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合之宴
他在遇到周延之前,也是做梦都想成为一个alpha或者omega,别说是其他人,恐怕连那时候的自己都无法理解现在的他。
陈奕松这个人是个神经病,他还给自己做了终身标记,许小真恨得咬牙切齿,但此刻却不得不再借助他的身份。
在遇到陈奕松之前,他都不知道AO分化竟然也会失败,一直以为是到了年纪一觉醒来就自己变成alpha或者omega。
他重新打字【大家好,我是一个分化失败的alpha,虽然失败之后变成了beta,但是腺体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我,这令我十分痛苦,请问有人知道十八区哪里能做腺体摘除手术吗?】
帖子一发出去,就吸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一秒钟就盖了几十楼的【卧槽!】
大家要么是在惊讶十八区竟然还有这种人物,要么就是和许小真一样惊讶alpha竟然也会分化失败的。
接着一群人问他alpha的世界怎么样,是不是金碧辉煌的,每天都能吃到西瓜皮腌的咸菜和柚子皮炒的糖,还有幸灾乐祸的。
虽然依旧有几道质疑的声音,怀疑他在引流,但效果比他说他是omega肯定要好几十倍。
许小真连着翻了几百栋楼,终于才找到一个有用的答复。
【Dev:你好,我是十八区中心医院的医生,我们医院是十八区最顶级的公立医院,有腺体诊疗科,可以做腺体摘除,但是还是建议你去别的区医院手术,据我所知上次我们医院摘腺体已经是10年前了(摊手jpg)】
楼下跟帖
【顶顶!帮楼主顶上去让贴主看到!】
【upup!有用的信息。】
【up+1】
【……】
他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金色身份标识,说明他的确是十八区中心医院的医生。
论坛里不能私信,许小真快速点开地图,找出医院的位置,一看,十八区中心医院竟然还真在十八区的市中心。
从他这儿过去要二十公里。
他揣上家里所有的钱,把他闲置许久的小三轮车掏了出来,吭哧吭哧骑着三轮车赶往公交站点。
许小真瘦得大腿快和拳头一般粗了,蹬起三轮时候,只有皮肤下一鼓一鼓的肌肉在动,肌肉和皮肤之间,本就不富裕的脂肪已经被消耗殆尽,他的身体也变得虚弱,以前轻轻松松就能蹬个七八里地,现在每蹬一次,大腿都在颤抖。
孩子在他肚子里,他能察觉到变化,刚刚会动的时候,经常和他打招呼,这些天明显虚弱了很多,不管许小真怎么说话,怎么碰,他也懒懒的,或者因为他也变得虚弱,没什么力气,许久才会回应一下。
许小真真的怕,怕拖时间久了,这个孩子胎死腹中。
他有心找辆出租车,奈何垃圾场附近没有,只能硬生生蹬了二里地,到公交站点的时候,浑身虚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许小真把三轮子锁在公交站点的柱子上,防止有人偷走。
候车站台的乘客扫了一眼他破破烂烂,轮胎都是用胶布粘上的三轮,再扫一扫病痨鬼一样的男孩,默默站远了两步。
不多一会儿,去往市医院的公交来了,上面写着票价四元。
许小真从兜里捋出四张纸币做好准备,有点紧张的等待公交车到来,说实话,他从小到大,能腿儿着去的地方就腿儿着去,不能腿儿着去的地方就用腿儿骑着三轮车去,百公里消耗只需要一管过期营养液,等于免费。
他还从没坐过公交车。
车缓缓停稳,前后门都开了。
乘客陆续上车,有的用手机,有的用卡片。
等到许小真上去的时候,他愣是没找到塞钱的口儿在哪儿。
司机还在催促:“快点了快点了!关门了关门了!”
许小真急得手忙脚乱。
终于有个好心人帮他指了指下面,一道半个手指宽的缝隙,从这儿塞进去钱。
许小真把四张钱一股脑推进去,机器“滴”的一声后,像吐口水一样把钱呸到许小真脸上,钱飘飘洒洒落在地上。
司机不耐啧了一声。
乘客们对他这种土包子也面露不满,耷拉嘴角盯着他。
许小真匆忙蹲在地上捡钱,机器还在叫喊【请投入单张纸币】
叫得他脑门直冒汗。
他这次吸取教训,一张一张投的钱,又被机器无情呸了出来,它在叫【请投入完好纸币】
“你到底上不上车了?别耽误时间!”司机问。
“上,我上,等等我。”许小真眼眶唰一下红了,窘迫而痛苦,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和他作对,他发觉自己脆弱也懦弱了。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瞪回去,大叫:“看什么看?什么破机器!晚一分钟走能死?上赶着去投胎?”
但他现在只会懦弱地说:等等我,不好意思,抱歉。
他尝过因为莽撞而失去的滋味了,周延因为他一脑袋的热血和陈奕松作对而死,如果现在有个人对他不满,冲上来暴打他一顿,他肯定会再失去肚子里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孩子。
许小真他宁愿变成一个怂包,也不想再有所失去。
终于,他从兜里找出一张最崭新的五块钱投入机器,机器叫了声【五元】,就不动了,完全没有要给他找零的意思。
公交渐渐起步,许小真迎着所有人审视的目光,吃下这个一块钱的哑巴亏,默默找了个角落坐。
车上气味难闻,脚臭味、汽油味、廉价香水味、皮革味、油汗味混成一团,许小真熏的肠胃七上八下,红着眼眶趴在窗口,手轻轻搭在小腹上。
一阵风吹过来,带着草木的香气,也动他阴闷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他姣好的眉眼。
许小真因为这阵风心情好了不少,抿了抿唇,指尖在肚子上轻轻点了几下。
他穿着宽松的连帽卫衣,谁都看不出来他怀孕了。
四五个月的胎儿正处在发育高峰,肚子里这个崽子虽然弱,但到底没死,许小真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一日日变大,可是他太瘦了,不大的肚子对他而言也实在过重,压迫着脊椎,不管躺着还是侧着,都会腰疼,肚子好像也顶着胃,闻到什么气味都会犯恶心。
同样,于他的年纪而言,要生养一个孩子也过分年轻了
但是许小真一点儿也不后悔,哪怕是身体上再受一百倍的折磨,他都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公交车缓缓驶入市中心后,路边渐渐多了几栋高耸的建筑,人们的穿着也比郊区更整洁体面,甚至还能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拿着咖啡走来走去。
看着他们,许小真有些庆幸自己去参加了前些天的高考,他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学校,到时候就算腺体没了,毕业也能有份好工作,孩子跟着他也不会吃太多苦。
市中心大厦的LED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当日的重大新闻。
有时候的确是些重大消息,譬如帝国打了胜仗,议会换届,新的政令,但多半这些“重大新闻”就是权贵们鸡毛蒜皮的生活。
主持人笑容和煦,仪态端庄,镜头随着他的讲解扫过邮轮内的歌舞剧场,露天甲板和亮晶晶的海上餐厅:“八月十七日,辰海新星号邮轮在亚比利港口完成下水仪式,是由帝国元帅赠与其子,以庆贺十八岁成人礼兼正式进入帝国军校,邮轮重五万五千吨……”
许小真看了一半就收回目光,这种穷奢极欲的产物和他没什么关系,五万五千吨,得卖多少钱的废铁?
第19章
挂号,就诊,甚至直接能越过排队的步骤,这一整天,或者说这一周,腺体诊疗科只有许小真这一位患者,除此之外就是几个发烧高后意识朦胧,以为自己分化了的倒霉蛋。
腺体诊疗科快要和心理科合并了,专门来给那些幻想自己分化的beta们提供心理疏导。
许小真把帽子一扣,闪进诊室。
医生悠闲地翘着脚,他刚想说什么,就扔给他一个温度计:“觉得自己分化成alpha还是omega了?都不重要,先量个体温。”
许小真声音藏在口罩下面,闷声闷气的:“omega。”然后乖乖夹好水银温度计。
他以为这是就诊的固定流程,量好之后把温度计递过去。
医生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发烧?没发烧怎么觉得分化成omega了?”
许小真这才意识到,他是被医生当成高烧产生臆想的患者了,当即打断他后续要说的话,露出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医生,我真的是omega,我怀孕了。”
医生的眼睛再次眯起,用一种诡谲的目光凝视着他,猜测他是神经病的可能有多大,直到他试探着摸了一下许小真的肚子,被肚子里的孩子踢了一下,他才震惊地瞪大眼睛。
许小真也才发现,医生不是故意眯着眼睛的,他即便瞪大了眼睛,也只有花生那么大。
双方都对彼此产生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误会。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医生暴起,拨了好几个电话叫人,紧接着是一群人面对许小真大眼瞪小眼。
这还是十年以内,第一次接诊omega病人。
“请问你的诉求是什么?或者身体哪里不舒服?不要紧张,先吃点东西,监察室的仪器很多年没用过了,大概得调试半个小时。”医生为他端上来一杯热腾腾黑乎乎的液体,还有小蛋糕,温柔安抚他。
许小真紧张地攥在掌心,以为是咖啡,闻了闻才发现,杯子里的液体甜丝丝香喷喷的,和巧克力味道差不多。
“热可可,你们omega应该都喜欢这种甜甜的美味饮品,”医生又解释,“或者你想来点儿热牛奶?”
“谢谢,就这样吧。”许小真没喝过,但不妨碍他低着头默认,他的确也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当omega真好,只要你说你是一个omega,就有无数的善意会对你释放,香甜的热可可,漂亮精致的小蛋糕,温柔安抚的语气,都是许小真一个作为一个低等beta时候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
如果他说要摘掉自己的腺体,不做一个omega了呢?
他们会如那些人一样,愤怒,暴躁,恨铁不成钢,然后尖锐指责他吧。
许小真怕他饮下的热可可成为一会儿被指责的焦点之一,他不知道切除腺体要多少钱,也不知道赔偿一杯热可可要多少钱不敢喝了,他咽下口水,把热可可放下。
“我想切除腺体。”他指甲抠在牛仔裤粗糙的布料上,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话。
他们深吸一口气,许小真又说:“我的alpha……他,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我们感情很好,就在前些天,我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给我做检查的医生说,在保住孩子的情况下洗掉标记做不到,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所以请你们帮我切掉腺体……”
他说完,又把头低下,心中自嘲地想着他说谎的技术愈发精湛了。
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在十八区死去,留下怀孕的妻子,所有人熟视无睹,冷眼旁观。
但一个alpha在十八区死去,留下怀孕的omega伴侣,这就足够令所有人泪目了,尤其这位伴侣还要切掉珍贵的腺体保全他们的孩子。
“天呐!”
“上帝!这是什么样的人间惨剧!”
医生们心都要碎了。
只有珍贵的事物残破,才会激起大众的同情和爱惜,没人在意一块瓦片是否残缺破碎,而事物的珍贵性正在于他的稀缺。
许小真扶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收紧,抿着唇不置一词。
是的,是的,又是这种反应,每个人听说他是丧夫怀孕的omega后都露出了同样痛心的表情,好像一场地震正在发生,它导致了无数人的流离伤亡,是一场什么旷世的人间惨剧。
可继父死后,继母也是怀着孕,甚至手中还牵着他这个小拖油瓶,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是冷漠和嫌恶呢?
难道人性中存在的怜悯,也要以身份的高低贵贱选择性释放吗?
医生们好一阵安慰他,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心里,只觉得讽刺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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