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128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第180章 游说

瞥了眼比脸还干净的纸,陆旋好整以暇坐下:“不着急,慢慢来,咱们有的是时候。”

说着,他亲自提起茶壶,为强打精神的文义友斟了一杯浓茶。

那是陆旋特地准备的,壶里茶叶放了寻常三倍的量,泡出来的茶色浓郁,注入白瓷茶杯里,茶叶几乎与深色茶水融为一体。

文义友苦着脸:“我,我是真不知将军要我写什么……”

陆旋坐在他对面,倚着靠背姿态放松,双眸平静望着他,似笑非笑:“你在府上协理办公,几年了?”

问到自己身上,文义友犹豫着说:“两年有余。”

“哼。”陆旋冷不丁从鼻腔里蹦出一声哼笑,“两年有余……写不出任何东西,难怪一直只是个候补州判。”

这话一出,文义友脸色猛地涨红,又是一白,无奈叹了口气,受了这番嘲弄。

“朝廷每年拨出的军饷都是按士兵员额,我到来之时彻底核查了防营人数,连带往年的稍稍查了查,营中士兵竟少了过半数,账面与实情相差甚远,情况持续数年。”陆旋道,“运来的饷银与在册人数不符,那么多出来的饷银去了哪儿?”

对面沉默不语,陆旋又是一笑:“哦,是我唐突了。既然你们在衙门共事,上下一心,自然是见者有份,你也少不了分一杯羹。查起来你逃不了干系,哪里会和我说实话。”

文义友惶恐地站起身,连忙摆手:“那些钱哪里有我的份!”

陆旋目露了然,文义友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么害怕做什么,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没了证据,拿他们没办法?你以为我带兵来此是奉谁的命令?”陆旋朝天拱手道,“天子之命,莫敢违抗。我来此便是整顿防营,查清虚报军额、吞吃粮饷之事。你这封信写了是锦上添花,不写也影响不了我什么,对你自己,或许是件好事。”

文义友稍稍定了定神,的确,他不过是说了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罢了。

况且眼下无人,只有他二人在此,说的话如过耳风,人物二证皆无,宣扬出去也没有凭证。

但陆旋的话也让文义友心生疑惑,只觉得听了句大话,半是提醒半是规劝道:“我不过是个候补州判,哪里能知道许多?朝廷拨下军饷,户部、兵部、最后到了地方上,层层盘剥,早已成惯例。”

谁人不知那是喝兵血?可又能有什么法子,官场中牵连甚广,自发结成一张密不可分的网,不可轻易碰触,他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有好处?

况且周衷是由吏部侍郎推举,陆旋一个朝中毫无根基的武将,未免自视甚高。

陆旋话头一转:“你是哪一年高中的?”

“我是当今圣上登基第二年开设恩科的举子。”文义友一脸与有荣焉。

陆旋又问:“你可记得,同年有多少人与你一同赴考?”

文义友略思索:“新帝初登大宝,有心报效朝廷之士不在少数,我依稀记得,当年有近二十万人。”

陆旋啧啧摇头:“二十万啊……这其中又有几人能高中?你分明已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却迟迟得不到机会就任,难道没有半点不甘?”

文义友讷讷一笑,眉宇间显出几分落拓。不久前多年的好友自缢身亡,守着候补知县的名头穷困潦倒,至死没能等到出头之日。

他又怎么会,没有半分不甘。

陆旋嗓音沉了沉:“我将你从府上借来,种种都看在眼里,防营里的事你多有费心,办事周到,考虑周全,完全有能力胜任官职。公堂之上坐着的却是尸位素餐,用防营里的兵敛财吸血的硕鼠。若朝廷被这些蠹虫所占据,真正有识之士该何去何从?”

从文义友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已被这番话所触动。

想要这种人办事,要么给出相应的好处,要么赋予正义之名,往往拥有后者,前者也会随之而来。

陆旋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将他往前推了一把。

“我一介武夫,读的书少,说不出什么金玉良言,寒窗苦读几十载,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报国宏志?正是需要有人仗义执言的时候,你们这些读书人却在这当口畏惧退缩,难道圣贤书上是这样教的?”

“你们读书人最珍惜名声,我不想见你陷入其中,以免清算时将你视作同党,所以才请你协助。澄清玉宇,为天下文人楷模,在此一举啊。”

明知陆旋这番言语是激将,文义友却不得不承认,他在认真考量可行性。

青史留名太过遥远,当世名都不可多得。文义友明白写出揭露周衷的罪状可能会面临什么,但他更能想到,若是此事得以上报朝廷,他的姓名也会广为人知,更多的是获得文人雅士的赞扬,出淤泥而不染的名声。

与其消耗时日作无望等待,不如借此一搏。

文义友面色凝重:“此事,皇帝当真会管?”

陆旋面不改色:“假传圣意可是死罪。你放心,我对陛下毫无隐瞒,有罪之人绝不姑息,有功之人绝不遗漏。”

文义友终于下定决心,倒水研墨:“将军一心为朝廷,为一方百姓,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陆旋满意起身:“文大人如此高风亮节,我心服口服。”

扔下忽然精神百倍的文义友,陆旋回房囫囵埋头睡了一觉,天还未亮便起身,从马厩牵出踏白,上马往营房外走。

路过营门,陆旋紧了紧缰绳,值夜士兵披着一身夜露,辨出来者身份,忙不迭上前。

领队的高有光张嘴要叫人,差点一个哈欠打出来,仓促闭嘴咽回去,陆旋先一步开了口。

“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知几时会回,等袁志他们起了同他们说一声,选拔新兵不用等我,交给他和何承慕负责。”

事情交代下去,陆旋扬鞭策马,一骑绝尘离开了防营。

高有光挠了挠后脑,这么早是去哪儿?也没带个人在身边,能不能行啊?

疾驰的马蹄一路不曾停歇,直奔目的地,停在气派的官邸门前,急促喷洒的鼻息在冷冽晨风中凝成两团白雾,又很快被吹散。

时隔数日再次见到陆旋,周衷仍是拿不准这人到底打什么主意。

被借去防营的人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来,似乎都只做些无关紧要的事,甚至常被拉去周边山野,跑上跑下,不明所以,那位下属对此多有抱怨。

清剿流匪盗贼的事更是没有丁点儿动静,刚来时整顿防营的架势叫人吓一跳,到院上借人也来势汹汹,这回居然单枪匹马就来了。头一回遇到这般行动难测的人,周衷难免觉得疲于应对。

在门外强打起精神,周衷推门而入:“陆将军,您久等。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有失远迎,失敬。可是有要事相商?若是不紧要的,让下面人走一趟不就好了,何必辛苦亲自跑一趟?”

“倒不是什么要紧事。”陆旋长叹一声,“哎,我在军营左等等不来,只好亲自走一趟。”

周衷疑惑不解:“下官愚驽,不知将军在等什么?”

“陆某有幸得陛下器重,派遣到此,却也非独我一人有此殊荣,在我之前曾有过几位特使。我与他们,其实并无差别。”陆旋说。

周衷目光微动:“自然,诸位都是皇帝派遣的特使,地位尊崇,别无二致。”

陆旋忽地笑了笑:“我来此地时候不短,是时候回京复命了。虽未设时限,但在外面久了,落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恐遭陛下责怪。知州大人如此滴水不漏,我这回怕是要白走一遭了。”

周衷被他的态度弄得越发糊涂,仔细琢磨那几句话,双眼骤然亮了几分,神情舒缓开:“将军说的什么话,您办事得力,陛下才会派遣您到此,正是因为您的到来,诸事迎刃而解,才得以顺利回京复命,怎么会让您白走一遭。”

陆旋道:“全凭知州全力相协,陆某才得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这桩差事。”

“将军实在见外,你我同为朝廷效力,身为本地父母官,能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周衷笑得含蓄,“劳将军亲自前来,实在惶恐。我早已备好慰劳,即刻派人送去防营。”

陆旋丝毫不与他客气,笑着道:“劳您费心,那我便回防营等候,今日叨扰,请多见谅。”

“哪里哪里。”周衷哈哈两声,一扫敷衍姿态,恢复如陆旋初来乍到的殷切模样。

留陆旋吃了顿午饭,少少喝了几杯酒,浅尝辄止,两人席上畅谈一番,气氛融洽。

周衷面上的笑一刻不曾消失,暗道,还以为陆旋是颗油盐不进的铜豌豆,原来不过如此。

用过饭,周衷客套着将人送到门外,仆役为陆旋牵来踏白,终于止住寒暄,陆旋原路返回了防营。

回到防营,袁志何承慕争先恐后上前汇报今日筛选情况,果然事情急不来,你看隔了好几天再看,冒出好几个还能看的。

若是要求放缓些,可造之才也能凑个数。

“是吗!”陆旋附和着,在场上坐下,暂时抛却脑中其他事,专心关注起眼下新兵选拔来。

黄昏时分,府衙里来人,送了些东西来。陆旋没过眼,直接派人分发下去,另有一份是单独为他准备的。

衙门派来的人不肯假他人之手,一定要亲自承到他面前,称是知州的吩咐。陆旋收下那份用绸布遮盖的慰劳,将其他人打发走,独自站在桌前。随手揭开绸布,他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十万两银票,还真是大手笔。

亦或者,于这些人而言,区区十万两,只是随手可以拿出打发人的数目。

第181章 问罪

饮过清晨第一盏茶,周衷整整官服在案后坐定,想到昨日送去防营的那份厚礼,足以让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愣头青惊掉下巴了。

想来他初次领命办外差,起初顾着脸面矜持,见没动静就按捺不住主动找上门来,实在没有城府,还是太嫩了点儿。周衷洋洋得意想象陆旋被银票数目震慑的场面,不禁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忽听得正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皱眉看去,一身票号伙计打扮的男子被门子领进来,脚步匆忙,躲避着什么似的低头掩面,不时抬手擦拭额上的汗珠。

那伙计来到跟前,不敢抬头,扑通一声跪倒在青石砖上:“老爷,大事不好了!”

这伙计是常在隆福票号与官邸两边传信的,周衷认得,不是遇急事不至于如此失态。这就更叫周衷谨慎起来,票号突发什么事了?

底下人急,堂上的老爷不能急,周衷慢条斯理:“慢慢说,天塌不了。”

伙计抬头,又擦了擦汗,顾不上往日开口必先道上两句恭维的话,单刀直入:“今日一早,票号门刚开就来了几个军爷,拿着足有十万两的银票,嚷嚷着要兑成现银!”

闻言周衷脸色惊变,强自镇定:“胡闹,岂有此理。他们什么来头,是防营的兵?”

伙计皱着一张苦巴巴的脸:“防营的打扮小人认得,那几个军爷穿着黑色轻甲,腰上配着弩机,一看就不好惹。他们说,是陆将军让他们来的。”

一掌拍在案上,巨响惊得堂下人一震。周衷面色涨红,忍着怒意接着问:“给他们兑了没有?”

伙计说:“那可是十万两,今日还有商户提前约好了要取现银,哪里有那么些现银给他们兑?掌柜想打发他们走,他们胡搅蛮缠,逼问这些银票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们好回头找给他们银票的人。若是真的,又问凭什么不给他们兑?末了还说,要是不给他们兑银子,他们就到大街上宣扬,咱们隆福票号兑不出现银了!”

这样到街上一说还能了得?那些百姓哪个不是听风就是雨,路上听这么一耳朵,不消半日全城都知道了。等他们听信传言,抢着来取存在票号的现银,票号才是真要倒。

这些银子兑也不是,不兑也不是,周衷霎时冒出一脑门汗,早前的自得荡然无存。

原以为,那姓陆的拿了银票就会安分消停,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么一出。周衷恨得咬牙,却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无计可施。

周衷问:“他们现在闹得凶吗?”

伙计答道:“掌柜奉了茶水点心请他们稍坐,说要先盘点库银才好回复,让小人先给老爷报信来。”

没有死咬着不放,看来还有商量的余地。

周衷忙问:“库里还有多少现银?”

伙计略思索:“现银约摸十二、三万两。您也知道,咱们是分号,这样大数额的现银得提前说,从别处运来。”

周衷当机立断:“那就照这话说。告诉他们一时间没这么多现银,需要时间筹备,最多能取个几千两,先稳住他们再说。”

堂上老爷出了主意,伙计连忙点头,不敢多留,跑着回去给掌柜报信。

周衷再也坐不住,派了人去盯紧那几个兑现银的营兵,务必弄清他们取了那些银子接下来做什么。

吩咐下去,周衷近乎恼怒地冲着门子喊备车,他要亲自去防营见陆旋,问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日还同他笑嘻嘻地说话,转眼捅了把冷刀子,打得措手不及,这姓陆的是要反了天了!

守卫通报周衷的车驾到了营房前,陆旋正在校场驾着踏白练骑射,连马都没下,只说了声请他进来,便又牵起缰绳跑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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