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耍花枪
陆旋一本正经:“那不叫敲诈,御史说了,那叫公然索贿。”
班贺:“……”
他怎么还一脸得意的样子?
第187章 黑白
班贺朝外望了眼,闵姑还在厨房里忙活,反手关上房门,点上灯。
“自己坐,我换件衣裳。”
“嗯。”
他不避讳地在陆旋眼前宽衣解带,除去绯色官袍。身后那双眼眸一眨不眨,几如实质传达想帮把手的迫切,却规矩地坐在原处,理智勉强控制住被欲念动摇的四肢百骸。
将官服拎着领缘抛在一旁,班贺身上只着素色中衣,拿过外袍套上,回头正对上陆旋失望的眼眸。
屋里桌椅齐全,他偏挑床边坐着,大剌剌的,比在自己那座宅子更自在。
盯人时理直气壮,被人反盯倒开始有些慌,陆旋顾左右而言他:“刚从官署回来,累了吧?”
班贺说:“不累。再累也没有你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吧?你也没休整,就去见了皇帝,又赶来等我,让自己这么劳累做什么?”
“在外边没睡几场好觉,为了让人写下指控罪证,熬鹰似的和他整宿相对,还要为招抚四处奔波。忙到头被一纸诏令叫了回来,千里迢迢,骑马颠簸,不敢懈怠,确实累了。”陆旋仰面躺倒在柔软的床铺里,陷入班贺气息的包裹中,闭上双眼没了动静。
眼珠儿在闭合的眼睑底下晃,班贺明知故问:“你要睡了?”
“嗯。”他嘴都懒得张,那声音是从鼻腔里蹦出来的。
“那就睡吧,我在这儿陪着你。”班贺迈步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似乎打定主意不动了。
陆旋睁开一只眼,突然伸手勾着他的腰往身边拖,不管不顾把头往他腰腹埋,蹭乱了发髻:“别让我睡啊。”
班贺被他一通作乱,微喘着气:“是你说困了。别……你别扯了!一会儿还要吃饭,不吃闵姑有话要讲的。”
陆旋牵着班贺腰带,目光沉沉:“说几句好听的。”
“你好好休息,饿了就、就先吃饭再休息。”
“说点好听的。”陆旋盯着他,不肯一丝松懈。
僵持片刻,陆旋伸手就扯,班贺飞快抓住,嘴里的话也蹦了出来:“我很惦念你。”
陆旋不甘不愿松了手,时机不合适,只好暂且抱着以慰身心:“我也想你。”
班贺脑门上几乎要冒汗:“有劳将军百忙之中抽空惦记。今日入宫,皇帝怎么说?”
陆旋重新闭上眼:“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述职在皇帝面前已经说过一遍了,你们那些公务正事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回来见你可不想听,说些好听的软和话诉衷肠倒是可以。”
耍赖的态度和小孩撒娇没两样,若这才是他私下里完全放松的真正姿态,那班贺真要感叹他以往的收敛克制。
但事情不是耍赖就能过去的,班贺还是得问清楚:“你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
“皇帝站在我这边,就有了八成把握。”陆旋说,“你站在我这边,那就是十成把握。”
对他的信任这点,倒是从一贯之。班贺道:“我的确有安排,天晴还要防个天阴。不过不由我出面,有人会帮你。”
“谁?”陆旋回想能在这件事上帮忙的人选,“难道是淳王的人?”
“唔,勉强算是。”班贺回答得模棱两可。
说是淳王放出来咬人的,或许会更贴切一点儿。
重逢的情绪得到缓释,软和话也听到了,陆旋问道:“你在京城没什么事吧?”
“嗯?我能有什么事,朝堂上闹起来,也大多和我没什么干系。”班贺笑道。
处在侍郎这个工部仅次于部堂的位置,班贺却实在是朝堂里的边缘人。
工匠出身被士族排在边缘,被士大夫瞧不上,他也乐得自在。
“对了,”班贺严肃起来,陆旋也跟着收敛笑容,“往后,不能再叫阿毛了。”
“……什么?”陆旋表情变得比听见自己有了管家更奇怪。
“泽佑年纪不小了,在书塾里读书,周围都是些同龄孩子,有人叫他阿毛,被同窗听见,拿这事取笑他。回来就不肯让人这样叫他了。”班贺自己说着,忍不住露出笑意。
陆旋可以理解,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有所成长,迫切想要成为成熟大人。阿毛这名字叫小孩合适,十四五岁再这样叫确有不妥。
房门被敲响,闵姑在门外说:“班先生,饭菜热好了,快来吃吧,可别饿坏了身子。”
班贺应了声,挑眼含笑看着陆旋:“一同吃点儿吧,你也别饿坏了。”
房门开启,班贺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人,闵姑不禁哎呦出声:“陆将军!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听见外头声响,另一扇房门忽的打开,孔泽佑从门里出来,明明只是两三个月不见,他竟然猛蹿了个头,目测几乎要到陆旋胸口。
以往总挂着一团孩子气的笑,现在故意板着脸故作成熟,像模像样的。
装模作样终究是装模作样,见到陆旋他控制不住双眼一亮,又冒出那样的笑来,马上反应过来绷直嘴角,压低声音:“旋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旋配合地摆出应对成人的姿态:“泽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已经像个大人了。”
“真的?师兄,旋哥说我像个大人了!”没出三句就破功,孔泽佑垮下脸,习惯性往班贺身边蹭。
正要抱胳膊,被陆旋眼疾手快隔开来。
孔泽佑一脸呆滞,没反应过来,陆旋扶着班贺双肩往自己身边靠:“谁家男子汉动不动就往人身上靠的?成人当自立,以后可不能再这样。”
孔泽佑:“???”
被扶着双肩按到桌边,班贺觑了面色如常的陆旋一眼,毫无阻碍地从那张脸上看到隐藏的暗爽。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回京第二天,陆旋就遭受了一轮炮轰。
上疏的御史见陆旋还能安稳坐府中,还从铁羽营调了些人到将军府护卫,皇帝没有要半点问罪的意思,登时不乐意了。
不仅催魂似的连上几则奏疏,在早朝时还催促皇帝给陆旋治罪。
皇帝任他口若悬河,直至燕西杰结束输出住了口,才取出一封书信来。
“在座各位,都是我大兖朝中支柱,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大臣。无论京官外官,都是为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皇帝与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对视过去,“你们听闻有人弹劾陆将军在外横行,蔑视邰州文武官员,祸害百姓,因此而义愤填膺。可朕手里这封信所写内容,却截然相反。”
那是一封来自邰州当地名为文义友的候补州判的信,信里清清楚楚写着知州周衷是如何虚报防营名额,吃空饷、吞奖赏、擅自增税、贿赂朝廷派去督查的官员、接待往来官员极尽奢侈,违背朝廷禁令。
“早在陆将军到达邰州之初,便将军营员额核实清楚,送入京城,多年来吃空饷累计近百万两,白纸黑字。一直不曾泄露消息,只因朕想看看,还能查出什么来。”
皇帝声音冷酷,带了些怒意:“朕对有功将士从不吝啬,发赏银百余万,荷戈军士半点未沾,文武官员私囊半满。邰州文武官员勾结,克扣、延发军饷,朕闻之痛恨!尤恐多耗费国库银两,而动用内帑,令各衙门候发帑银,地方官员阳奉阴违,竟到不了将士手中!”
方才还慷慨陈词的御史霎时没了声音,朝堂上只有皇帝的声音回荡。
“现在陆将军查明,奏疏都在朕这里。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彼此指责,谁冤枉好人颠倒黑白,这件案子朕一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即刻命人将邰州知州周衷押解入京,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同审理。退朝!”
皇帝下了令,拂袖而去。
朝中大臣面面相觑,小声交谈起来,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嘈杂纷乱。
站在其中的班贺作壁上观,与从风暴中脱身的工部尚书俞燔一同,置身事外。
候补知州文义友那封信件公布后,吏科给事中范震昱的弹劾奏疏也接踵而来。
他要弹劾的是吏部侍郎李倓。
身为身负遴选官员重任的吏部大员,竟然识人不清,举荐周衷那样贪赃枉法的奸佞墨吏,德不配位,应当追责,以连坐处。
随着范震昱的下场,场面变得更为混乱。
御史与科道官本就以监督官员作风、品行、以及公务上的纰漏,翻旧帐,揪小辫,政见不合互相指责,不是稀罕事。
现在不只是陆旋与周衷要被调查,吏部侍郎也被拖下了水。燕西杰一面弹劾陆旋,一面和范震昱吵,忙得不可开交。
文官嘴皮子众所周知,吵起来皇帝的呵斥都止不住,连着两次听不下去半途离席,留他们自己吵去。
对比之下,班贺就显得格外优哉游哉,还有闲情逸致去为顾拂庆生。
从库房里翻出那尊娄冠送来的鎏金佛像,替人庆生不好空着手去。
收到班贺的礼,还是如此贵重的金器,顾拂连声道稀奇。双手捧着那尊小金像,左右端详:“不错,这手艺精湛,一看便知是瑞福金铺打的。”
班贺在桌上那堆礼品里略微一扫,笑着道:“得了吧,你这儿分明有尊更好的。”
桌上还有一尊金佛,半掩在盒里,难掩其珍,金光从半开的口里似流泻而出。
不过一介七品小小五官保章正,却在生辰时收到了大小官员送上的礼品,桌上堆不下摆到了地上,蔚为壮观。
班贺在礼单上见到一个名字,太后堂兄,承袭国公爵位的华明辉。
还有另一位华姓之人,当今太后亲弟弟,国舅华明德,边上正放着那份礼帖。
想起在宫中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华明德,这份礼帖所书近乎讨好的祝贺之语,班贺不免有些好笑。
顾拂见他看着那份礼帖笑,也凑上来,目露了然:“这位国舅爷,官不大,送的礼可非同一般。次次都是大手笔,比起那位国公毫不逊色。”
班贺偏头看去,顾拂指尖敲在锦盒上,面上情绪莫测:“他年年都要找我卜算,从来都只算一件事。”
卜算的无非是所求的,班贺对他人所求并无好奇心,并不追问。顾拂心怀有怨,不将班贺当外人:“这还是我那位缺德师父留下的祸根。”
当年顾拂跟随师父入京,在街边摆摊算卦,守株待兔。
华家老夫人马车途经,那道士便当街将其拦下,三言两语间点破国公夫人身份,说出她正为家中子嗣单薄发愁,引得国公夫人下车相见。
道人声称国公府有风水困局,自有破局之法,能使府中人丁兴盛。国公夫人惊以为天人也,将道人请回家中以礼相待。
于时华明德知晓国公府上来了这么一位道人,私下将道人请到他的院里,奉上重金请道人为他两个女儿看相算命。
重金在前,道人也不推拒,道:“两位小姐八字可否给在下一瞧?”
华明德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八字取出,双手呈上。
那道人看过八字,闭眼抬手一掐,张口就来:“贵府小姐贵不可言,是天生凤命——”
顾拂模仿着师父的姿态腔调,面上却隐隐透出不屑来。
八、九年前的事了,师父早已作古成泥,这番不着边际的话还被人惦记着。
班贺却是为话中内容一愣,天生凤命?
华明德想让女儿做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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