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虚
度明道长思维有几秒钟的混乱。
洛听也皱眉,直接问道:“那条龙脉已经非常虚弱了。邢肃,你没有和龙脉融合,现在龙脉怎么样了?舟舟应该嘱咐过你,绝对不能让龙脉消散。”
洛听的嗓子有些问题,声音总是很沙哑。
此刻他稍微提高音量,听起来就有种质问的味道。
邢霜栈倒是一点也没生气。
他淡淡地说:“放心,龙脉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融合龙脉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他稍微顿了顿,神色变得柔和,“轻舟早有预料,提前做了安排。”
融合龙脉是最稳妥最便捷的办法,却不代表再没有其他方法。
但不管那种方法,邢霜栈作为和龙脉联系最紧密的人之一,都必须参与其中。
因此主导这一切的池轻舟就将选择权交给了邢霜栈。
是直接融合龙脉也好,还是多费些心力修复龙脉也好,都看邢霜栈的决定。
他对邢霜栈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忘记他。
邢霜栈怎么可能忘记他?
哪怕是在幻觉中,也顶多是为“池轻舟”的经历焦急而已。
可想而知,以邢霜栈这个脑回路,他所做的选择也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修复龙脉。
谁让龙脉这个身份会受到限制,只能一直呆在诞生龙脉的山川附近呢?
池轻舟现在的工作是艺人,注定了要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让邢霜栈短暂离开池轻舟几天还行,长时间分离……
想都不要想。
恋爱脑受不得这个委屈.jpg。
邢霜栈站起身,从棺椁里走出,眼神一扫度明道长,冷淡地说:“诸事皆毕,几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没必要继续在此逗留。”
度明道长细细感知了一番,疑惑道:“但贫道无法感知龙脉的情况。邢先生,你确定龙脉已经被修复了吗?”
程尚和罗淮玉也用不同的方法验证了一番,同样不太相信地说:“确实没法和龙脉沟通。邢肃,你亲眼看到龙脉被修复了吗?没有足够的清气或者灵气,以那条龙脉的虚弱程度,想要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起龙脉已经修复的说法,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更高。
该不会邢肃其实没能逃过幻觉的算计,不知不觉就中了招吧?
邢霜栈撩起眼皮,神色不变:“龙脉被修复后,也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你们不必担忧,它只是需要缓一缓。”
仿佛实在应和他这句话,下一秒,伫立在天地间的影子就突然弯下腰,双手伸进泥土之中,握紧了什么东西,用力向两边一扯。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绝阴地外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裂开了数条狰狞的口子,飞快顺着山势走向周遭蔓延。
绝阴地从主墓室所在的位置开始崩裂,泥土和碎石顺着裂口落下,所有人都连滚带爬地往安全的地方逃去。
有人喊着“地震了”,有人在惊恐的大叫。
有人肝胆俱裂,却没忘记询问身边的人“刚才那个影子是不是动了”。
人群乱成一锅粥,慌张的情绪四处扩散。
度明道长等人稳住身体,没有在意剧组成员的叫嚷。
有气流从绝阴地裂开的位置涌上,却不见丝毫来自阴气和死气的冰冷,只有清新与柔和。
“清气,是清气。”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山林清气?”
几人有些迷茫地念叨了几声,表情却是越来越激动。
这么浓郁的清气,说明邢肃没有说谎!
龙脉很可能真的被修复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绝阴地的崩裂还没有停止,几人却完全没有心思往别处走,只专心盯着地上的裂缝。
没有人敢去看巨大化的影子,生怕失去理智。
但在他们视野能及的范围里,一道龙形的虚影正被什么抓起。
它的头尾向下垂着,在半空中摇晃,精神头看起来却挺不错,还卷起尾巴冲池轻舟站着的地方比了个心。
虚影被彻底抓了起来。
它摆动身躯,缠绕在影子的手臂上,虚化的身体迅速凝实。
雨依旧在下,只是雨势小了一些。
巨大的影子几乎填满了天地之间的空虚,触须游动,缓缓向着临夕村的方向前进。
他看起来是那样真实,可是他路过山川、路过建筑,都未曾触及它们分毫。
他就像是和一切都不在一个纬度一样,穿过所有事物,安静而不停歇地一直向前。
池轻舟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带着龙脉走远,愉悦地轻笑一声。
重塑时间之后,他没有急着让影子回来,就是为了将龙脉送回临夕村。
这条被野神强行的龙脉,已经在绝阴地下呆了太久,久到虚弱无比,久到已经失去了自行寻找山川的能力。
当初野神在临夕村设立万应公庙,为的就是这个。
只有让龙脉彻底与临夕村的山水割裂,祂才能找到取而代之的机会。
“可惜了。”池轻舟静静望着影子,笑容是始终如一的天真,“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
空气好像变清新了。
在龙脉被放回的临夕村的那一刻,许多玄术师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临夕村所在的方向。
黑夜里的月光更加皎洁,白昼中的太阳更加灿烂。
他们不知道临夕村的情况,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被他们砸碎的神像再次开裂,几声细微的响动之后,彻底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蒲洛族族地的山林中。
一座被藤蔓和苔藓覆盖的老旧石像忽然咔嚓一声,从底座上裂开一道口子。
明明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石像上的裂缝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很快就如同蛛网一样遍布整座石像。
细小的泥土和苔藓从石像上抖落,藤蔓被扯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难以继续捆住石像。
一道几近透明的人影倏然在石像前浮现出来,虚脱一般扑向地面。
红袍碾过满地落叶和草丛,沾上些许汁液,衬得灰头土脸的人影更加狼狈。
人影却顾不得那么多,迅速稳住自己即将散去的身形,俊秀但略有些模糊的面孔扭曲异常。
祂满眼都是恨意,混乱地道:“池轻舟这是在做什么?邢肃要干什么?疯子!两个疯子!”
“我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我已经承认我错了,你们还不满意吗?!”
“为了彻底杀死我,你们连龙脉也敢放弃……疯子,你们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祂愤恨至极,跪在地上,肩膀因为愤怒不住颤抖。
“为什么不融合龙脉?放弃龙脉,你们不是也要背上因果吗?”
“凭什么只清算我的因果,他们不也做错了吗!!”
望着自己藏起来的、作为最终一条后路的石像缓缓破碎,人影痛苦到了极点。
祂禁不住发出长长的嘶吼,像野兽一样疯狂地咆哮和质问着。
夜风吹过山林,树叶沙沙作响。
这里是蒲洛族族地最深的位置,纵然是蒲洛族的大巫们,平时也不会往这里走动。
正是因此,祂才会选择这里作为最后的藏身之所。
没错,祂作为风姓仇夷氏之后,虽然野心很大,对自己的卜筮能力也很自信,但祂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
祂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计划失败,失去一切,那应该如何东山再起,经过反复计算和思虑,才会将后路选在蒲洛族。
万一有一天,祂彻底失去信徒和香火,连神明的身份都无法保住,那么……
至少蒲洛族还有修鬼神的路子。
祂能利用香火把自己推成野神,自然也能找到办法把自己变成鬼神。
取风那个蠢货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祂做不到。
祂心中清楚,如果有一天祂真的失去了龙脉、失去了香火信力,那么这件事必然和池轻舟邢肃有关。
这两个人能看着龙脉虚弱到消亡吗?
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将祂的后路与龙脉联系起来就是最好的办法。
邢肃成为鬼王的原因特殊,镜暝山大墓本身就坐落于一条龙脉附近,为了保住临夕村的龙脉,他与临夕村龙脉融合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祂,就算失败了,毕竟也和临夕村的龙脉纠缠这么多年,趁机窃取一点邢肃的力量遮掩自己的存在,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谁能想到,邢肃也是个疯子,他居然没有选择和龙脉融合。
“冷血自私!你们这帮人为了杀死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失去了伪装用的力量,是不会好过,但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眼睁睁看着一条龙脉消亡,我就不信天道能放过你们!”
红袍青年叱骂几句,想到自己后手留的隐蔽,即使没有邢肃的力量打掩护,一时半会也不会暴露,心情这才稍微好了点。
祂思索着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才能逃脱池轻舟的关注,远处忽然响起了铃铛声。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祂心头炸开。
祂缓缓转过头,巨大的树木之间,一个年轻男人骑着一头肩高约两米的白鹿,正不疾不徐向祂走来。
那个年轻男人穿着层层叠叠的紫色大衫,手中托着一块青玉制成的罗盘,衣袂袖口都点缀着白银制成的小铃铛,随着白鹿行走的动作不断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