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偈人族群中大巫师地位超然,接受他的赐福,在偈人眼中意味着我接受融入他们,他们才会承认我。”其实那时陆旋清楚尼玛老爹做了什么,他不情愿谁也不能强迫,“你知道吗,偈人战士若是战死,他们会将赐福过的那块皮制成平安符,留给最亲近的人。”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轻柔,班贺喉结微弱滚动,眼中藏着对他那句话的震动。
陆旋靠近他的耳侧,嘴唇蹭着柔软的圆润耳垂:“我若死在你前头,你就把这块皮揭下来,留在身边伴着你。”
班贺忍无可忍抬手拍在他的头顶,听他轻声痛呼,恨恨道:“说些鬼迷心窍的话,怕是中了邪!”
那一下不轻不重,陆旋象征性咧开嘴龇牙,克制不住转化为笑容,任由他怎么说,不去反驳。抱了一会儿,他动起来,就着这个姿势拥班贺挪到床边,满心欢喜,亲吻细碎没有章法。
“明日一早,你还得回去。”班贺脸朝着汽灯的方向,伸手想熄灯,一面叮嘱,“皇帝说不准什么时候召见你们,你得待在驿馆听宣。”
陆旋回头伸长手臂将汽灯拧熄,一瞬间屋内暗下来,两人眼前骤然一黑,一段时间内什么都看不见。他的手从下摆探入衣服里,什么知觉都没有,只能想象细腻的触感,冰凉的天铁顺着腰往上抚摸,黑暗中越发肆意。
敏锐的耳朵听见班贺被凉得抽气和紧接着的微喘,身体不安分地扭动躲避,却被牢牢禁锢。班贺妄图制止,却在寂静黑暗中不敢高声,随后微弱的声音也被亲吻吞没。
天未亮陆旋便起了,穿好衣裳,甲胄也套了回去。班贺披了件外衣跟着起身,陆旋不舍地抱着他,怕冰冷坚硬的盔甲把人硌疼了才不甘放手。
院里其他人还没动静,班贺便没让他再原路返回,堂堂将军,又不是什么宵小之辈,还是光明正大走正门的好。
班贺轻轻打开门闩,拉开半扇门,示意他抓紧时机离开。陆旋靠近了些,临别之际,妄想最后再讨一吻。
就在此时,一扇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陆旋猛地站直,班贺心一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鲁北平站在房门前,脸上带着没睡醒的迷糊,迷瞪瞪看着大门前两人,呵呵一笑:“哥,你来了。”
两息过后,他睁大双眼,发出惊异到变调的声音:“哥?”
陆旋迅速上前,捂着他的嘴往外拖:“小点声,别把其他人吵醒了。”
刚才,是瞧见了还是没瞧见?班贺犹豫片刻,没有跟上去,果断关门回房,动作一气呵成。
鲁北平被拖到巷子里,他穿得单薄,靠着冰冷坚硬的甲胄十分确定,这并不是没睡醒的错觉,也不是梦。
陆旋松开手,他嘴里的话便一咕嘟冒出来:“哥!昨儿班先生还在说你没时间来呢,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陆旋含糊地嗯了声:“有空就来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鲁北平提了提手里的剑:“闻鸡起、起舞呀。”
“哦。”想起他还在等着考武举,陆旋点头,赞赏道,“好。你能如此勤奋,一定能一举取得功名。”
“谢谢哥。”鲁北平不好意思咧开嘴。
陆旋淡定道:“你接着练剑吧,我先回官驿了。”说完,他转身就走。
鲁北平望着他的背影,眼中茫然:“刚来就走啊?”
陆旋摆摆手,走得头也不回。
鲁北平看了看手中剑,又看了看陆旋的背影,心中感觉一丝古怪,困惑不已。
刚才班先生给哥开门,两人凑那么近,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知晓陆旋住在官驿,鲁北平练完剑自己找了过去,中午索性留在官驿吃了,下午也不见回来。
阿毛见到陆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班贺从官署散了值,才带他去官驿找人。
兴奋过头的阿毛隔了老远就张嘴大喊,班贺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出声让他控制控制声量。
阿毛奔过去一头撞上陆旋,仰头双眼瞪得大大的,力求增加话里的可信度:“旋哥,我可想死你了!”
陆旋抬手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揉得他龇牙,才放松力道:“我也想你和你师兄。”
见他看着班贺,阿毛一砸么:“我怎么觉得我是那个添头?”
鲁北平听这话哈哈笑了两声,刚要笑他还算有自知之明,忽然想起早上瞧见那一幕,顿时笑不出来了。经阿毛这一提醒,他才意识到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什么,早上陆旋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见他呀!
陆旋一笑,打量阿毛片刻:“我怎么觉得,你长高了。”
阿毛当即挺直腰板,昂起头:“是吧!我也觉得我长高了,追上你指日可待!”
班贺走上前:“长高一点就得意成这样,真长你旋哥那么高,走道还不得鼻孔朝天?”
阿毛竖起手指摇了摇:“这师兄你就错了,鼻孔朝天可就没那么高了。”
陆旋比对眼前两人,原本阿毛在班贺腰那儿,现在已经快到胸口了,再过两年也能看出点男子汉模样了。
“旋哥,你这回留多久呀?师兄说你又升官了,这回升的什么官?”阿毛巴巴等着听喜讯,师兄就知道卖关子,什么都不说,留着让他自己问。
对将士的赏赐已经在回京当日公布,陆续分发下来,各武将在正殿内由皇帝依次下诏升职授勋,此次擢升陆旋为宣武将军。听到这个好消息,阿毛转头看向班贺,有板有眼:“师兄,你得努把力了,旋哥已经升到你上头去了。”
“区区五品官”班贺顿时哭笑不得,升官又不是比赛,谁高谁低又能如何,他还真能爬到头上去不成?
况且升官并非努力即可,还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比起努力,时机更重要。
陆旋拍拍阿毛脑袋:“放心,你师兄想要升官容易得很。”
班贺连忙告饶:“你们俩别取笑我了。”
晚饭是回到院子里吃的,闵姑知晓陆旋打了胜仗回来,准备了一大桌好肉好菜,在厨房里忙活得像个陀螺。
班贺在一旁打趣:“这回宫里的庆功宴我可是吃过的,顶真的,没闵姑做得好。”
闵姑羞得满脸通红,偏偏陆旋还在一旁一本正经帮腔,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气氛温馨和睦,如同一家人。
原本班贺还在为阿毛那句话好笑,两日后,在军器局里视察的班贺接到虞衡司主事慌慌张张的通报,吏部公文下来了。
班贺茫然地回到虞衡司官署,他前一日还入宫见了皇帝,却一点儿风声都没透露。吏部公文无非是升官、调任、贬黜,这回是什么?
看过公文,班贺眉头一皱,又将公文内容仔细看了一遍,官印都在,如假包换。他的反应叫一旁传消息的主事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是坏消息?
主事在一旁偷瞄,看得分明,吏部札付上清楚写着,工部虞衡司郎中班贺以造木火兽有功,擢至工部右侍郎。
班贺合上札付,面上没有喜色,主事嘴里道喜的话生生哽在喉咙里,不敢出口,怕触了这位上司的霉头。
他百思不得其解,真是奇了怪了,还有人升官了不高兴的?
第151章 试探
突如其来的升官让人猝不及防,本该高兴的事,班贺却并未有多大喜悦。放下公文自顾自接着处理公务去了,手头的事抓紧离任前了结理清,不给后人留麻烦。反倒是伍旭、谢缘客等人得知这个消息替他高兴,约着到小院里张罗办一桌酒,好好庆祝一番,比为陆旋庆功还要热闹。
阿毛兴奋得上蹿下跳:“我说怎么着!旋哥升了官又轮到师兄,这回是双喜临门了!我就该去找顾道长,当一个算命的算师去!”
班贺无言以对,这小子有些狗屎运在身上的。
功臣完成了封赏,几日后耿笛与来自其他驻地的将领陆续收到离京指令,陆旋却一直没有得到通知他离京的消息。他虽然并不想那么快返回叙州,但这样没有明确指令的情况,也让人心生疑窦。
班贺猜测,皇帝对他另有安排,陆旋也只能静候消息。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
果不其然,不日皇帝的单独召见便来了。
在殿内接受陆旋拜见,皇帝唤人给他赐了座,开门见山:“平江侯将你的功劳告知朕,你此次功劳不小,朕给你在京城赏赐一座府邸如何?”
陆旋未曾料想皇帝所说的竟然是这件事,片刻怔愣立刻谢恩:“臣谢主隆恩。”
思索片刻,他又抬起头:“陛下赏赐臣宅邸已是莫大的恩赐,但,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赐臣子宅邸以示恩宠并非仅此一例,少有人对这样的赏赐还有要求。陆旋这般直接,赵怀熠称不上不悦,反而有些好奇:“说来听听。”
陆旋说:“臣斗胆,这座宅邸是否能离宫门近些。”
“放肆。你可知道这要求多荒唐?若是朕有意,可以以此治你不轨,谋逆之罪。”赵怀熠不留情面地驳斥,“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靠近宫门?”
陆旋低下头:“圣上不允,那就当臣失言。”
他虽低了头,语气却没有丝毫变化,有底气得很,赵怀熠有些好笑,心中明白这人不会是包藏祸心之辈,注视他片刻,又问道:“为何想要离宫门近些?”
陆旋坦然说道:“臣听闻,百官朝会天未亮就在宫门外集合,若是住得远的官员,就要起得更早。住得离宫门近些,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赵怀熠面容严肃,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狐疑不定。
要不,让他再说一遍?
这般荒唐不经的理由竟然能堂而皇之说出口,赵怀熠不禁怀疑,此人是当真心无城府不拘小节,还是城府太深故作姿态?
他稍稍坐直了些,仍是严肃:“你敢当着朕的面说这句话,就不怕朕认为你偷懒耍滑,是个投机取巧之人?”
陆旋:“臣不敢妄测圣意。臣本草芥,蒙皇恩浩荡,得以凭军功升迁,获此殊荣更是额外开恩,臣当以身报国,守边护疆,戎马一生尤死不悔。陛下恩典,臣不该妄言,赐宅何处,但凭陛下做主。”
“行了,冠冕堂皇的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别扭。”赵怀熠说道,“这里没有旁人,用不着那一套。尽管直言,但说无妨,朕不会治你的罪。”
陆旋:“是。”
赵怀熠顿了顿,说道:“你在西南时间不短了吧?”
陆旋:“快三年了。”
赵怀熠点点头:“此次征战瞿南,杀了杨蛟一脉,另推宗室子弟为新王,暂时平息瞿南之乱。但瞿南反复无常,一直以来不能得到长久治理,周边属国难免受其影响,是大兖的一块疥疮顽疾。如何治理,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陆旋知晓皇帝特意召见不会那么简单,却也没料到他会询问一个武将治理之法,短暂思索后,回道:“臣一介武夫,大字不识,谈何治理良策?朝中贤良能臣诸多,妙计频出,此等大事,陛下宜与诸大臣商讨。”
听他如此拒绝,赵怀熠语气严厉了些:“朝中大臣如何想,朕自会询问,现在朕想听你的见解,如此推辞,难不成想抗旨不遵?”
皇帝明显表现出不悦来,陆旋不好再推说,低头暗自思忖。
朝政之事他从未考虑过,也不懂所谓的禁忌,不知哪句话失言便会惹怒皇帝,即便皇帝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言明不会怪罪,可天威难测,谁知道会不会翻脸不认。
但他更不会拐弯抹角,文官那套修辞比拟引经据典一窍不通,皇帝非让他说不可,那他便如实说他所想。
“回陛下,臣在西南所见所闻,皆与中原大相径庭,当地百姓民风民俗自成一派,朝廷官员若是不熟悉当地事务,根本无法管辖,因此朝廷才会委任土司监管,以夷制夷。瞿南同样也是如此,但区别在于,西南各部族自认为大兖子民,臣服于天子,而瞿南更远,怀有二心,认为朝廷鞭长莫及,便有恃无恐。”
赵怀熠不置可否:“这些朕都知道。”
陆旋继续说道:“因此,比起朝廷隔三差五发兵攻打,更需要做的是,让属夷与朝廷之间关系更密切。”
闻言,赵怀熠有了些兴致:“哦,此话怎讲?”
“臣攻打合析城时,守城官员为先帝时两榜进士,厄思伦。”陆旋抬头,目光坚定,“他本对我朝心向往之,入京求学,习得中原文化、礼仪,研习中原兵书,十分具有才干。只是朝廷中有些人,容不得外邦之人,他不得不返回故里。”
合析城一役兵部早已如实上报,当时情形不容乐观,厄思伦善用诡计,陆旋是险中取胜。赵怀熠略思索,轻笑一声:“若如你所说,让属夷子民来我朝学习、念书,岂不是更多这样学成之后返回故里与朝廷作对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少,返回故国终归孤掌难鸣,可一旦认同我朝的人增多,日久年深,带去的影响将不容小觑。陛下聪慧无双,定然心如明镜,深谋远虑。臣见识浅薄,信口开河除此之外,并无更好的见解。”陆旋说完,重新低下头。
识字、说汉话、与中原往来通商,皆为加强联系的方法。西南对朝廷认同度高的,都是愿与汉人通婚通商的部族。
属夷王朝文臣执政,他们掌握话语权,亦决定了两国邦交。让那些瞿南学子,有识之士前来中原学习,交流往来间逐渐接纳、认同中原朝廷,日后想留在兖朝当官便凭本事,学成愿回国报效亦可,深受中原文化教导的文人带去的影响不可估量。
良久不闻人声,榻上的皇帝若有所思,忽然说了声好,朗声道:“陆将军不仅会带兵打仗,还懂得治理一方,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陆旋:“陛下谬赞。”
赵怀熠道:“陆将军好不容易入京,好好休息一段时日。瞿南作乱,军中朝中皆是消耗不小,将士们辛苦劳累,就在京中好生休养,退下吧。”
陆旋起身一拜:“臣告退。”
说到底,还是没有给出一个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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