己在暗网上放出水荔扬身份的做法是在算计,那只是要让水荔扬无路可走,最后只能走入陷阱,向自己妥协。

或许是有人暗示他这样做,又或是身怀着秘密慌不择路,一个错误要用更大的错误去掩藏,一个谎言须以更弥天的谎言来填埋,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年雨觉得今天被洛钦踹到的地方又开始疼了,他体质特殊,恢复速度没那么快,此时有些隐隐作痛。

两人的吵架几乎僵持住了,一边觉得对方不可理喻,另一边偏激得无以复加,都没有退一步的意思。

“荔枝,我们可以好好说话的。”年雨捂着自己的腰,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我这阵子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那天为什么突然袭击了方舟的关押室?当时我在现场,发现了一枚被解锁的注射项圈,好像有个囚犯逃掉了,是你放走的吗?”

水荔扬相当不耐烦:“我怎么会知道?”

“你总是这样,忽然就善心大发地想解救别人,我就做不到。跑了一个就跑了一个吧,没关系,一条贱命,外头多得是。”年雨笑道,“不过你救了别人,有人会感激你吗?他们会觉得你这才是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才到处温暖别人。荔枝,方舟可不是会养出洛钦那种废物的福利院,你不应该心软的,丢掉这么好的机会。”

水荔扬没有再和年雨多说半句话,而是转身走到博古架前面,抄起上面一个装饰用的青花瓷盘子,用力地往地上一摔。

价值昂贵的瓷盘被摔得粉碎,青白相间的碎瓷片滚落在木地板上,外面的保镖吓了一跳,敲了敲门。

“没事。”

年雨对外面说完,随即转向水荔扬:“荔枝,你生气了?”

水荔扬只是一言不发地摔了东西,哪怕脚踝被碎片划得鲜血淋漓也没什么反应,又坐回了床上。

年雨看着他,瞬间就有些崩溃。

人心似鬼神,一旦开始怀疑,就再也无法抽身。过去几年一些因为钝感而被他忽视的细节,此时此刻突然爆发了出来。

为什么他从美国回来之后,白无泺也好、程清尧也好、程清曳也好,甚至久别重逢的水荔扬,对自己的态度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他们知道洛钦的事了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哪怕只是有所怀疑?

是水云霆告诉他们的吗?

不,水云霆对自己承诺过会保密,远山要他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年雨的脑海扭曲起来,心想那又怎样,这个缠绕了他这么多年的噩梦,哪怕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就算变成一根插在水荔扬心里、永远伤害他的刺也好,只要说出来,就再也没人能以此威胁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