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宴
镜头晃了晃,最终停留在座位上身形单薄的男人脸上。
许小真头发有些长了, 不大利落地垂在肩上,脸上惨白,双颊凹陷,搭在桌面的手血管走向明晰,呈现淡淡的青色,一只眼球充血红肿,表情有些麻木。
稳了!
闻从晟不急不慢,和所有民众一样观看起这场审判,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的为自己点了支雪茄。
烟草点燃后徐徐升起的烟雾模糊了他得意的眉眼,他指尖轻弹,瞥过窗外远处荷枪实弹的帝国军人。
贱民永远是贱民,身份不会因为做了官员而改变,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垫脚石和养料罢了。
不过第三帝国他不能再待下去了,政府解决了麻烦,腾出手来就得料理他,他背后没有强势的家族作为依仗,得及早收拾东西跑路。
审判席上,总审判长位居中央,两侧分别是副审判长和记录员,下面乌泱泱的陪审团安静列坐。
许小真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大好,支持他的民众怀疑他在监禁中遭受了虐待,更担心以他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条理清晰地讲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并拿出有力证据。
在宣布正式开庭后,许小真死水一样的眼神才出现些许波动。
他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并做两手准备,才是永不翻船的秘诀。
如果总执行长景驻没有出现,霍青远应该会在冰锥刺进他眼眶之后,尚未刺破他大脑之前,带着调查令出现,并向外界透露他遭遇刺杀以及险些被人暗害的消息。
不是霍青远也会是顾延野他们。
许小真假设过各种方式,如果他还想继续留在第三帝国,或者活着,更甚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只有借一个引线,把自己送进监狱,再循序渐进引爆秘闻的做法合适。
事情既不能是他主动捅出去的,也不能是他主动提供的证据,否则为了集体利益和政府公信力,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即便侥幸不死,今后也没有任何晋升的可能,更甚至会被逐渐边缘化。整个政府上下都会恨死他,恨他不知轻重毫无大局观。
有时候所谓的大局,就是用一张白布,将所有腐烂遮盖,以粉饰太平。
现在,无论是景驻的出现,还是霍青远的出现,他就变成了个接受了总警署密令,配合警方卧底,调查四区贩毒案的普通官员。在收集证据过程中,试图保下所有即将被残害的科研人员,却不幸被卷入其中,证据还未来得及呈交中央政府。
顾延野在半年前让霍青远给他开调查令,原本该死却全部未死的人,他身上的伤就是最好证据。
总而言之,他是个忠于帝国,老实本分,又弱小可怜的人,甚至他还在遮掩这桩丑闻。
如果不是罪魁祸首狗急跳墙,在警署和政府联合运作把他放出来之前杀人越货,绑架了沈冽,更甚至杀人灭口,事情根本不会走到全民皆知的地步。
他这种纯良的官员,又有什么错呢?
身体受一点苦而已,他能接受。
证据一式两份,分别封存在曾经有人出逃的地下室,闻从晟送给他的屏风中,第一个地方最危险却也最安全,第二个要拆开整座屏风才能发现,从他的背景和资产来看,那么昂贵的东西,大概谁都会觉得他舍不得。
人证则是出现在闻从晟暗杀名单里的科研人员,以及作为他内应的甜甜,另外霍青远也算一个。
证据放出来的一瞬间,闻从晟瞬间面若金纸,蹭地一下站起身。
紧接着他的住所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守在建筑内围的一小队人被炸得血肉模糊,救护车抬进抬出,整座别墅都淹没在冲天的火光之中。
连着三天,所有头条都是关于这场大火,都在猜测闻从晟到底还活没活着,是畏罪自裁还是遭人暗杀?
证据中提到他的相关人员,暂时看管审问,最终结果还要等政府通报。
不过在一系列铁证之下,基本可以断定确有其事。
在大火后的第七天,军方在“热心群众”的配合下,军方在一条走私港口逮捕了准备偷渡出国的闻从晟。
闻从晟像条过街老鼠,灰溜溜裹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口罩,墨镜,鸭舌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佝偻着腰,愣是被人从走私船上抓了下来,押送着穿过人群。
热心市民陈先生并不愿意接受采访,于是由帝国元帅亲自为他颁发了锦旗。
半个月后,调查结果连同一年前霍青远秘密下发的调查公文一起公布于众,闻从晟等相关涉案人员没收全部违法所得,处以枪决。许小真被宣判无罪,接受一等英雄勋章,并授以功绩爵位,也是自帝国存在开始唯一一位获子爵的低等公民。
那日阳光灿烂,警署门前,新上任的女王笑容优雅,亲自迎接,警戒线外挤满了记者和围观群众,热情不亚于易徽继位大典那日。
他们在外面欢呼着,拼命招手,叫许小真的名字,向他的方向投掷鲜花,这一刻无关公民等级贵贱,他以一己之力破除了长久深埋在第三帝国的毒瘤,同样获得加封的还有霍青远。
女王走近,在记者和民众的注视下为他佩戴勋章,许小真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目光落在女王易徽领口佩戴的徽章。
一共两枚,王室的太阳徽章在帝国荆棘蔷薇徽章之上,在珍珠和宝石的环绕之下并不明显。
他目光在两枚徽章上略作停顿,越过易徽,落在她身后亲王易峥身上。
易峥眼神低垂,老实本分,只按照规定,佩戴了帝国徽章。
王位之争在三个月前落下帷幕,最终以王储易徽胜利,成为新王而告终,她过于强硬张扬的性格依旧不为权贵所喜爱,他们并没有放弃扶持她弟弟易峥的想法。
这是她除了继任之外第一次参与的重大活动,意义可见一斑。
许小真垂眸略弯下腰,接受女王为他递来的花圈。
仪式结束后,许小真暂且在政府为他准备的公寓修养身体,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他挡回了许多权贵和官员的拜访,飞快写完了述职报告,在当天傍晚亲自呈拜女王陛下,略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起身离开。
许小真算得上帝国炙手可热的新贵,总执行长景驻对他表现出了莫大的赞许和青睐,就连元帅顾延野也亲自登门拜访。
顾延野握住他的手,主动进行了拥抱。
两人的会面使得十几年前早已被抛之脑后的秘闻又掀起了一股小小的风波。
不过当年的人也都记不太清了,流传最广的版本无非是两人有过一段风流轶事,最后许小真却投入了老元帅,也就是顾延野父亲的怀抱。
有些尴尬,但也着实刺激,大家试图在这对旧情人脸上找到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动,未果,好似只是出于礼貌性的接触,他们早已放下过去种种,当真令人失望。
越是在风口浪尖,就越要谨慎。
顾延野和陈奕松都自觉和他保持距离,尤其是陈奕松,他只在商会酒会召开时,以代表的身和许小真见了一面,克制而冷淡地打了个招呼。
景驻站定在许小真身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许小真看陈奕松离开的方向:“这个人,你要小心一些,他不止在明处做生意,闻从晟被抓捕的走私航线就是他名下的,很多时候,我们选择与这种人共生,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许小真谦恭地点头,惹得景驻发笑,像对待一个亲切小辈一样,揉了揉许小真的头发。
至于沈冽,他和许小真的关系这下几乎搞得举世皆知,他可以毫不避讳地大摇大摆出入许小真的住所,只不过他没有,还是许小真陀螺一样交际后主动去探望的他。
沈冽家里的镜子都被遮了起来,他不敢给他哥看自己的脸,就别过头,哀求:“等好了再来吧,哥哥。”
他脸上的伤口早就结痂脱落,只留下猩红的疤痕,要每周进行激光治疗,大概半年才能淡化到肉眼看不出的水平。
对沈冽这种爱美的人来说,简直不亚于极刑。
许小真摸摸他的脑袋,把他的脸掰过来,看了看,皱眉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搞的?”
沈冽不说,只反问他:“哥,我变成这个样子,好丑,你现在看到我是不是都觉得恶心?你走吧,我别丑到你了。”他咬着唇吧嗒吧嗒掉眼泪,倔强地用完好的那边脸对着许小真,看得人心口发烫。
“阿冽在哥哥心里永远最好看,”许小真轻轻亲了一下他的伤口,“哥陪着你。”
沈冽的代价,这次着实付出的有些大了。
听到这话,沈冽终于破涕为笑,可眉眼里还是不安和敏感,低着头,小心翼翼抱住他哥的腰:“那去新家住好不好?我上次送给哥哥的新家?”
如果有一个地方需要在这次事件中受伤,那沈冽希望是脸。
他的脸和身体是留住哥的工具,花哨精致的衣服是它们的精美包装,哥觉得他的脸很重要,那它该漂亮完美的时候要漂亮,该残损的时候要残损。
第126章
沈冽脸上的伤痕像是在粗糙地面被拖拽形成都, 从颧骨到下颌,有拳头那么大,近乎占据了右边整张脸。
疤痕剥脱后猩红狰狞, 红得像新鲜切割的牛肉。
尤其与他另一半脸颊的精致完美对比, 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冲击。
平常人脸上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是难以接受的打击, 何况他有原本有这么一张漂亮脸蛋。
他因伤避而不出, 许小真和他的关系近乎昭告天下, 所以搬来和他同住,安抚他的心情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还是许小真收到礼物后第一次来这间房子。
位于一区中环,两层的小楼, 白墙黛瓦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藤蔓植物, 开出白的, 黄的各色小花。
院子前有一汪小小的池塘, 栽种睡莲,鱼儿在水中游弋,两侧栽了几株石榴树, 正值初秋, 石榴即将成熟,红彤彤地挂在枝头。
从小院的精致布局就能看出主人对这个家颇为用心。
许小真早已淹没在记忆深处, 关于家的幻想在此刻重新清晰。
沈冽一病就病得很重,可他又总是生病, 上一秒闭上眼睛, 下一秒可能就再也睁不开。
许小真用冷酒搓他的脖颈,腋下,和他搭话。
沈冽强撑着精神应和, 问他:“哥,我们什么时候能有钱啊?”
“是因为有什么想要的吗?”许小真搓完了酒, 抱住他。
沈冽虚弱地笑笑,依赖地看着许小真的脸:“想买一间房子,和哥有一个家,家里就我们两个,不要别人,我们两个一起过一辈子。 ”
门前是一条公路,来往车辆扬起的纷纷尘土像深冬的冷气一样无孔不入,衣物和人都被熏得灰突突,像从地里挖出来的叫花鸡。
所以他们想要一间有院子,有花草树木和池塘,远离公路的家……
到后来,每次沈冽生病,兄弟两个都会幻想为了有钱了,要布置一个怎样的家,渐渐的,这个“家”就在他们的口中有了形状。
即使依照现在的眼光来看,无疑有些老土落后,但许小真走片刻进后依旧恍惚 。
好像所有的偏执和怨念都在此刻扭曲破碎,时光退回他的童年,他走入了曾经和沈冽编织的美梦中。
沈冽在客厅摆弄唱片,指尖摁着它转了一圈,看着它自己慢悠悠转回去,再按住,朝着反方向旋转。
在看到许小真的一刻,他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容,旋即一顿,扭过头,把受伤的半边脸藏起来。
许小真淬炼得冷硬的心,在此情此景下不可思议的软化,回转,主动走过去。
沈冽知道这样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或许只有一年,两年,他哥永远不会只和他一个人就这样生活下去。
但也没关系,只要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就好。
相较于另外两个人,他永远能光明正大站在哥的身边。
顾延野和陈奕松都寄来了很多东西,大多是给许小真的补品,疗养眼睛的药水,维生素,还有一小部分是给沈冽的祛疤药膏和贴布。
沈冽将此归结为,他们怕许小真对着他这张脸闹心。
好大度的两个嫂子。
家里没有镜子,沈冽把药膏给许小真,巴巴的请许小真帮他涂。
他侧着身,低头时候露出大半截雪白的脖颈,领口的锁骨若隐若现,示弱而温软的样子很惹人怜爱。
许小真洗干净手,把透明的药膏挤在手指上,轻柔均匀地涂抹在他的疤痕上,温声安慰:“不用太担心,好多了,时间久了早晚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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